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盒子里装的一定是好东西,因此我不太舍得打开它,只能摸了又放、放了又摸,我变态地享受着这个过程。
终于,我还是打开了它。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件连衣裙,一双高跟鞋,一个发夹,还有一张卡片。
卡片上留着漂亮的楷体——“献给我的公主,生日快乐!”
快乐,当然快乐,看到这样的礼物我想不快乐都很难。
英伦宫廷风格的雪纺纱裙,鹅黄色恰到好处地表现出明媚甜美,腰间拼接一圈很宽的黑色缎带又恰如其分地张显出高贵大方,蓬蓬袖口和荷叶裙摆更是画龙点睛地增添了一份活泼可爱——好漂亮的裙子。
黑色细高跟鞋,鞋跟足有8厘米,这是最能修饰线条的高度。浅口圆头的设计使穿着更加舒适,侧面一只缀满彩片的蝴蝶正是亮点所在。这与镶满彩钻的花形发夹正好配成一对——好漂亮的鞋子,好漂亮的发夹。
镜子前面的我已然变身为一个公主了。
我们家那对老头老太已经预订了酒宴,不过那是离我生日最近的一个节假日。真正的20岁生日,依照关澜的安排,是只属于两个人的Party,这让我更加激动。
童话故事里总会有这样的浪漫桥段,王子在奢华的城堡前面等待着公主的出现。此刻,我的王子在等我!
今晚夜幕很迷人,弯月一挂,繁星点点,这个背景真不错。
按理说已经没有什么能够吸引我的目光了,可是这一幕风景也的确很吸引人——杨弈被群殴了。
我根本搞不清前因后果,我看到的片头是五六个人围住一个人,虽然不知道已经发生什么,但是我可以肯定将要发生什么——打架。可有一件事情我还是没有预料到,那个被围住的人居然会最先动手,当我看清楚这个人就是杨弈的时候,他已经被狠狠地摔到墙壁上了。螳臂挡车,多么不识时务的一个男人。
一个块头较大、皮肤黝黑的男人死死掐住他的下巴,他的头瞬间被钉死在墙壁上。此时他的表情与平时无异——眉头紧蹙——还是学生食堂里那个不可一世的他。多行不义必自毙,杨弈啊杨弈,想不到你也有今天?!
事情总是不断地出乎我的预料,原本以为胜负已分,他却惊人地双脚一拢,借全身之力向那个男人肚子踢去。“呃”,对方闷哼一声,手便松开。其余几个见状也就一哄而上朝他扑去,接下来的情况就很混乱,我先是看到他脸上吃了几拳,接着又看到几个人被他踢飞出去,总之,他的身手还是相当不错的。
无奈,对方人多势众,最后不知是谁的一记霹雳手朝他脖子一甩,他便腿脚一软,瘫倒在地。
事情当然不会就此结束,我看到那个黑熊(姑且称他为黑熊)为报刚才的一箭之仇猛地抓起他的头发,只听得“嘭”地一声,他的头就被黑熊重重地甩在地上,这样一来他也就彻底丧失了战斗力。
此时他已动弹不得、听由摆布。黑熊并未善罢甘休,我看得出他正使尽全身力气向他踩去,而他脚底下对应的正好就是——杨弈的手。
“不要”,我惊呼出声。
黑熊及他的一干同伙正诧异地看着我,的确,凭我今天这身打扮真不该掺和进这种暴力血腥的纷争。可是……可是我舍不得那双手啊,即使不能为我所用,我也不能看着它就这么被人给毁了。
我只能鼓起勇气佯装道:“我已经报警了。”
这时候我脑袋里闪过种种可能性,我很可能会被看作是杨弈的同伙,然后在自己生日这天被黑熊暴打一顿,如果真是这样,不知道哪个好心人会像我救杨弈那样来救我。我深知寄希望于他人往往只会更加失望,于是我在这堆人面前手脚麻利地把鞋给脱了,这样既方便逃跑也方便自卫,毕竟这8厘米的鞋跟是我现在手头唯一的武器。
“神经病”,黑熊说着便招呼同伙撤离。
显然,他们认为打一个女人并不能标榜自己的能耐,当然,也可能是被我的谎言骗倒了。
他们一走,我就立刻跑过去扶起杨弈。他的情况不太妙,我甚至担心他被撞出了脑震荡,我屈膝跪地,将他的头枕在我的腿上,说来好笑,此时此刻我才敢安心地看着他的脸,他还是眉头紧蹙,眼角裂开一道细口,脸上含着几块瘀青,嘴角映出点点血迹,无论多帅的人被人揍了都一副德行。我后怕地看着他的手,这么好看的一双手,差点就没了。
“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惊悚的女高音将我的视线从杨弈脸上移开。
为什么今天我最想见的人就迟迟见不到,不想见的人就偏偏冒出来?也罢,好歹也是一个人,应该能帮上一点忙,“秦舒,你来得正好,能不能帮我把他送回去?”
