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晃过去了半个多月。
这半个多月里,辎重队完全成立了起来,王麻子兼任队长,另外还从辎重队里选出了一个勤学肯干卖力气的男子作副队长。副队长叫邹华,原本也是个苦命人,在山下被逼得活不下去了,不得已才上山当了山贼,但他内心里一直渴望着能再次下山过点儿普通人的生活。
几个学得快的铁匠跟王麻子一起炼粗钢,手脚麻利的则把熟铁条收集到一起,交叉码到钢炉里,放一层铁条就放一层炭,再放一层铁条再放一层炭,这样码满了之后,就把炉子封好,用木炭火煅烧。
这种煅烧不是一时半会儿就能完的,要连续烧上七天七夜。炉前的队员们分批看守着炉子,一批去休息了,另一批立刻补上来,时刻紧盯着炉子。
但就算这样,最后开炉时取出来的钢条质量仍旧不同。幸好方大当家的不计较这些,她说了,炼出来的钢材里面,厚实沉重质地坚硬的,打成条之后,经过急冷的工序,再淬过火,就可以作武器的刃口。而那种相对来说软一点儿韧性好的钢铁,则要先淬过火,再回火,锤炼,这种钢条就是当初头目大会上王排长拿出来的那种,可以作弩。
除了这两种之外,还有一种钢材,这种钢材相对那两种来说很没特点,质量差一些,既不适合作刃又不适合作弩。这种相当于炼废了的钢材被随意堆在外面,没人理会。
王排长很舍不得,但质量不过关,用不上,他也没办法,只能在心里暗暗怪自己能力不够,不能把所有的矿石全炼成好钢。
幸好方大当家见多识广,她看到那些废钢后,不但没发怒,反而眼睛一亮,笑眯眯地说,这些废钢的作用极大。
“大当家的,废钢还有用处?”王麻子怀疑她是在宽自己的心,问道。
“当然。”方嫣然拿起一块废钢,放在眼前看了看,道,“虽然武器用不上,不过以后我们可以用它们来打农具。”
王麻子脸上也发出光来,更衬得形容丑陋不堪:“大当家说得是,这些废钢打出来的农具,要比普通农具好用得多,还耐磨,以后弟兄们开荒种地有福了。”
习惯所致,他现在的头脑里所想到的还只是自产自销。
方嫣然却想得更远。
去青州县“考察”一次,她已经基本清楚了这个时空缺少什么,她可以往哪个方向努力。废钢打造的农具,除自用外,她完全可以卖出去,相信到时定会供不应求。
这就是当初她对于“经商”一途的粗略想法。
暂时她不会“无中生有”,造出这时空没有的东西,而是“精益求精”,用质量更好用处更广泛的东西来替换这个时空原有的。
辎重队里,那些原本心不在这里的队员们经过半个多月的锻炼,渐渐接受了这里的生活,甚至审美观都发生了异变。
以前不少人以“白”为美,现在再看看,王队长更不错啊,黑黝黝高高隆起的肌肉一看就相当壮实,让人一看就觉得有安全感。
不然方大当家怎么老往这里跑?
还直视王队长的脸笑眯眯地说话。
他们可听以前青龙寨的老人们说过,当初那个王泯虽然重用王队长,但和他说话时脸都是扭到一边的,绝对不多看他一眼。
如果自己也能长出惹人注目的肌肉,相信方大当家也能对自己高看一等吧?
此时的青龙寨早不像当初刚收复时人心焕散,很多人甚至背地里叫方嫣然为“方瘸子”。自从她带着青龙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后,人人以崇拜的眼神看她,每次看到她时,都会下意识地站直,敬礼,自豪地大声说一句:“方大当家!”
她的向心力越来越强了。
没进入辎重队的也没闲着,甚至比以前更忙。白天训练,晚上识字,从早到晚都忙得很,甚至连厕所都得跑着去上。
但这种生活让他们觉得很充实。
此时如果再有人袭寨,绝对不会像当初王泯在时那样一团混乱,甚至大半山贼们往外逃了。
他们把这里真正当成了自己的家。
倒是方嫣然数次对用来写字的毛笔皱了眉头。
和现代的铅笔比起来,毛笔的写字速度实在太慢,慢得让她难以忍受。之前她写给王麻子的那些炼铁要领,是她口述,小六儿写出来的。
如果让她亲自去写,估计没写几个字她就得把毛笔拗成两截。
看来,铅笔的制造也要提上日程了。方嫣然想。
梅花开正在训练手下的人练习钢弩。自从王麻子有了帮手后,炼钢速度大为加快,造出来的钢弩已经可以让三个班同时练习了。
靶子是死靶,固定在地上不动。
这些人的基础太差,以前从没接触过钢弩,因此短时间内还达不到能射活靶的程度。
方嫣然走过来,看着这些正在训练的人眯起眼睛笑。
梅花开看到她,忙一挥手,示意训练暂停,接着她小跑到方嫣然面前,一个立正,“啪”地敬了个礼,大声道:“大当家!”
