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已经是夜晚六点钟了,“日翔”大楼里的职工全都没有回家,而是聚到餐厅里,人人眼睛盯着大电视机。
日本代表公布竟标结果的时间马上就要到了,大家相信,温氏和“日翔”联手出击,十拿九稳必可以夺下这次的大型合作项目。所有的人都等着喜讯宣布,好放开怀抱,吃这顿大老板出钱的庆功宴。
这场跨国合作项目声势浩大,吵吵嚷嚷了一年多,总算要尘埃落定了,电视台现场直播,政界要人、商场名流来了一大串。
最紧张的时刻,电视里给了日本代表一个特写镜头,留着小胡子的日本男人,操着不太准的中文,清晰地报出了“温氏财团”和“日翔集团”几个字。
电视里电视外,欢声同时雷动。电视里,镁光灯闪个不停,电视外,欢呼之声伴着无数香槟打开的声音,一起冲上了房顶。
人人都兴高采烈,只有王艳忽然间脸色一白,差点儿从椅子上跌倒。
坐在她身边的陈友仁一把扶住她,“你怎么了?”
王艳勉强一笑,“我有些不舒服,先回办公室休息一下。”
陈友仁扶着她站起来,“我送你。”
“不用了,我可以的,别扫了你的兴。”
陈友仁笑着把手从王艳的胳膊上松开,没有人注意到,有一颗纽扣大小的金属片,留在了王艳的衣服上。
看着王艳离开,眼光一扫,很自然地找到了坐在另一端的温馨,她也正巧站起来,跟着王艳的步伐离去。
陈友仁不声不响,摸了摸刚才已装在桌子底下的扩音器,心中猜测:那个叫沈逸飞的警察硬塞给自己的这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如果没用,当然少了许多趣味,如果有用……只怕事后是逃不掉温馨的夺命追杀的。不过……这么有趣的事,就算被追杀,应该也认了吧。
陈友仁一边想,一边哈哈笑着,接过同事递来的香槟,喝了大大的一口,然后欢呼着,七八个香槟瓶子碰到了一起。
正在现场直播的合作会,在离“日翔”很近的天翼宾馆里举行。好消息宣布之后,一样是高级酒会。作为合作伙伴的温情第一个和楚君宇碰杯,在众多记者闪动的镜头面前,她笑得无比完美,“楚总,不要总板着脸,笑一笑,形象最重要。”
楚君宇一声不吭地喝尽了杯中的酒,扭头给了前方镜头一个绝对完美,却也绝对僵硬的笑脸。
“楚总,我是不是哪里得罪了你,或是我妹妹温馨惹你不高兴了?”温情笑意吟吟,轻轻地抿一口红酒。
“不敢当。”
温情并没有识趣地在楚君宇冰冷的脸色下退开,而是悠悠然地说:“怎么样,这几天和我妹妹勾通得如何?她有没有和你谈起她手上有百分之五的温氏股份?”
楚君宇冷冷地望着她说:“温氏资产上百亿,百分之五的股份,已经是天文数字,这么庞大的数目,我有什么资格去和她谈。”
温情轻轻叹地了口气,“她还是这么死脑筋,不肯承认这股份是她的,天天都想着要送回给温文,情愿自己辛苦赚钱,就连和你关系这么亲近也不说吗?”
“什么?”楚君宇压低了声音厉声说,“你最好和我说清楚。”
“有什么不清楚的?你和温馨不是恋人关系吗?这些事,她应该全告诉你了啊。”温情脸上是楚君宇熟得不能再熟、温馨每次气得他半死之后都会露出的无辜表情。
“我爸并不是个很有责任感的人,而且他是靠我妈妈娘家的财富发的家,所以在岳父岳母家面前一向低人一头,从来就没起过要认回两个私生女的念头,也从没过问过温馨和温柔的教养问题,更少管束她们,相信遗嘱里也不会有她们的名字。会分百分之五的股份给她们,纯属意外。三年前,他要我和哥哥温文进入公司董事会,并准备给我们名下一人分百分之十的股份。但是温文根本对经商没兴趣,和他吵得天翻地覆,就是不肯听他的话。他当时气得急了,就索性把温文名下的股份分给了温柔和温馨,不过那只是气疯了之后失去理智的做法,只想让温文知道后为此后悔。事后他自己先后悔了,只是温柔和温馨却绝不肯交还股份给他。但她们也从没动过一分一毫,股份一直托我代管,要我将来还给温文,反而是温文自己不肯要,她们三个推来推去,推到头,就是苦了我这个中间人。”
温情说得平平淡淡,楚君宇听着却觉得惊心。
百分之五的温氏股份,是何等惊人的财富,温馨竟可以这样眼也不眨地推出去吗?这就是那个天天敲自己竹杠,为了一顿白吃的晚餐而喜笑颜开的女郎?