我想脑震荡的人应该不是杨弈,而是我。秦舒怎么可能会帮我这个忙?
“什么?”果然,她的声音变得更加惊悚。
我还心存一丝侥幸,“帮我把他送回去,我还有急事。”
“凭什么?”
是呀,凭什么,在她眼里,我就是那个阻挠她和关澜感情顺利发展的人,虽然事实也的确如此。
我轻叹一口气,“那这样吧,你代我去一个地方,和我哥说一声我可能要晚点再去。”我很不情愿这么做,不过我别无选择,匆忙出门却忘带手机,这是我今晚最大的失误。
一听说关澜在那里,秦舒就像上了发条的机械玩具,顿时变得精力充沛、斗志昂扬。
很好!
我在告诉她地址之前向她询问了杨弈的住处。学生食堂事件之后,对于杨弈的只字片语也会让我变得更加敏感,人们普遍评价他孤僻傲慢、寡言少语,除此之外,我还有一个意外的发现,那就是他根本不住学生宿舍,所以我必须从无所不能的狗仔队手里搞到他的地址才能确保把他送回去,秦舒果然没让我失望。
直到秦舒屁颠屁颠地消失在夜色之中,一股实实在在的心痛从我喉咙里溢出,不知道哥哥看到自己等来的人居然是秦舒之后会是什么心情。
“喂,杨弈,你还能走吗?”我边说边粗暴地将他从地上拖起来。
不知道是疼痛让他更加清醒,还是他真的被撞出了脑震荡,他刚站稳后的第一个动作就是把我推开。
真是个白眼狼!早知道就让他被黑熊打死算了,顺便把手砍下来送给我拿回去当标本。
我只能跟在他身后,看着他踉踉跄跄扶墙而行。必须强调一下,我这么做并不是出于善良的本性,我只是想看看他到底能不能自己找到家,这样才能搞清他到底有没有撞出脑震荡。
我总算放下心来,他没有脑震荡,这会儿正拿着钥匙开门呢。我已经耽误了太多时间,我想我得尽快赶回去了。
“进来”,这是杨弈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命令式的口吻。他这个人,真的,很讨人厌。
我到底该不该进去?关澜还在等我!可杨弈受伤了!
进去吧,就一会儿!