方嫣然点点头,道:“你们继续,我随便看看。”
梅花开这才跑回去,继续训练。
方嫣然看了一会儿,慢慢走出了训练场。
所有人都目送着她的背影。此时他们的眼中,大当家一瘸一拐走路的姿势看起来那么优雅,那么有学识。
梅花开看着走神的手下,咳了一声,唤回了他们的神智。
训练继续。
小六儿迎面走过来,看到方嫣然的左腿,眼中泛起心疼,习惯地扶了她一道,道:“就算你厉害,也不用这样一样一样亲自看过吧?每个人你都关心,就不见你关心一下你自己。”
方嫣然笑笑:“我以前浪费了那么多时间,现在得抓紧,过段儿时间就要攻打别的山寨,总不能让兄弟们空着手去吧?训练加强一分,武器多打出一把,到时兄弟们活命的机会就大了一成。小六儿,你说是不是?”
小六儿半晌地道:“我只在乎你的命。”
只要她好好活着,别人的命,他不在乎。
小六儿虽然看起来温润如玉,温文尔雅,毕竟出身皇家,又被二王那样对待,因此骨子里情意不多,偏偏这不多的情意还都放在方嫣然身上,对别人当然不会在意。
方嫣然笑着摇摇头,道:“在别人尤其是那些乐者面前,你千万莫说这种话。”
小六儿道:“我省得。”他虽有些凉薄,却并非不知轻重。
“走吧,我们再去看看王队长那里。”
小六儿皱起眉头:“你不是去看过吗?”
“我再看看,”方嫣然抬手抚了抚他的眉心,他因为她的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而有些放松,“奇袭其他山寨的日子越来越近了,不多转转,我不放心。小六儿,这段时间我们过得安宁,但这种日子不可能一直过下去,这里不可能一直安宁。早晚战火会烧起来,就算我们不找别人麻烦,那些朝廷也会主动找上门。与其被动挨打,不如早日壮大自己,这些,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就因为这样,她才只是“改进”,并没有“创造”。先把最简单、最易建成、短期内最易见成效的技术发展起来,让王麻子等人去实行、去钻研、去改造,并做好其中的每一步。质量质量,只有完全保证了“质”,才能再考虑“量”。
小六儿叹息一声:“我只是觉得你太累了,都瘦了。”
说话间,两人已经到了王麻子的地盘。
辎重队的队员们看到大当家去而复返,一个个都仿佛吃了大力丸一般,身上充满了力量,连敲击铁砧的声音都响亮了许多。
“大当家,您又来了?”王麻子把手中的大铁锤交给王小宝,匆匆忙忙地过来见礼。
方嫣然笑笑:“心里老是惦记着,只好多过来看看了,”她拍拍王麻子满是汗水的肩膀,“弟兄们以后的命全靠你了,你打造的东西越多,越好,他们在战场上活命的机会就越大。”
王麻子无来由地觉得肩上的担子沉重了许多,他郑重地道:“必不负大当家厚望!”
“钢的软韧度怎么样?”方嫣然边往里走边随口问道,“天三当家的还一直念念不忘着在你这弄把软剑呢。”
“还不错,”王麻子跟在后面,道,“现在炼废的钢材已经越来越少,弟兄们手上的功夫也越来越熟练了。就是,”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就是大当家说的那个炒铁……,用了木炭之后总是成不了。倒是那天小宝因为木炭不够,往里面加了点儿泥炭进去,效果反倒好了不少。”
方嫣然脚下一顿。
在现代,炒铁用的是焦炭。但这个时空中没有,她试着用木炭代替,经过试验却总以失败告终。
难不成,泥炭能转化成焦炭?
“你告诉空闲的队员们,把泥炭烧制一下,看能出什么。若是泥炭不够了,”她想了想,“就把那些废掉的钢材先打一批农具出来,我派人下山去和手里有泥炭的百姓们做交换,”她转头看看,又道,“把造钢弩的那些零件,全都打上编号和制造者的印记,这样一旦制造失败就能找到是谁废掉的。”
分工合作是现代化的管理手段,不但能大大提高制造速度,还能够责任到人,使管理透明化。最重要的是,这种手段能大大提高制作过程的保密程度,现在虽然看不出优越性,以后青龙寨打出了名气,动歪心思的外部力量绝对不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