“虽然她们都是温氏的股东,开董事会时,也有资格到场,不过,她们从不过问商业运作,惟一的一次,就是和你们的这次合作。”温情看着楚君宇震动的神情,笑得更加悠闲,“有关争取日方项目的事,我也和你有一样的烦恼,有一样的打算,只是一来不能肯定你们这些对手有没有这样的胸襟和胆量,二来也不能确定应该找哪一家先谈合作,是她找到我,谈起你的想法,所以我才决定赴宋远的宴会。”
楚君宇不再多说一个字,把酒杯放下,转身就走。
温情动作奇快地拦到他面前,“今天是庆功宴,到处都是政府官员、商界名流、新闻媒体,你这半个主人要走,太不妥当了吧?”
楚君宇冷冷地盯着她,“让开。”
温情看看他绝对不客气的表情,再瞄瞄他悄悄握起来的拳头,不吃眼前亏地轻轻让开。
楚君宇快步走出宴会厅,一离开众人的视线,立刻飞扑进电梯。
而另一位晚宴主人温情,几乎也在同时离开了宴会中心,不过,她倒没有飞速赶往某地,而是轻轻松松闪进一侧的休息室。
英气逼人的沈逸飞坐在沙发上,冲着温情微微一笑,抬手扔过一个耳机,“精彩百分百,现场直播。”
温情信手把耳机戴上,“不知道楚君宇赶不赶得上。”
“放心,只要是个男人,这个时候一定跑得比豹子还快,绝对赶得上。”
王艳踉踉跄跄地回到办公室,手脚发麻地坐在椅子上,一动也不动,听到衣袋里手机的声音一阵接一阵震天地响,她的脸越来越白,形同死人。
过了好一阵子,才哆哆嗦嗦拿起手机,迟疑地按下通话键,“喂。”
手机里传来的声音,因为气愤而非常之响亮刺耳,响亮到足可通过窃听器和特制扬声器,清清楚楚地在大餐厅里,狂欢的人群中间,响起来。
“好啊,我还以为你打算一辈子不接我的电话呢。”
“唐总,你听我解释。”
“还有什么解释?我真想不到,居然会被自己养的狗咬一口,楚君宇给你多少好处,你帮他用假的数据来骗我?”“不不不,唐总,我没有出卖你,我自己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也许他们临时改了企划。”
“你当我是三岁的小孩子吗?!你拿了我多少钱,还敢这样坑我。别以为这次就这么算了,我不会放过你的。”
“唐总,你听我说,我真的没有对不起你啊。”
……
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刚刚在餐厅里响起的时候,又叫又笑又唱的人们都还没多注意,等到那愤怒的喝骂声和惊惶的分辩声不断地响起后,大家才终于沉寂下来,人人用惊疑的眼神彼此凝望,茫然地在大厅里四下扫视,寻找声音的来源。
而更让大家惊奇的是,很快,另一个声音又响了起来。
“早知会落到这种地步,当初为什么要做见不得光的事?”
“温馨,是你?”王艳震惊失色,愣愣地望着忽然间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温馨。
温馨一边叹气一边摇头,“对,是我,我一直希望我的推测是错的,你仍然是我的好同学、好同事,但可惜,你最终还是害人害己。”
王艳震惊地望着温馨,太过意外的打击,让她失去了对事情的反应能力。
“你一直故意亲近我,想从我身上套取情报信息。等到温氏和‘日翔’合作的消息传出去,你更加着急,主动跑来找我,勾起我去偷计划书的心思。我记得你以前读书时记忆好得出奇,所以应该是借着翻看的时候,把重要的数字全部记下来。然后为了不让人发觉,不让‘日翔’更改计划书,又劝我送回去,对吗?”温馨的声音渐渐冷下来,“可惜你太小看我了。我是不懂商业,可我懂人性,我也知道许多犯罪的手段,我更加不是笨蛋,可以这样任你利用。”
王艳脸色惨白,颤抖着问:“从一开始,你就知道我是唐氏的人?”