我刚一跨进大门就怔住了,一只巨大的哈士奇正用它一棕一蓝的鸳鸯眼审视着我。到底有多大?我想它站起来应该比我高。虽然我知道该犬种性情温顺,可它巨大的身形还是让我不寒而栗。它看着我走进客厅后自己便四腿一屈就地坐定,我发现它并未秉承哈士奇热情友好的性情,果然——物似主人形。
杨弈的家,现代简约风格的装修使整个房屋看起来宽敞明亮、整洁舒适,只是,感觉有点儿空荡荡的。
房屋一侧用流线形拱门隔出一块专用的面积,里面摆放着一架乳白色的钢琴,不错,这是杨弈的家里必须出现的东西。除此之外,我还发现另一件必须出现的东西——NikonD80。我把它从沙发上拿起来的时候才发现它镜头摔碎了,难怪今天杨弈没带着它。
我正独自出神,杨弈就冷不丁地跑到我面前,我心一惊手一松,它又重新掉回到沙发里去了,“咔嚓”,一块镜片从里面掉出来。
我看到杨弈的视线顺着那块镜片一挪,这一挪,挪得我有些心虚。“不是我干的,我拿起来的时候它就已经坏了”,我急忙解释起来。
杨弈面无表情,我很难猜测他的想法。只见他单手往我肩上一按,我便坐进沙发,这时我才看到他手上提着一个小药箱。他利索地打开药箱,取出一片邦迪贴到我膝盖上,那一定是刚才屈膝跪地的时候不小心磕破的。
“我们两清了”,杨弈的话语里不带任何情绪。
“就凭一片邦迪?”
“还有一部单反。”
“那不是我弄坏的”,我气急败坏,他居然想栽赃。
杨弈的口气显得有点不耐烦,“是你哥弄坏的。”
“我哥?我哥怎么会弄坏你的单反?”我被他弄糊涂了。
“不单是你哥,还有你”,杨弈说到这里便停顿下来看着我,在确定看到我满脸问号的表情之后又很不耐烦地补充了一句:“篮球馆,还有印象吗?”
篮球馆……我记得那天哥哥抱着我往外跑,之后……之后冲撞上一个人,当时我还猜想那个倒霉的家伙应该和我一样在流鼻血。这么看来,这个倒霉的家伙应该就是杨弈,他没有流鼻血,可他的单反摔坏了。
“是你?”我惊异于这世事之中竟能暗藏这样多的巧合。
杨弈微微地一点头,我突然觉得很不好意思了,我和哥哥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已经当上了肇事者。
“你们兄妹俩就是我的麻烦”,杨弈说这句话的时候感觉真像是遇上了很大的困扰,“一个在我撒尿的时候找我,一个在我吃饭的时候找我,最后还一起把我的单反弄坏了。”
我想我弄清了一件事,哥哥是在什么时候、什么地方向他提及组建乐队的。我的妈呀,哥哥怎么会这么不看场合?不过我也没资格说他,我的所作所为也好不到哪儿去。
我只能转移话题,“今天要不是我救你,你就被人家打死了。”
“我没有拜托你救我”,杨弈的语气很冷漠。
“你个王八蛋”,我也是时候发泄出来了,“今天是我生日,我哥还在等我,我为了救你搞成现在这副狼狈模样,你还说这种风凉话?”
杨弈肯定没有料到我会这么激动,愣了片刻,“今天是你生日?”
我不想再和他说话,一点都不想,因为关澜还在等我。我急急忙忙朝门外跑去,那只哈士奇立刻站起来盯着我。“狼”,只听得杨弈一声叫唤,它便放弃我,乖乖地转身向他跑去。
我发现杨弈有点不对劲,他脸通红,红得很不自然。天哪,他在发烧。他受伤了,伤得很重,我怎么能够因为他和我说了几句话就忽略了这点?
“杨弈,杨弈你怎么样?你要不要去医院?”
“你快走吧”,他还在逞能。
我就是心软,我发觉自己根本无法漠视这样的情景,“我送你去医院吧。”
“我哪儿都不去。”
“不去?你都伤成这样了怎么还嘴硬?喂,喂,我说话你听到吗?”
杨弈没有回答我,一直闭着眼睛,不知道是他不想理睬我还是他不能理睬我。我害怕极了,他不会有事的,他一定不会有事的。我手忙脚乱地翻着那个小药箱,消炎药,退烧药,止疼药,不管了,都让他吃下去,我也担心他会不会因此而药物中毒。我看着他睡熟,他睡觉的时候也是眉头紧蹙,真是个讨人厌的家伙。
那只哈士奇一直安静地盘坐着,只有狐狸般的尾巴左右摆动还能证明它是一个活物。这套房子大概有150平米,只有杨弈一个人住的确太冷清了。
“喂,你叫狼?”我开始和哈士奇说话,“明明是条狗,还要冒充狼。和你主人一个德行!”
