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听了程三爷要给女儿找女婿的话,叶氏愁了好几天,一会儿担心绣姐儿被招入宫中,一会儿担心及笄了还没定下亲事。这几天听丫鬟婆子们说别庄所在的这座山上正巧有个道观,名叫莫愁观,凡是有心事有愁苦都去这道观里倾吐,莫愁观里供奉的神母娘娘自会化解人间疾苦,叶氏和程三爷说了此事便连夜收拾了包袱,第二天清晨便带了几个护卫上山了。
天蒙蒙亮,山中还能听见野鸡叫声,锦绣靠在母亲身上小憩,马车摇摇晃晃地很是好眠,没多久便睡了过去。叶氏轻拍绣姐儿的肩膀,轻哼着小曲哄她入睡。
走了一段山路的天渐渐放亮,锦绣中途醒来,撩开马车帘子,就看见山顶的道观像沐浴在金光之中,多了一抹神圣的痕迹。
待到马车在台阶下停稳,叶氏这才拍了拍锦绣将她唤醒了,这道观的台阶有一千零八十阶,每一级都是用青石砖铺成的,叶氏娇弱的身子有些受不了,步子有些不稳。
“母亲可需歇一歇”,叶氏看着绣姐儿对她摇了摇头,咬紧牙关继续向上一步一步移动,脸颊上汗珠汇成一条小小的溪,看着绣姐儿活蹦乱跳的在台阶上不一会儿就将她远远地落在了后面,叶氏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自豪感。
上了道观,叶氏领着锦绣去了莫愁观的住持所在的后院,住持卧病在床,门口静惠师太接待了她们,顺便带着她们去了西院厢房。
“叶夫人得罪了,今日道观中香客众多,待客的厢房住满了,贫尼只能委屈您和锦绣姑娘了,这厢房平日是小尼姑们住的,虽许久没人住了,但一向收拾得干净,夫人且放心地住下吧。”
叶氏对着静慧师太双手合十鞠了一躬,“师太言重了,来此只为消愁,不图享乐。”
“施主诚心而来,必能还愿下山。”
静惠留下一个小尼便离开了,这小尼与锦绣一般年岁,收拾了床铺就提了水桶出门打水,绣姐儿跟了出去,叫到“别走”,这小尼止住了脚步,回头看了绣姐儿一眼,“施主可还有别的吩咐?”
锦绣本是打算叫着这小尼姑陪她一块玩耍,逛逛这道观,真叫住了她又不知道说些什么,支支吾吾问了些不相干的话,“莫愁观香火旺盛,既然如此,你们何不多修建几间厢房?”
“平日人虽多,留宿的却少,今日是京城沈夫人和侯府夫人一起来了,这才有些拥挤,姑娘可是想要换一间房?厢房虽没有了,东苑却有一间雅房,贫尼去和师傅说说,施主稍等。”
“你停下,我不是这个意思。”绣姐儿只觉这小尼姑心思太单纯了,连逗逗她的心思都歇了下来。
“那姑娘是何意?”
绣姐儿想了一会儿,刚刚听她说起沈夫人不自觉就想起了赵家公子赵树理,“沈夫人?赵家可是只有沈夫人一人吗?”
“赵公子也是来了的,姑娘可是与赵公子相识,可需小尼去通传?”
听见赵树理也来了,绣姐儿倒是有些好奇了,“那倒不必,你可知沈夫人为何而来?”
