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轮车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去四周围走走,又怕迷失方向,那应该怎么办才好?是我时常被问的。(蔡澜语录)
到了一个陌生的地方,想去四周围走走,又怕迷失方向,那应该怎么办才好?是我时常被问的。
举一例子,像刚到过的河内,我就叫了一辆三轮车,当地的车夫是在后面踏的,并不是在前面阻挡视线,乘三轮车最妙。
万一车夫乱走,又拿你去卖呢?
不会,不会,请酒店服务员替你叫一辆好了,他会向车夫讲价,雇他两个小时,问要多少钱?你听了一定会认为便宜得发笑。再来,服务员会记下车辆的号码,车夫逃不出如来佛的五指。
认清目的是什么,买花?买古董?买食物?买手信?请服务员向车夫说好,就可以出发了。如果不讲明,车夫也相当醒目,我看到小贩们卖些什么就举起相机来拍,从此车夫一见前面有水果档,便踏得慢一点,有时还问我要不要停下来?
走过一档卖画的,老画家穿着黑衣留着白长须,正在替客人白描祖先的画像,我把相机转到黑白的摄影模式,拍出来的只有这两种颜色。
拍照片这回事,全靠光与影。多好的画面,要是光一不对,拍出来的都很平凡,所以那些沙龙摄影,都是等出来的,不然没那么巧。我们只是走马看花,做不到,要是刚好碰到光线对了,就赶紧拍多几张好了。
见一老妇,什么都不卖,只是坐着发呆,在她脑中闪过的,大概是被儿子抛弃、之前想诬害媳妇不成功、丈夫离她而去是因管老公管得太严、两人相爱、少女情怀、反叛父母、当小女孩时被宠坏、吃到第一粒糖的滋味……
车夫依依啊啊地示意,指着表,是说两个小时已经到了吧?乘的士,雇酒店的劳斯莱斯,就不能在横街小巷穿梭。在河内,还是坐三辆车好,步行虽妙,但常走不到目的地去。
最重要的一招,还是出发之前,参考多本当地的旅游书。
新发现
他即刻替我上了Google中文版,把最后一句打了进去,马上出现多首类似的诗句出来,可真是方便,我这个自以为会用计算机的人,不是他教,也搞不懂。接着,卓允中又把一首英文老歌打进了YouTube,更有新发现。(蔡澜语录)
旧金山友人卓允中来港,陪了他几天。之前,他来信表示要买幅字,我说送给他好了,这是名副其实的举手之劳嘛。
“写些什么?”我问。
“苏东坡的诗词,忘了哪一首,记得最后一句是‘也无风雨也无晴’。”
这一来可好,害我找遍了东坡全集和林语堂等名家写的苏东坡传,也没发现,回信说给他写点苏东坡的禅诗好了,最脍炙人口的是描述庐山的:
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
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提到庐山,它和浙江的潮水象征中国当年最美好的事物,另一首是:
庐山烟雨浙江潮,未到千般恨不消。
及至到来无一事,庐山烟雨浙江潮。
这首诗显尽东坡的才华和胆识,把第一句和结尾写得完全一样,来表现“无一事”,有谁敢那么入句?
之后卓允中来信,说要的是《定风波》,词曰:
莫听穿林打叶声,何妨吟啸且徐行。
竹杖芒鞋轻胜马,谁怕?一蓑烟雨任平生。
料峭春风吹酒醒,微冷。山头斜照却相迎。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词意亦豁达,”卓允中谦虚地说,“以我外行人的眼光,《庐山烟雨》结构紧凑,意境又高了一层。”
这点我是同意的,大家都是对诗词摸着了边罢了。
卓允中来港后到我办公室闲聊,我问他说在哪里找到那首《定风波》?
