不一会众人鼻尖便嗅到一阵浓郁之香,再听得金器互撞之声,一衣着华丽一下比过众夫人小姐的妃子曼妙地扭着进来。
“妹妹给姐姐请安了。”
“坐吧。”
众人赶紧下跪,“贵妃娘娘吉祥。”
“起吧。”她眼都未抬,但一进门也注意到了花枝招展中淡然的卢家姐妹,心下冷哼。
“这是哪家姑娘?”
皇后旁的女官笑道:“是中书舍人卢大人家的。”
“哦?是么?卢大人官职不大,姑娘养得倒还挺圆润。”
卢照轻一下羞红,有些小姐已笑出了声,但还是不得不上前请安。
梁贵妃看向淑妃,勾了勾嘴角,“听说卢大人有个庶出的女儿原先是有疯病的,今日也来了?”
话音刚落,坐在她们四周的女人们脸色一下变了。
俏瑛上前去有礼道:“见过娘娘。”
梁贵妃早知这个妆容极素,脸色冷然的少女是卢俏瑛,这般不卑不亢地答话更给人一种凌人的傲气,这姑娘姿色并不算上好,也总有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漠,可到底稚嫩。她想到季东伏,不禁冷哼,还真是绝配,同是庶出,同有自以为是的孤傲。
不再理会她,这回来是炫耀的,“妹妹来啊是想请姐姐和这些夫人们去我那儿看看皇上新赐的牡丹。”
牡丹?!众人大惊,这个天气有牡丹?
梁贵妃满意的看着这些反映,但见皇后娘娘仍正经地坐着,也一眼见着卢俏瑛一脸稀松无奇的样子,不由恼火。
“姐姐,这皇上也真是有心了,知道臣妾爱牡丹还让人特意在冬季培了出来。”
好嚣张的妃子。
“素来不是什么稀奇物,前几日路过淑妃宫里时见过,本宫要去见太后,便不过去了。”
淑妃欠笑道:“不过是妹妹闲时做的假花,不想也能以假乱真,连皇后娘娘的好眼力都迷糊过去了,今日身子实在不爽,姐姐宫里的真牡丹有心也见不了了,改日一定亲自去看看。”
皇后话里藏针与淑妃小心翼翼,梁贵妃自然不爽,矛头指向他人,“哟,四小姐还站着呢,这会想什么呢?”
她未让俏瑛坐下,出于规矩口舌,俏瑛一直尴尬的站在一旁,心中自然有气,“娘娘恕罪,冬季开牡丹闻所未闻一时走神。”
但贵妃直接忽略她,吩咐众人起身去赏花。
卢家招她惹她了?
卢照轻也让这女人弄得心烦,安慰了俏瑛几句。
呵,冬季开牡丹,我倒看看这个朝代有哪个神仙这么牛逼。
这贵妃的住处打扮得跟她人一样庸俗,金灿灿的,恨不得把有的东西全摆出来。
不过后花园着实有“牡丹”。
众人无不大赞,还真有这奇事。
“这角落的几盆待会送到栖凤宫和恒仙宫去,皇后娘娘想看,就不要劳烦皇上了。”
“是。”
卢照轻兴奋的紧,时不时地瞥向那几盆花。卢俏瑛赏花无趣,发现了不过是白蔷薇上了色,花香也有些异常。哪来的花奴这样大胆,被发现了看他怎么活。
卢俏瑛这时偏觉尿急,方才喝的茶水全化作了尿意,跟大娘老三打过招呼,便偷偷让一小宫女领着去了宫里如厕所在。
小宫女才在外头等了没多久,便有一太监骂骂咧咧地朝她赶来。
“让你在这儿偷懒,给皇后娘娘搬花缺人手呢,娘娘都发怒了。”
小宫女被这么吓赶紧跟着跑走了,全然忘了一脸舒爽的卢俏瑛。
卢俏瑛出来竟发现四下无一人走动,便只好独自寻着回去,宫里这么大这处竟没一个走动的太监宫女,她好奇地走着,见着前头一湖边蹲了个小人。
她上前去,原来那小人面前还放了一精致的陶盆,里头快活地游着几条红锦鲤,而那小朋友正学着大人钓鱼将一带线的鱼钩生生勾进鱼唇,陶器里一下鲜红晕染开,卢俏瑛和那小朋友都吓了一跳。
卢俏瑛以为是同样进宫来的官家小少爷,没顾及其他,一下跳到他面前,“熊孩子!这锦鲤活在宫里已是不幸,你还这般折腾。你爹娘呢?”