小尼姑不知锦绣是何意思,只得老老实实地回答,“听说是侯府姑娘生病了,沈夫人作伴而来。”
锦绣一直只听见说过侯府和赵府的风声,今日亲眼见到两位夫人同行倒是更确信了些,莫不是真要结亲了?上次救回赵树理,锦绣并未询问他此事,下次见着定要问清楚。
想着想着便走到了竹林里,一阵风吹过竹叶婆娑,锦绣看见前方一个穿白衣的人,身形像是像是赵树理,在心中欢呼雀跃了一番就朝他奔过去。
“树理哥哥。”锦绣突然出现在他背后,赵树理拿着珠玑狼毫的手抖了一抖,一滴墨落在了宣纸上。
“这是?”锦绣看着赵树理笔下的画,一名女子跃然纸上,柳叶眉、杏花眼、樱桃嘴、还有小巧笔直的鼻子,刚刚落下的墨滴恰巧落在了眼角之下,像一颗泪痣添了一股忧愁。
赵树理看着这画,这人时常出现在她梦中,出现在战场,为他弹曲,为他包扎……梦中出现的次数多得都让他分不清哪里是现实,哪里是梦境了。只是自从受伤以后赵树理只觉得自己笔下的人与锦绣越来越相似,连带看着之前画的人都带了几分锦绣的神韵。
看着这小姑娘盯着这幅画,赵树理存了打趣这姑娘的念头“锦绣妹妹不觉得这是你吗?”
锦绣顿时有些咋舌,是挺像她的,就像长大了的她一样,不知如何回答他,“树理哥哥是真要娶侯府琼姑娘吗?”
“怎么?锦绣妹妹如此感兴趣?”赵树理不急着回答,只是拿眼神似笑非笑地瞟了锦绣一眼,“如今这事可还八字没一撇,我看琼姑娘可不如锦绣妹妹可人通透。”
锦绣脸烧得厉害,只觉自己问错话了,只得转了话题,“树理哥哥,你说请我看好戏呢?戏在哪儿呢?”
“别急嘛,好戏总是要有铺垫的。”
“什么铺垫,什么铺垫?”锦绣亟不可待,只想即刻就看了这戏。
赵树理朝锦绣勾了勾手指,让她附耳过来,“我派人混入了胡人中,在豫王府闹了起来。”
“闹了起来?那可真是好戏了呢,”锦绣笑了笑,“豫王在府内查出了这些人,必定是大怒,到时候查到魏大人头上可真是一出明面上的‘狗牙狗’戏码了。”
这姑娘果真是个聪明的,只需自己稍稍提点便知道要发生什么了。
两人聊了一会儿锦绣便往西院厢房去了,回去的路上锦绣只觉自己被耍了,明明要问清楚侯府和赵府是不是要联姻了,最后还是没套出什么话,愤愤地踢了地上的石子看见,这石子落入湖塘激起了一圈圈的波浪才觉得稍稍顺心。
“这孩子,怎么才回来,去哪儿了?”叶氏见绣姐儿回来,叫丫鬟上了菜来。
“出去逛了逛,母亲可是去拜神母了?”
“这莫愁观虽多为女客,但也有男客,再要出去便带了丫鬟婆子一伴,免得被人冲撞了去”,看着锦绣越发娇艳的面容,叶氏又道“明日你也去拜一拜,求个姻缘吧。”
“娘,”锦绣娇嗔道,“我一个小丫头求什么姻缘,让人知道了可是要笑话的。”
“傻孩子,胡说什么呢,放在心里默默祷告就好。这事儿就这样说定了,明早拜完神母我们便回别庄。”
锦绣无奈只能妥协,“娘亲可知侯府夫人和赵府沈夫人也来了这莫愁观?”
“我去拜神母时听师太说沈夫人和侯府夫人已经离开回房间了,并未见着。一会儿吃完饭了倒是打算去沈夫人那里坐坐。”
锦绣“嗯”了一声便不再言语,看沈夫人和侯府夫人的样子是极想促成这门亲事的,这样想来侯爷和赵首辅也是支持的,可赵树理那厮的态度模棱两可让锦绣好一阵揣测,吃饭也不专心了,后来被叶氏训斥了一番便不在考量此事,反正日后是要知晓的。
这道观里的斋饭都是素斋,只有豆腐,青菜,连汤都只是素萝卜汤,口味比不得家里锦绣只是扒了几口饭便回了自己的房间。
次日在叶氏的碎碎念下,锦绣不情愿地爬了起来,在神母像下,面诚心不诚地拜了几拜,便上了马车回了别庄。回去一路都还顺利,并未出什么岔子,只消半日人便已经在别庄里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