他即刻替我上了Google中文版,把最后一句打了进去,马上出现多首类似的诗句出来,可真是方便,我这个自以为会用计算机的人,不是他教,也搞不懂。接着,卓允中又把一首英文老歌打进了YouTube,更有新发现。
看花
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城市,都有阳光或灰暗,从什么角落去看,全部由你去决定。我们在葡萄牙看的,都是灿烂的花。(蔡澜语录)
下一站,到葡萄牙。我们从香港出发,经过俄国,一直往西飞,先到东欧的匈牙利,再由布达佩斯飞到欧洲最西端的里斯本。
当今六月,在匈牙利已是炎热的夏天,但里斯本受大西洋气候影响,一早一晚,还是很冷的。我的心情像天气,这是我们节目的最后一站,想到就快结束,有点冷,想到旧的一段人生旅途结束又有一段新的开始,又热了起来。
曾作为英国的殖民地,香港很多人到过伦敦,而曾为葡萄牙殖民地的澳门,问澳门人,都对里斯本不熟悉,别说是香港人了。
我去年和澳门好友廖先生夫妇来过一趟,印象很好,文章我也写过。这次带大家来拍它一拍,看看画面和文字有什么分别。
山丘上窄小的马路,建筑物外墙的瓷砖,令同行的工作人员感叹:“真像澳门!”
到外地殖民的人,总会把梦带去,看不到家乡,也要把异国改变得有点像自己的田园。我微笑:“不,澳门像她。”
往酒店的路上,一直看到很多花。街道两旁种着大树,开着紫色的小花;灯柱中央,每条都有一个小花钵,种着色彩缤纷的。
“啊,我从来没看过一个城市,有那么多花的!”有人叫了出来。
我发现爱花的人,总带一丁丁的忧郁,老是在叹息花谢的时候,不想知道花又会再开。葡萄牙人也有这种带点忧郁的个性,不像邻国的西班牙,只享受今天的阳光,不管明天是否会下雨。
我们很幸运,能在初夏访问这个国家,要是到了冬天,叶落了,树枯了,一切就会变得阴沉,但在没有花的季节,葡萄牙人也会在他们的墙壁画上色彩,这是他们可爱的一面。每一个民族,每一个城市,都有阳光或灰暗,从什么角落去看,全部由你去决定。我们在葡萄牙看的,都是灿烂的花。
生活
把生活的质量提高,今天活得比昨天高兴、快乐。明天又要活得比今天高兴、快乐。就此而已。这就是人生的意义,活下去的真谛。只要有这个信念,大家都会由痛苦和贫困中挣扎出来,一点也不难。(蔡澜语录)
“应该有布达佩斯的名胜。”工作人员建议,“别老是吃、吃、吃。”
我并不反对,虽然我们拍的是饮食节目,有点风景来点缀,也是好事。不过我自己旅游的话,就最讨厌看名胜。
古迹在明信片出现,报纸、杂志、电影拍了又拍,已耳熟目染。是喷射机年代了,大家再也不是一群不出门的人,即使活在穷乡僻壤,名胜也会不断地在电视荧光幕中播完又播,不再稀奇。
看旅游节目的观众也许感到兴趣,但欣赏吃吃喝喝的人,长城和金字塔都与他们无关,只想知道下一餐吃些什么。最典型的一个例子,是我带了一群老饕到日本,和大家去了一个乡下,我指着说:“这是徐福带了三千童男童女登陆的地方。”
大家看了一眼,回头问我:“蔡先生,附近有没有超级市场?”
不过,名胜是可以生活的,一生活就有感受了。什么叫在名胜上生活?不是走马看花,用傻瓜机拍拍几张算数。
生活是细微观察,知道些历史背景,或些小故事来说给伴侣听。但也不必仔细到某年某日,一大长篇的往事。有强烈的求知欲的话,尽管可以研究,到大学修史学去。
我们先到古城去,从皇宫的前院俯视下来,有山的那边叫布达,平原的叫佩斯,中间流多瑙河,河上有一小岛,叫玛格烈岛。玛格烈岛充满绿茵和大树,我从来就没看过树干那么粗的法国梧桐,树龄至少数百。
生活,就是要用手摸摸这棵树。生活,就是要铺一块布,坐在草地上面野餐。
野餐完后,我们在连接布达和佩斯的桥上散步,桥上有石狮,建筑师塑了狮子后忘记雕它的舌头,因此自杀。把典故融入,就是在名胜中生活,拍了才好看。
照顾
中国人的感情较为含蓄,不直接表现。西方人想到什么做什么,我较为欣赏,也不客气地说:“你们当我是儿子,我当安东是兄弟,当然互相照顾了。”(蔡澜语录)
“我们去Szazeves!”安东说。
名字好熟,我问:“怎么样的餐厅?”
