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芙蓉红落秋风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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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她急的香汗淋漓,我也不再多礼,忙把她拉进来合上房门。
“姐姐你还在让我读什么诗书礼义,这不管用的”,琪容花全然再顾不上矝节,比手划脚间由得满头珠翠叮当作响,“皇上明日就要启程南下杭州的行宫避寒了,这一去就要两个月,随行的名单中没有我”。
每年小雪刚至,皇上便要携众妃到杭州的行宫温露殿避寒,但因为舟车劳顿,便只挑了品阶极高的和颇得圣宠的妃子,这已然是每年的惯例。
我淡淡一笑,“或许是妹妹你多心了罢,虽然皇上身边美人辈出,但你在他跟前还算是个红人啊,怎么会钦点不上呢”。
“我也是今天早上被传来密信的”,她的眼神倏地黯淡下来,“若不是有人亲眼看到,任是怎么说我也是不信的”。
“按理说,如今的后廷钦点随从妃嫔的事应该交在庄贵妃身上啊,旁人何得插手”,我不经心地端起茶盏呷着。
琪容花徐徐地低下头,一字一字仿佛要咽下腹中,“廷英殿中有个叫缅玉的二品丫鬟正是我的表妹”。
我心头不禁怔了一怵,但马上又按下去了,脸上还是一派平和的气象,“琪儿啊,你如此信赖我,肯把如此机密的事告知我,我很是感动。但我仍是不明白了,如今哪个妃嫔品阶不比我高,去求求她们成算总比你找来这里大吧”。
她一把伸出手来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脸上动则是哭丧,“今日只要我对她们有事相求,明日里我就要为她们手中喋血的利刃”。
寒风呼的吹开了窗子,琪容花手心的滚烫层层沁斟进我的体内,额角注滴出的汗珠把她胸腔中的波澜暴露无遗。
我深深地倒吸了一口气,细细打探着她眼珠的每一丝滚动,温声说道,“时间如此紧迫,眼下唯一的办法只有求庄贵妃了”。
“使不得啊”,她急得抽手往脸上狠狠一抹,“这明显是庄贵妃有意为之啊”。
我嘴角歪得一抿笑,“庄贵妃素来菩萨心肠,断是不会计较争风吃醋这等小事的”。
她的花颜斑驳得像墙角的泥巴,旋即蹲伏在我的膝边,“姐姐,你就再想想别的法子吧”。
我没有看她,愣滞地望着前方的目光寒若冰弦,声音变得尖厉而果敢,“时至今日你还有事在瞒着我”。
“姐姐”,她扑的一下哭伏在了我脚上,“当时太液池中毓淑妃的沉船,你就没产生过疑心吗”。
“毓淑妃每次的献艺都密不透风,却是旁人都插不下手的”,我起了身,碎碎地踱起步来,“那艘船,是你告诉庄贵妃的罢”。
我倏地转侧过头,用眼角的余光燎灼着她那张瑟抖的脸。
“就这样一步步的”,她瘫软在地上动则是冷笑,“我沦为了她的棋子”。
“不”,我说的更加铿锵决绝,一步一步的走向已完美地吻合在我预料的轨道上,“她是在痛恨你自作主张,千番百计地获得皇上注意得以册封”。
她扬起头满脸颓然地看着我,额角松下的青丝拂凌得异常凄艳。我似是无心地喃喃道,“被自己豢养的鸟反啄一口换作是谁都不会好受”。
我福下腰抓着她的腕子托起她,深深地叹絮了一口气。其实我并非有意奚落她,只是我心中的疑云已如漠北的天空一般浓密笼罩,而她的身上虽不能得到完全解答,至少能顺藤摸瓜出些端睨罢。
“那既然庄贵妃求不得,便只有求皇上了”,我低声在她耳边说道。
“皇上”,她的秋水似是隔着层层暮云,“祈祷皇上今晚翻我的牌子,那更是九牛一毛的可能啊”。
“也未必只有这条”,我支起手托着下颔,指尖在案上节节叩击,“你现在就回去卧病在寢殿,呕吐不已,腹部酸涨。要等半个小时候才派人去太医署,即时倾宫出动,动静一定要喧嚣。至于若是能见到皇上,剩下的就要看你了”。
“使不得啊姐姐”,琪容花神色仍是不宁的样子,“瞒称龙裔这等大事可是要诛九族的啊”。
“你若是还信的过我,就照着做罢”,我拂袖转过身,便要跨出门去。
琪容花倒是扑通地跪了下来,执着我的手道,“妹妹在此谢过姐姐”。
未走几步,我又悠然回眸,摇了摇指尖含笑地看着她,“不过就这一回”。
夜色晦瞑似是泼墨灌注,寒气霜冻凝滞在空中馊馊地扑拍在襟口,袭拽得我的身子如空中拂摆不定的绫缎,双脚蹬的丝履却是快步的交叠不定。
刚走到药房门前,两个侍卫却挡住了我的去路。
“药房重地,闲人免进”,左边那位疵瞪起眼厉声喝道。
“琪容花身子不适,还劳烦两位大哥帮我叫许沅许太医出来一下”,我硬生生地挤出了温顺的笑容,虚浮地咽下了心中的燥动。
“你是新来的吧”,右边那位已然不耐烦了,拉低了声音粗粗地应道,“要先到前方去登记,再由太医署派出太医,怎是你想叫谁就叫谁”。
啊呀,我只觉的头上如五雷轰肆,一阵晕眩在眼前飘拂,心中的酸楚却难言于表,我又如何会不料到这层。不行不行,再及半个时辰,琪容花的人就会浩浩荡荡地赶来太医署,彼时夜阑灯嚣,定是会在后廷掀起一阵狂浪。若是再没安顿好,反会招致来琪容花的罪名啊。
寒风拂凌过我的眉梢,却是凝注下硕大晶莹的汗滴。纵是站在门外,我也顾不上那么多,踮起脚尖就嘶裂地大叫,“许太医,许太医……”。
怒风似是吞咽下了我的声音,不由得我再做争执,两个侍卫都抡起了长长的卫棒,凶神恶煞,像要劈头抄下,“再不快滚就别怪爷等不客气了”。
我不禁怔了一怵,手心油湿的捏起帕子就朝外乱窜。出了太医署却在墙角瘫然软下了,缓缓地扬起头,清冷的月色翩翩栩栩,风中狂卷乱舞的落叶拂卷走我嘴角纹起的丝丝冷笑。我的头颓然一倒,侧倾在肩上,手也松松的坠了下来,天意难违,我又如何会料到到一番心竟是害了琪容花。
倏地我的心中闪过一道灵光,方才是急晕了头么,如何只是想到这层。我用手一支,又扑拍地站了起来,这下定然不会再出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