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醒过来的时候看见爷爷在对我笑。
我先是下意识低头看我的胸口,被鬼厉撕开的伤口不见了。
我没死。
我说:“爷爷,我真的可以不死。”
爷爷只是笑,不说话。
我开始觉得有点不对,但是究竟哪不对,我又说不上来。想了半天,我终于明白了,那个女孩不见了。
我问爷爷:“那只鬼哪去了?”
爷爷苦笑了一下,没说话。
爷爷越是不说话我越是急,我说:“爷爷,到底怎么了?”
爷爷说:“北安,从出生到现在,你自认为遭过的最大的痛苦是什么?”
我脱口而出:“那还用说,当然是被我爸揍啊!我爸下手,忒狠。我到现在还在怀疑我到底是不是我爸亲生的!”
爷爷又苦笑了一下,:“北安,如果咱爷俩能活过今晚,你再也不会害怕你爸揍你了。”
我一听这话,顿时打了个机灵,我说:“爷爷,你实话告诉我,那些厉鬼到底要怎么折磨咱们!你放心吧,我能扛住。”
爷爷说:“这不是那些鬼的杰作,是咱们自己造的孽!”
我有点糊涂,我说:“爷爷,您就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爷爷说:“我是不是告诉过你,南北朝的时候,鬼把人杀了大半,最后人类抱成一团,退到了南方的一条河边,以河为凭据,与鬼对峙,最终人类成立了打鬼的宗门,战胜了鬼。”
我说:“爷爷,您是跟我讲过这些东西,我也都记得。可是这跟咱们有什么关系?”
爷爷说:“当时被人类当成屏障跟鬼对峙的那条河,就是我在你昏迷前告诉你的,青冥河。”
我有些惊讶:“从咱们身边流过的这条河就是一千多年前的那条河!”
爷爷说:“没错!当时的那些鬼,大半都死在了这条河里。”
我说:“爷爷,你该不是害怕那些一千多年前就已经死了的鬼吧?”
爷爷说:“北安,一条水流量并不大的河能杀死那么多的鬼,你觉得这条河会很好玩吗?”
我听了这话,已经满头都是汗了,我说:“不是吧!爷爷!”
爷爷说:“据我所知,这条河里的混有大量的硫酸和硫磺,这两样东西和水混在一起,是杀鬼最有效最直接的手段。”
我知道这条河里肯定不止有硫酸和硫磺那么简单,所以我没插话,听爷爷继续说下去。
爷爷说:“这条河里肯定还混有其它的物质,但究竟是什么,我也不知道。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种物质,很恐怖。”
我说:“爷爷,你别吓唬我!”
爷爷说:“你是不是被铁链子被捆在一块石头上面?”
我说:“是!”
爷爷说:“捆住咱们的这种石头,一共有六块。当年是用来捆鬼界最厉害的六只鬼的。南北朝的厉鬼,最厉害的有十只。有两只被人类杀死了,两只不知所踪。剩下六只被人类抓住,就是绑在这六块石头上。”
“这六块石头和玄铁链,是当年的鋳剑大师吴昊铸造的,能锁万物之灵。那六只鬼被锁在这六块石头上,每到晚上,青冥河的水就会把锁鬼洞完全淹没。据说,那时候,每到晚上,人们就能够听到锁鬼洞中鬼的哀嚎。”
“这六只鬼,每一只单拿出来功力都不低于打鬼宗门中的宗师级人物。这种级别的鬼,你想象不出来,它要承受什么样的痛苦它才会哀嚎出声。但是那一年,每一天晚上人们都能听到这些鬼的嚎叫!据说它们那种叫声,不是人能听的。”
“一年以内,这六只鬼中的五只被折磨的逐个消散了意识,灰飞烟灭了。还有一只不知怎么逃了,至今下落不明,可能是逃了以后不久就死了。”
爷爷说完以后看着我,说:“北安,你知道我们要面对什么了么!”爷爷用得不是疑问句,他知道我能听懂。
我艰难的咽了口唾沫,说:“爷爷,您的意思是,咱们今天晚上要承受那六只鬼曾经承受过的痛苦!”
爷爷说:“对。当年人类造了这六块石头让六只鬼承受了这种痛苦,现在轮到那些鬼用同样的方式折磨咱爷俩了。”
我说:“爷爷,你的意思是,那六只鬼是第一波,和着咱俩就是第二波啊?从南北朝到现在,这六块石头从来就没派上过用场!”
