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曲:青袍如草,得意还年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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抽屉中静静躺放的那块璞玉,勾弯弧折,回旋的纹理都是墨靖王腰际间那条比目鱼一般。且这条体格稍小,鱼嘴上翘,全然是雌鱼的形状。
我强忍住涌上心头的酸楚,侧过余光掠过栖棠公主,只见她躺在床上若无其事地摆弄着修长的指甲,也不好再作声。
走出娴福殿后,我独自瘫坐在太液池畔,曲抱着腿只是使劲的抹泪儿。透过眼前的珠帘朦胧,湖中的水纹圈圈荡起,但我的心中却难理如麻。我顺手从池中捻起一段莲茎,缎白的指甲狠狠地抠进去,栖棠公主属意的人不是那个波斯王子尼格涅么,如今怎么这般纠缠不清……
正闷郁难解间,伏粼的池面却在我的身后倒映出个人影,他离我有几寸远,却是哈下腰伸长根粗粗的竹杆对着我的后背。我怔怵地倏地回过头来,仍未及惊悸地尖叫,身子已然在空中划出道弧线,抛入池中。
浓浊的池水一咕咕地滚入我的口中,且不说缭绕满面的青丝,一身罗裙也同薄翼纱般紧紧地贴在身上,任是我手臂划摆得怎么扑腾,身子也像灌了铅般沉沉地朝下坠。滴注的水珠酸涩地眯开眼,唯见是李迪那厮在岸边抱着手奸佞地痛笑,一阵急火攻心不禁燎上胸口。
“救命啊,救命……”
任是我平时再怎么逞强,但我打小生自黄沙漫漫的西域,便是刚没过脚跟的水也可以把我淹死啊。
“救命啊……”,泡在水中我的胸腔挤压得萎憋,仍是强撑着用苟残的气息挣扎。
这时池中扑通的一声,未及片刻便有一只厚大的手紧紧地横搂着我,抽着我的身子缓缓地往前划。
半晌后,我的双手终于搭到了岸上,却是丢了半条魂似的蔫巴地趴在那里,连提起脚蹬上岸的劲都没了。
回头一看,方才抱住我的人好生眼熟,原来是长公主的夫君凌贤宪。他仅在我身后几步之遥,身子却渐渐地曲了下去,好似都快要被池水淹没了。
好歹我的命是从别人手上捡回来的,我也顾不上那么多,一把调过头,又朝池中扑了过去。又是拉扯折腾了许久,才都缓缓地到了岸边。
我们挑了块幽僻的林子,支起火堆,袅袅的火焰才洋溢起全身的暖意。低着头偷偷地看了凌贤宪一眼,唯见他也是通透的衣衫紧贴着筋骨的模样,但散解下的头发倒是添了种**之态,如此落魄之中,仍是丝毫没有逊色于李澈。
“哎,你怎么坐在那里那么安静,你们那里人都是这么对救命恩人的吗”,他怔怔地看着我,眼中却是漾起的笑意,“看你的模样,倒不像是中原人吧”。
“是谁救了谁还说不定呢”,我低声絮絮地喃道,片刻又嘹起声音说,“谢谢你,大叔”。
通他没抬头看我,只是推着柴火嘴角歪的一笑,“我也不过刚过弱冠啊,看起来有那么老吗”。
我伸起指尖细细地琢磨着下巴,“样子倒是不老,只是身份尊贵”。我倒是被搅迷糊了,长公主兴已年过而立了罢。
“你欠我这么多,打算怎么补偿”,他讪讪地看着我。
“你……你要什么”,我不由得坐着一点点往后退,双身叉在胸前紧紧地抱着身子。
他倒是被我紧张兮兮的神情引来俊逸的笑声,“唱支歌也算”。
“唱歌我倒是不会,不过我给你讲个故事吧”,我抠磨着下巴也讪讪地笑了。
“从前我在西域的时候,就听说过个叫赤炼岗的平原上,那上面活蹦乱跳的可全是野人”,我挠了挠腮,紧接着说道,“一天一个好看的姑娘上山挑水迷了方向,就被一个野人掳去了。野人把她关在山洞里强占为妻,自己白天出去狩猎时就用巨石挡着洞口。但是野人这般的粗俗,竟也会发觉姑娘每看到雪莲花就会笑,于是每次出去时都会采好多好多雪莲回来。待到过了一阵子,姑娘就为野人端上一碗泡了满满雪莲的茶。野人从没见过姑娘这么温存,就咕噜咕噜地喝下去。你兴也知道这雪莲花泡水有剧毒,野人没过片刻就七窍流血而亡”。
我转过头去滋滋地看着他,他却是低头凝眉的样子。
“所以说我们西域的姑娘都是很机灵的,你不要轻易去惹她们哦”,我看到他那副闷闷的样子,就想胡乱插上一句来打趣儿。
“这有什么”,他的声音温厚地低沉,“不过算是多情反被无情害罢了”。
我看到他似是不太高兴的样子,就忙抿嘴笑道,“这些东西真真假假谁知道啊,不过是口耳相传罢了。这回说的可是真实的,虽然我也没看过”。
“人人都说西域以西再出不到几百里,就有个叫酋纱国的。虽然都不及中原一个县大,但里面住的可都是女子,说是就算生出了男孩,也很快就会死了。世世代代,女王敦促耕织农桑。而招赘上门的郎君,个个都是英俊潇洒。他们可是一辈子衣食无忧了,唯一的工作就是繁衍后代”。
我说着说着,却发现凌贤宪却是侧过脸去似是不经意地看着其他什么,我心中暗自嘀咕,莫非我说的故事在他看来无聊透顶。
见此情形,我就掸了掸身子站起来,由得全身的衣物还是湿滑地贴着身子,“时间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罢”。
“啊,就这样走了”,他抬起头惊愕地看着我,“这么招摇的回去,就不怕都未到明早东六宫西六宫的太监已然议论纷纷了”。
这是我才惊觉地低下头,脸不禁拉得如哭丧一般。原来我今天穿的是件淡色的纱裙,被水一浸泡已形同薄纸,全身的肌肤遗露地隐隐约约,不禁羞窘地通红了脸。
他取来身边的净白蓝鞓带外袍,这是他跳入池中前解下的,伸手环绕过我的后颈,实实地帮我扎上了,“去吧,后会有期”。然后又是温存一笑。
回到厢房换好衣妆后,我细细地婆娑着这件净白蓝鞓带袍,虽不是名贵的织锦缎制而成,却是流淌着瑟瑟的暖意,飘拂不定的薄荷香泌人心脾。
听到门外有急促笃笃的声音,我忙把它装入箧中就转身去开了门。
门外的琪容花似是万分的焦燥不安,“姐姐,使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