小朋友八九岁光景,粉雕玉琢的,好不可爱,本就被鱼儿勾出的血吓着了,还挨了一顿骂,不过是想学父皇钓鱼,这也有错?九皇子实在委屈。这时忽的见到柳眉倒竖一脸凶相的卢俏瑛说不出半句话来,幸而及时看到她身后的四皇子季东伏,如蒙大赦。
“皇兄。”他一下扑进季东伏怀里。季东伏若有所思地看着卢俏瑛僵硬的背影。
皇兄……皇兄……兄……
没事的,俏瑛!可能那人姓黄名凶,中华大地子孙万代,什么样的名字都有,叫黄凶的并不稀罕。
她虽这样安慰但身子立即转了过去,正要下跪,不想这季东伏就立在她身后不过半步远,弯腰时使劲太大,额头撞到他,卢俏瑛一个不稳,季东伏眼疾手快赶紧扶稳卢俏瑛。
抬头时,卢俏瑛终于近距离看到时常徘徊在梦里的脸,这才是见之忘俗啊。
少年衣着依然朴素无华,站姿如刚性的松竹,看似没有天家气概,但身上却无一不有压人的气魄,真真是贵气天成。
他的眼睛漆黑有光,甚是迷人,可眼神才叫冷清,卢俏瑛这时才懂得感激卢子昀这兄长是多么的疼爱妹妹。
她自觉失礼,忙垂下眼,气氛异常尴尬,三人谁都未开口,季东伏的手还稳稳地抓在她手腕,俏瑛眼睛一瞥又是走神,手控!好在他没用多少力气,卢俏瑛回过神强压下混乱的心,早知不妥,不露痕迹地挣开来。
“奴婢是要去贵妃娘娘宫里的,但着急走错了路,让皇子受惊了。”
“你是母妃的宫女?”
母妃的宫女……的宫女……女……
“不是。只是普通官家小姐,近年下了来拜见皇后娘娘,这会子得赶回去景薏宫赏花去。”
赏花?季东伏皱起眉头。
“过湖上的桥穿过后面的假山,就能碰见较多的小宫女,可让她们带你过去。”他的声音也很清冷,根本不带多大感情。
卢俏瑛谢过正准备走,心有不甘,这时不知哪来的勇气,抬头直看他眼睛。当真对我没一点印象吗?三年前宫中小道一排的小姐里有我,在你娘宫里呼呼大睡的那姑娘就是我啊!
季东伏被她这么唐突一看,脸上仍是不起波澜。卢俏瑛悻悻,只想转身快些离去。
她走到湖上的那座拱桥,总觉如芒在背,走了一半忍不住回头看。她大失所望,九皇子蹦跳着走了,季东伏也慢步踱着只留给她一个高傲孤寂的背影,她心头这时才狂跳起来,方才都无这般的紧张害怕,不知为何现下才心跳如鼓。
季东伏对俏瑛多少还是有点印象的,淑妃虽然不多讲规矩,但毕竟是宫里,鲜少有人能在这种场合下还能睡得这样舒坦吧。这是个内热的小姑娘,自是个很能隐忍克制的小姑娘,眼底有惧怕,也隐有期待与热烈,但全让规矩压下去了。
他也情不自禁回过头去。
卢俏瑛正默默的看着他,她这样看了多久。季东伏却觉胸口像是有什么东西按耐不住,躁动着要跑出去。
卢照轻在回去的路上异常安静,卢俏瑛自己也有心事并未理会她。马车才停稳家下人便赶着扶小姐们下车。
“阿轻!”卢俏瑛看去,原是王三公子王光陨。
刚要打招呼,听得勒马声,张挽婵姑娘急匆匆跑来,“小光!”
王三变了脸色,“小光,你都不知道,今天她们两个算出风头了……”
“闭嘴。”俏瑛喝住她。
“怎么不能说了,有趣的事大家一起乐乐吗?”
照轻一反常态红着眼跑了进去,王三也想跟进去但被张姑娘拉住了。
“哼,人这么胖,还好意思穿全绿,活像棵大葱。”
卢俏瑛不能忍,伸手推了她一把,“搞什么人身攻击。”
“哼,你是什么身份,嚣张什么!”也撸起袖子,有打架的姿态。
“唉,不要动手啊。”王三夹在中间弱弱的。
两家的家丁上前来拉人,不料也吵起来。两家下人本就不怎么和睦,最近更是因为排水的小事而剑拔弩张。
“你们家污水全排这里来了,干什么当我们大人好欺负啊!”
“嘿,这年底了,皇太后催着要《观无量寿佛经》呢,我们老爷本就忙,这会子还场里不出来呢,你担待的起?”
“那你水排这里来?”
“你们家地势低怪谁?”
“还讲不讲理了?”说着就要打起来。
张家更过分还放狗,哎呦,这哪请来的家丁,脸上还有个十字刀疤!真不是怕被揍,要不是看他家赶印刷这么辛苦,邻里相处要相亲相爱,今日肯定斗个你死我活!卢家家丁处于劣势,正准备拉了小姐们一哄而散,但却见着来了救兵。
可惜卢子昀还没同他们正面交锋,气场太强大,张家下人一把拽开小张姑娘先回了府。
卢俏瑛若有所思,都发展到现在了,还不懂活字印刷?