“我不知道你是哪方面的人,只不过,我喜欢看书,小说里一个人忽然有了某种重要的地位,或和某些重要的人与事有了联系之后,身边往往会多出许多朋友,其中,一定会有别有用心的人。我也喜欢看间谍或侦破故事,知道许多盗取情报的手段。也许你觉得这样把书上的事当真很蠢,可是谁叫我天生运气好呢,无论怎么样,推测的结果,总是会应验。”温馨的脸上再没有平时的笑容,“我并不是专门要防范你,只是你在我升任特助后突然出现,突然和我亲近,所以,我觉得我必须对楚君宇,对‘日翔’负责。开始我还以为是我多心,但我还是向陈友仁打听你的事,才知道自从他调到营业部后,你总是借故和他聊起我,谈论我的事,我当时就动了疑心,就请陈友仁替我注意你的行动是不是反常。还有,上一次,你对我说起楚君宇的私事,说得太详细,太清楚了。我绝不相信,一般的八卦女消息灵通到这种地步,只有针对性的调查才能做到这一点。再加上陈友仁对你的暗中监视,也发觉你喜欢翻看别的部门的文件,打电话总喜欢走到一边,背着所有人,再压低声音说话。我基本上已经肯定你是别的公司派来的内奸了,所以,我给你看的计划书当然不可能是真的,这样一来,你背后的老板以为目的达到,就不会再出别的卑鄙手段来对付楚君宇,他们自己只以假计划书为标准来订立他们的计划书,到时候,当然是一败涂地,你自然也少不了担责任。”
王艳脸色灰白,全身抖个不停,绝望、愤恨地望着温馨,大叫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做?就算你发现我是内奸,就算你生气,你可以让公司解雇我,你可以不给我窥探秘密的机会,你为什么要这样陷害我?你一向不喜欢商场争斗,你一向不管闲事,你只不过是个私人助理,公司失去这个项目,对你也没有损失,你为什么这样害我?你就一点儿也不顾老同学的情分吗?”
“因为我要帮助他获得成功,因为我要帮助他握住天上的星星。”温馨的目光清明如水,静静地望着她,清清楚楚地给了她最肯定最有力的回答:“因为我爱楚君宇。”
楚君宇从宾馆大楼冲出来,在很短的路程里,来不及开车,索性全力飞奔,在五分钟之内跑到日翔大厦,坐电梯一路直达餐厅,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就冲进去,想要在所有狂欢的人群中寻找温馨的身影,却听到通过扩音器传来的、响彻整个餐厅也震动他整个身心的那句话——
“因为我爱楚君宇。”
这一句话入耳,已是惊心动魄,楚君宇忽然间停住前冲的步子,呆站在原处,浑然不觉自己已成为在场所有员工震惊视线的中心。这个时候他的呼吸与心跳都已停顿,耳边不住回响的,只有这一句——
“因为我爱楚君宇。”
这样简单的一句话,这样平凡的七个字,一生一世所求的幸福,都已在了眼前。
温馨望着王艳,眼中是愤怒之火,“我可以原谅你当内奸,我可以原谅你窃取公司机密,但我绝不原谅你去害楚君宇,而且,是借我的手来害他。你明明知道这次的合作对他有多重要,如果明刀明枪败给了对手也没话可说,用这样卑鄙的手段来害他,对他太不公平了。这次‘日翔’投入这么多财力竞争却失败,极可能让他被董事会罢免。他收入虽然高,但大部分钱都用在帮助别人、照料亲友上,自己并没有什么积蓄,失去工作,会让他处在非常困难的境地,可你却还是要害他。我绝不会饶恕任何想要害他的人,不管是谁都一样。现在唐氏误会你出卖他们,一定不会放过你。你要想安全,就惟有和警方合作,指证唐氏指使你进行商业间谍活动。”
王艳颤抖不止,满脸绝望,惊恐地望着温馨,“你太可怕了,我不该招惹你的。”
温馨微微俯下身,深深地凝视着她,“你错了,可怕的不是我,而是你们这些恶毒的心思。我不介意你为了巴结上头而来和我交朋友,但你绝不可以做让楚君宇受半点儿损害的事。我爱他,我不容人伤他一丝一毫。他喜欢照料身边所有的人,我却喜欢照料他,他守护‘日翔’,我只想守护他。不管是谁,如果想要害他,我就用十倍百倍的手段,来加以回报。”
她的声音并不高,也不严厉,但其中斩钉截铁的决心,敢于和整个世界为敌的勇气,却清晰得让每一个听到的人都可以深切地感受到。
王艳颓然坐倒在地上,完全屈服在温馨这可怕的气势下,就连责难或哀求的话也说不出口了,只是在心中一千次一万次地后悔自己的愚蠢。
温馨知道自己已经把王艳的心理完全击溃,挺起腰,笑了一笑,打开办公室的大门正要出去,却惊得失声叫了起来,伸手指着楚君宇,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你怎么会在这?”