爷爷说:“鋳剑师吴昊说过,这种做法太残忍,已经违反天道了。只是当时人类实在已经到了生死存亡的地步了,所以才有此对策杀鬼。从此以后,无论人和鬼闹得多凶,这六块石头都再没有派上过用场。这不,直到今天,让咱爷俩尝到了这种滋味!”
这是哪只鬼想出来的馊主意!我发誓,我的心现在在滴血。我说:“爷爷,咱们俩今天会死么?”
爷爷说:“天知道!”
说着,我就听见了青冥河中的水开始漫了上来。我心想:死就死吧!
河水先是漫到了我的脚脖子处,我的感觉就是凉,刺入骨头中的凉。
爷爷对我说:“别害怕,北安,就算是死,还有爷爷陪你呢!”
爷爷说话的声音已经略带颤抖了,应该是被冻的。我的眼泪差点掉下来,爷爷这么大年纪了还在承受这样的折磨,可是他到现在还在想着安慰我,不要我害怕。
没等我哭出来,河水又上涨了一大截,涨到了大腿处,还是凉。大腿处略好点,小腿和脚脖子处像是被无数根针刺着似的疼。然后大腿开始发胀,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往外拱。我已经被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痛给折磨的说不出话了。
但是河水不停,涨到腰时爷爷说得硫磺和硫酸开始起作用了,热,闷热,腐烂似的热,狂躁似的热,热的人发疯,而且那种热,好像还在往身体内部腐蚀。再往上涨,到胸膛处,河水已经是纯热了,好几百度的热。水开才只用一百度,泼到人身上人就受不了了,这好几百度的热就压在胸膛处不散去。我觉得我胸膛处的皮已经焦了,已经熟了,已经被烘成干尸了。
关键是这些感觉在一刻不停的传进我的脑子里。小腿的刺骨的凉,大腿的胀痛,腰部的燥热,胸膛处的灼热。每个部分的感觉都毫不搀杂,全部清晰的传进我的脑海中。这种感觉的痛苦不是用字能说得清楚的。而且这种感觉还会被无限制的放大,因为相对于凉的地方来说,热的部位就会更热,相对于热的部位,凉的部位又会更凉,同时这两种截然不同的痛楚又会使胸中的狂躁更加狂躁。
这已经不是单纯的痛苦这么简单,这是四种痛苦到极限的痛苦相互影响而形成的无数种痛苦。这种痛交揉,分化,结合,形成各种新的痛苦使人更加痛苦。我已经说不出话了。
水位还在上涨,涨到了我的脖子,漫过了我的嘴,鼻子,那种窒息的感觉又来了。相比前两次死亡的痛苦,这次的痛苦,更加厉害。
我感觉到有无数的浮游生物在咬我的脖子,这样的水质里面肯定没有真正的浮游生物,撕咬我的那些生物,很可能是一千多年前死在这条河里的那些鬼残留的鬼灵。它们绝对不甘心死在这条河里,现在它们的机会来了,它们会想尽各种办法撕碎我和爷爷。
冷,热,胀,痛,燥。所有的感觉竟然泾渭分明可是又那么清晰。我太佩服那个鋳剑师了。这么折磨人的法子不是一个‘人‘能想得出来的。
所有的感觉还在继续,该有的痛楚继续痛着,大脑开始因为缺氧而无法思考,窒息的感觉在加剧,我应该要死了。
这种折磨没人能承受住,快让我死吧!
这时候我的脑子开始混乱起来,我能听到各种声音,我还能感受到一种恐惧,但那种恐惧,并不是来源于我。我应该是出现幻觉了,承受这种折磨,出现幻觉很正常。
可是那种恐惧越来越强烈。那是从我脑子里面发出的,另外一个人的恐惧,那种感觉甚至要破体而出,太剧烈了。我开始意识到那不是幻觉。但是疼痛让我无法思考。
我开始有一种感觉,似乎我所经历过的这种痛苦我已经经历过一遍了。不,那是来自我脑子里的另外一个人,是他经历过一遍。不对,是我,肯定是我,经历过这种痛苦。
所有的痛已经将我变的及其虚弱,我张开嘴想说话,河水直接涌进了我的嘴里。我意识到我还在水里,没办法开口。
于是我用尽所有的力量集中意识,在脑中重复着一句话:“无论你是谁,请将我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