这帮下人们暗自不爽互相告状,但见傍晚时分张场长和卢大人还有卢家另一户邻居御史台王大人有说有笑,荡起双桨,友谊地久天长的样子从朝堂里回来。张场长知道这事心里不知怎么想的,反正提了东西来道歉了。卢大人不好意思收那些东西,两家夫人们也互相推脱,小姐们倒在一旁大眼瞪小眼。
今日听见老张赶印刷辛苦,便想到要自己动手刻字做活字印刷,转轮排字盘应该很简单吧?
她到这里来死的知识用不到,实践出真知,动手做了好多东西,从木制麻将到玉石麻将,钻研墨家书籍、鲁班书。可偏偏晦涩难懂,好在这个朝代出了个名医妙手叶大师,医术与机械都精通,出的书简显易懂,还用彩色绘图,也有课后作业,自学也无大碍的,可惜叶老先生收了三名弟子后就说名额已满。
俏瑛刀工少有进步,天色十分晚了,肚子也饿便放下手里头的东西熄了灯准备入睡。
肚皮空荡,辗转反侧。
“一只羊,两只羊,喜羊羊,懒羊羊,小肥羊,嘻海底捞,鸳鸯锅,金针菇,滑虾,肥牛,菠菜,啤酒,卧槽……”卢俏瑛一个挺身坐起来,立马下床,直奔厨房。
深夜的卢府,人们都已入睡,她从厨房出来,放着猫儿一样的步伐,打了盏灯笼孤单又清醒的游荡。走至玄关,忽见一人影从墙头摔下来。卢俏瑛赶紧熄了灯,躲到一旁的草丛里。
不想那人却非常自在,嘴里还哼着小曲儿,蹦跳着走来。幸而此时卢子昀从书房出来,路过这里,见着那抹人影。夜色漆黑,那人忽的现身反手运了一掌朝卢子昀迎面打来。
“二弟?”卢子昀正面接了那掌将卢竞怀拉过来。
“大哥!”他兴奋地整个人都跳到卢子昀背上。“大哥,这么辛苦啊。”
“你早回来了?为何不回家?”卢子昀轻而易举地将他放倒站正。
“唉,官场难比百花间,外面自在。”
卢俏瑛吓了一跳,这真的是那个阴沉的问题二哥吗?怎么变成花花公子了?
见他二人走远了,卢俏瑛掩护好怀里的鸡悄悄返身,多年不见卢竞怀有些忘却了他的样子,不过应该越长越好吧。
次日一大早,俏瑛为了拉住老张早早起来,但昨夜剩下的半只鸡竟不翼而飞连只鸡骨头都没留。
见鬼!
“张叔叔,这雕版印刷太不便利。”她笑着从袖口拿出自制的小泥块,上头歪歪扭扭的刻了一个“瑛”字,“你看这泥活字不容易吸水变形,要是能刻在铜块上还更易保存呢,若能放在一轮盘上转着用,张叔你家工匠合作搭配,那就方便得很。”俏瑛还好心的把图纸也塞了过去。
老张吓着了,恍然大悟,千恩万谢的走了。
卢俏瑛自然满足感膨胀,一面心底安慰,我只是为了邻里和睦,真不是为了炫哦。
老张知道这个窍门之后,当即入了宫禀报皇帝,做事更有干劲,还不忘略略提到卢大人。当晚更是专门让工人在金块上刻了一个“瑛”字当作刻章送给卢俏瑛。
卢俏瑛的日常生活非常平淡但幸福,对于知道卢竞怀回来的事情见卢子昀未说,而本人也像小旋风似的风过无痕,她便未提。俏瑛空的时间都砸在书里,书上机关一旦自己动手委实不易,她有些后悔,早知如此还不如早些去蓝翔学门技术活。
没有电视电脑消遣自然无聊,可大伙有了她觉得生活还挺有滋有味的。
俏瑛终于发现自己的第二个优点,她口才不错,说起天龙八部、笑傲江湖一溜一溜的,连卢大公子都找她做过有关阉割技术方面的武学研究。
下人堆里一传十十传百,传得变了样,俏瑛自是一概不知,直到阿辽跑来找她把她当知心姐姐说了一堆少男心事后她才意识到事情有些不对了。
年关将至,家中几个路远的外乡家丁已早早的向夫人请了假准备回家,外头小贩生意兴旺,但年下人多复杂,大娘禁了她和卢照轻晚上出门。
但这晚看了《大文游走杂记》后她就激动、紧张、兴奋得睡不着,她就开始在脑子里计划,先首先潜到卢竞怀房里顺件男装,反正这死鬼有家不回,再潜伏回来上二楼,小心沿墙沿走道老樟树,顺着它的枝干可以下到府外,到了府外,嘿嘿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