“二十五年前,我们一起去的那家呀!”
想起来了,典型的东欧餐厅,吉普赛人狂奏音乐,波希米亚气氛十足,食物地道。像二十五年前一样,我一坐下就把五种不同的烈酒都干掉了。
“口渴死了,来点啤酒吧?”安东建议。
“啤酒好喝,但是一直要上洗手间,掺了烈酒才行。”说完我示范给众人看:拇指和食指提起大啤酒杯,中指和无名指夹着烈酒的小玻璃杯,尾指顶住玻璃杯底。将烈酒举到啤酒杯缘上,慢慢注下,口顶着啤酒杯,一口口喝下。这么一来,酒精浓度高了,就可以不必喝太多啤酒而要去撒尿了。
安东看得大乐,学习了几次,成功。酒一杯又一杯,已不记得吃了些什么,只知道大量的鹅肝,大量的肉和大量的酸菜。
第二天,我们去安东的老家,还记得很清楚,是间两层楼的屋子。父母亲住楼下,安东年轻当然夜归,为了不扰到老人家,自己一手一脚地搭了一座楼梯,从屋外直上二楼的卧室。
当年他父母特地为了我举行一个派对,亲戚朋友大吃大喝,屋内烧着火炉,外面下着雪。饭后大家一起走出花园,在地上践踏,寻找到了,就去挖雪,看谁发现雪中藏的是那一瓶酒,这瓶酒就是归他的了。火炉依旧,安东父母垂垂老矣,看到我紧紧拥抱:“谢谢你,照顾我们的儿子。”
中国人的感情较为含蓄,不直接表现。西方人想到什么做什么,我较为欣赏,也不客气地说:“你们当我是儿子,我当安东是兄弟,当然互相照顾了。”
新的一天
瑞士人做事是那么准确,不早到,也不迟到,虽有时差,但感觉上是睡了一觉,翌日是新的一天。(蔡澜语录)
我们的旅游美食节目,已近尾声,前后三个月的拍摄,终于来到匈牙利和葡萄牙。
去欧洲的多是夜机,这回的布达佩斯也不例外,深夜十一点多钟起飞,乘瑞士航空公司,先到苏黎世转驳。匈牙利和香港之间,至今还没直航。
空中小姐派了一张问卷给我,要我填写。常遇到这种事,虽没有稿费,也不拒绝,从一到十的评分的问题,由你选择,像你觉得服务如何?机内食物又如何等等,我都给了五分。
瑞士人做事,有如他们制造的器具,不是特别炫目,但也十分耐用,名誉由可靠得来,一直保持相同的水准。
吃的还不错,晚餐过后,我很幸运地能够呼呼入睡。张开眼睛时,一看表,还有四个小时才抵达,就起身看电影。
近年来传记片大行其道,多为美国作品。由欧洲推出的,是法国制作,描写歌手伊迪丝·琵雅芙一生的电影,导演手法、摄影、演技和故事都是一流,拍得非常精彩,非一口气看完不可。
一生唱了不少名曲,我们也许唱过她的《玫瑰般的人生》,但最令人感动的是她生涯最后一个阶段唱的《没有后悔》。
女主角从年轻到老,天下没有多少个与她一样演得那么惟肖惟妙的了,问鼎各种奖项是绝对没有问题的。但香港人对法国小调并不熟悉,这类电影也许感到枯燥,上映是遥遥无期吧。
看完戏后吃一点面包和鸡蛋,我的小皮包中除了睡衣之外,还有一两个杯面,但觉得还没吃厌西餐,不必出动。上机后即刻把时间校到目的地的,尽量不看香港是几点,一大早飞机着陆瑞士,在那里很迅速地转机,抵达布达佩斯。瑞士人做事是那么准确,不早到,也不迟到,虽有时差,但感觉上是睡了一觉,翌日是新的一天。
老师
在查先生这个阶段,什么都拥有了,过着范蠡般的生活。没有人问范蠡最想做的什么?查先生早就声明最想做的是读书了。既然他想做,就让他做去,他要比韦小宝娶多几个老婆,我们也赞同。(蔡澜语录)
深夜返港,疲惫不堪。本来应该呼呼大睡,但依惯例,还是把那叠旧报纸一口气读完,不然不罢休。
看到紫微杨兄的专栏,题为《寄语金庸》。