狼听不懂我说话,这点让我很满意。
“谭瑶”,就像是梦魇,杨弈低唤一声。
谭瑶?谭瑶是谁?
“狼,谭瑶是谁?”很显然,狼不会回答我。
时间嘀嘀嗒嗒划过,我突然想起来一件很重要的事情——关澜还在等我。我怎么可以把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我拿起手边的电话,拨出最熟悉的号码,“哥……”
“关然?关然你在哪里?”哥哥的声音像是急疯了。
“哥,对不起,真的对不起,突然发生了一点事情”,我不知道秦舒到底有没有帮我把话带到。
“怎么了?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
“杨弈受伤了,我还在他家呢。”
“什么?你在哪?”
“杨弈家里”,我老老实实地复述了一遍。
我听到哥哥低声咒骂了一句,接着就把电话挂断了。这是什么情况?坏得不能再坏的情况!
“你哥生气了?”杨弈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
“关你什么事”,我又急又恼。
“你刚才应该听我的,赶快走。”
“我压根儿就不应该多管闲事去救你。”
“没错!”
杨弈他不是个东西,很不是个东西,我被他气得一时语塞。
“十二点还没过,许个愿吧!”
做梦也想不到,我20岁生日居然是和杨弈这个王八蛋一起渡过的,天底下还会有比我更惨的人吗?
“滚”,我恨不得给他两巴掌。
“这儿是我家”,杨弈语气异常平静。
没错,这儿是他家,要滚也应该是我滚。我滚,我现在就滚。我捋起袖口摞起裙摆大步往门外走去。
“喂,你去哪?”
“回寝室”,我大声地说着,终于能找到一件让我挺起腰杆的事情了。
“呵,你打算穿成这样去翻墙?”
真是迎头一棒,现在快到十二点了,如他所言,要想回寝室就只能翻墙,而我穿的是连衣裙和高跟鞋。老天爷啊,我到底做错了什么要让我遭受这样的磨难,这年头难道已经不再是好心有好报了吗?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现在该怎么办?去也不是,留也不是。我突然很想很想哥哥,如果他在我身边,他一定会千方百计顾我周全。
我想起一段歌词来:就算大雨让这座城市颠倒,我会给你怀抱,受不了看见你背影来到,写下我度秒如年难捱的离骚;就算整个世界被寂寞绑票,我也不会奔跑,逃不了最后谁也都苍老,写下我时间和琴声交错的城堡。
哥,你在哪里啊?
“砰砰砰”,静默的夜被这突如其来的敲门声彻底摧毁。
“你哥来了”,杨弈躺在沙发上,连眼睛都没睁一下。
是哥哥?
我开门的时候连手都在颤抖,天可怜见,门上趴着的人正是关澜。我一颗盛满委屈的心终于找到归宿,是哥哥,真的是哥哥。我就像抓到一根救命稻草,不顾一切地抱紧他,“哥……”,眼泪开始不争气地往外流。我的样子一定狼狈至极,鹅黄色的裙子上还沾着几点触目惊心的血迹。没有谁生日会过得像我这样窝囊的。
“杨弈!”哥哥怒吼着。
杨弈口气傲慢,“你也想打架?”
哥哥被彻底激怒了,他放下我三步并作两步冲到杨弈面前,抓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从沙发里拎起来,紧接着一拳打在他脸上,他没有任何还手的可能,直接倒进沙发里去了。
哈士奇开始发出低沉嘶哑的嚎叫,悲愤之余更显凄凉。
“哥,算了”,我只想赶快离开这里,以后再也不想和杨弈这种人有什么瓜葛。
“走”,哥哥搀着我的手离开他家的时候,时间刚好十二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