楚君宇在门外已经清清楚楚地听到了温馨的每一句话,胸中滔天的巨浪怎么也无法平息下来,近三十岁的大男人,竟非常不争气地鼻子发酸,眼角发热。
他一声不出,只是深深地凝望着温馨的脸,眼中射出无比深刻的感情,轻轻伸出手,把震惊失措的温馨拉进自己的双臂之间,张开胸膛把她紧紧拥抱。这一生,都只想照料和保护所有的亲友,从来没想过,会有一个女郎歇尽全力用尽心机,如此坚决地想要保护他,更不能想象,原来,知道这样的一件事,会让他一个大男人幸福得想要哭出来。
温馨还处在心慌意乱的境地之下,她手忙脚乱地又推又搡,“你干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刚刚和日方签约,你怎么不在庆功会上,却跑到这里来?”
楚君宇被她挣扎的推打不得不松开双臂,却又在下一刻抓住她的手,“来,跟我来。”
拉着她就飞奔起来。
温馨还不明白这眼前的惊变是怎么回事,脑子里一片混乱,身不由己地被拉得跑起来。
在问了十几遍“去哪里”之后,温馨被拉到了天台上。
高楼顶上,夜风正寒,温馨抬头看看一如往常的星月,莫名其妙地瞪着楚君宇,“你干什么?不在庆功宴上喝你的酒,却把我拉到楼顶吹西北风。”
楚君宇低头看了看手表,心中默默数秒,然后一笑,拉起她的手,指着天空,“你看。”
话音未落,无数灿亮的光芒就滑破夜空,七彩霓虹,炫丽夺目,给寂寂天幕添上无数夺目异彩,如流星飞泻,极为壮观辉煌,美得让人屏息。
温馨惊极喜极,忍不住抓紧楚君宇的手,大声欢呼起来,又不敢置信地大叫:“你是怎么做到的?”
“一点都不难,我舍得花钱,而我们‘日翔’的员工办事效率都非常之高。”楚君宇深深地为她脸上无比快乐的笑意而觉得欢喜,轻轻伸手,再握住温馨的另一只手,“温馨,我记得你曾经说过,你相信所有的传说都可能成真,你相信有情人在一起必会看到流星,你相信,当你的真命天子出现时,你会看到流星雨。现在,流星雨都已经落了下来,我对所有的流星许愿,温馨,你会让我的愿望成真吗?”
温馨深吸一口气,天底下还有比这更浪漫更能打动人的话吗?可是凭什么让她受了这么多的冷落和冤枉气之后,就只说这么几句甜言蜜语就行了?
她挑高了眉梢,很想说几句硬气的话来气气他。
但是,夜风如此轻柔,月色如此皎洁,满天的烟花流星如此美丽,又怎么说得出煞风景的话呢?
漫天的烟花映亮她清澈的眼睛,她的眼中,有他真情的面容。
悄无声息,带点儿无奈却又有着无尽甜蜜地在心间叹息一声,她仍有些不甘心不情愿地说:“你要保证每天请我吃免费的早餐午餐和晚餐。”
楚君宇一直吊在半空中的心终于放下来,“我不介意做你的终身饭票。”轻轻合上双臂,再次将她美好的身躯拥入怀中,低下头,寻找她温暖的唇。
温馨伸手拦在自己唇上,眼带戏谑,“你还敢亲我?”
楚君宇想起上次强吻她之后的悲惨遭遇,也是略一怔,但随即伸手拂开温馨的手,做一个英勇就义百死不悔的表情,低头吻下去。
温馨低笑出声,不等他吻下来,先一步伸手紧紧环抱住他,深深长长地吻在了他的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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