和紫微杨兄见面不多,但印象总是深刻,上过他哥哥杨善琛先生几堂课,也当他是师叔。紫微杨兄的外表和谈吐,文质彬彬,那一代的文人有文人相,年轻作者中找不到那种丰采。
在左丁山兄的宴会中偶遇杨兄,提到我的书法老师冯康候先生的一对对子,又勾起我对老师的思念。冯老师知道我母亲尝酒,也送过另一对给她,当今写出来让杨兄一笑:“万事不如杯在手,百年长与酒为徒。”
杨兄对紫微斗数研究甚深,连笔名也从中取之,对未来之事应该算得极准,又跟随了查先生多年,但似乎并不了解查先生当今读书的心境。
绝对并非为了学位,也不是没实行经常提到的:看破、放下、自在。
剑桥早就给了查先生一个荣誉博士,这是德兰修女等人才能得到的衔头,只是查先生认为应该自己修来才算数,所以又去读书,拿了硕士后再想考博士,方名副其实。
在查先生这个阶段,什么都拥有了,过着范蠡般的生活。没有人问范蠡最想做的什么?查先生早就声明最想做的是读书了。既然他想做,就让他做去,他要比韦小宝娶多几个老婆,我们也赞同。
我够幸运,一生有很多好老师:冯老师、杨老师、丁老师和查老师。
中环人
中饭在中环的花样最多,每一家食肆都挤满客人,到了晚上,就冷清了,来这里开店,只争取那么短短的数小时,也是别处所无。(蔡澜语录)
一向对在中环上班的人感到迷惑,来去匆匆。时见少女一手牛角包一手咖啡,边吃边跑赶到公司,留下深刻印象。
香港的一切,似乎都围绕这一区旋转,从各间国际银行,到菲佣的内衣,全在这里做买卖。
地皮租金愈来愈贵,娱乐场所相对性赚得不多,所以只剩下零零丁丁的一间戏院。要喝酒作乐则大把,兰桂坊的夜市已成为旅游景点。
代表性的餐厅,是陆羽茶室,从前的永乐街老店也算在中环,搬到史丹利街,也已有三十多年了吧,茶永远靓,点心还是那么有水准,要是你付账时不肉痛的话。
节省一点,多走几步,到莲香楼去,那里的普洱铁观音,也像陆羽茶室一样用茶盅上桌,做的地道点心,可以媲美。
“镛记”的烧鹅已街知巷闻,数十年前被外国杂志选为世界十大餐厅之一,绝不夸张。那碟皮蛋永食不厌,外国食家,非到此朝拜不可。
再走上去,就可以找到云吞家麦奀记,这是代表香港的小食,香港人不管是在异国或刚刚回来,都想吃一碗。
九记的牛腩,上百斤的肉熬出来的汤底,软熟又香喷的坑腩,去哪里找?温哥华也有一家同名的,店主说比香港便宜又好吃,我问他既然如此,为什么要用人家的名字?
中饭在中环的花样最多,每一家食肆都挤满客人,到了晚上,就冷清了,来这里开店,只争取那么短短的数小时,也是别处所无。
有幸办公室由别处搬到中环来,但不肯留在里面,总是偷空往外跑,这一区的每一家小店都吸引着我,一间间仔细观看,发觉法国大师的画,也可以在画廊买到了。朋友好像都在这里出现,遇到左丁山时,一定抓着他介绍,谁是宾架,谁是公关。
中环人,觉得比其他地区的美丽可爱。
爬虫
自己的情妇不要你了,就算了吧,告人家干什么?最卑鄙的是一边告一边还要和人家上床。该死该死!天鹅肉,不是每一个人都有资格吃的,这种男人连癞蛤蟆都做不上,只是爬虫一条,可怜。(蔡澜语录)
在新加坡街头,常遇操纯正国语的妙龄女郎,身材高挑,一头长发,皮肤皙白,面貌虽然平凡,但已与当地少女分别甚大。
都不知道在什么时候涌了进来,近年国内女子在新加坡谋生的不少,友人之中,也听过包了她们当二奶的例子,但多数是正正经经嫁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