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三叔走出议事厅的时候,天已经擦黑了。小舞和花针还在门外等着我。
三叔先走了,留下我们三个,在巨大的议事厅门前,像是一叶浮萍。
小舞说:“回去吧!”
我不想说话,率先沿着巨大的石头阶梯向下走。小舞跟在我的旁边,花针也一句话不说的跟着我。
我想起来梦里面见到的花针,有点害怕。我现在有点分不清楚,到底现在是真的,还是梦是真的。
我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花针,我在梦里见到你了。”
可是花针没有说话,还是安静的跟着我走。
这种气氛很压抑。
我走到我的房间门前,正要身手开门时,花针说话了:“北安,你不想看看肖楚楚的尸体?”
这是我不敢面对的事情,但是我需要有一个人来一巴掌抽醒我,这个人不是小舞,而是花针。
我伸手开门的那只胳膊停在半空中,我说:“带我去看看肖楚楚吧!”
这时候我听见一个人在喊:“小未婚夫,快跑。”
我一怔,肖楚楚还活着?
我像神经了一样四处张望,可是我发现没有任何人说话。最后我难过的发现,那句话,是从我的脑子里面喊出来的。
肖楚楚的尸体被停放在离我房间不远的一个房间里面。打开门进入,一股寒气袭过来,我不由自主打了个寒颤。
我突然有一个想法,问小舞:“肖楚楚死了以后,会变成鬼吗?”我心里还有一丝希望,就算她变成了鬼她还是肖楚楚啊,至少比什么都没了强啊!
小舞说:“她没有变成鬼。”
我的最后一丝希望碎了,但我还在挣扎,我说:“小舞,你怎么知道她没有变成鬼。”
小舞说:“肖楚楚是真的死了你比谁都清楚,你自欺欺人我不管,可是你别拉上我。每个人死后,如果能变成鬼,那它的鬼灵肯定要在自己的尸体旁盘旋三天,你的眼睛那么厉害,如果肖楚楚变成了鬼你早就看见了。你看见尸体旁的鬼灵了吗?北安!”
我哭了,我说“我他妈的知道。肖楚楚的心脏都让人掏走了,她根本不可能变成鬼。”
小舞自觉对我说话重了,看见我哭,轻轻拍着我的背,不再说话。
我说:“肖楚楚如果不是为了让我有时间逃跑,她怎么会傻到去挡那只鬼。她到死都还在对我说‘小未婚夫,快跑‘,她的心脏都没了她还在让我跑。”
花针没有看见肖楚楚为我挡那只鬼,现在听见我说肖楚楚是为了我而死,眼泪不停的掉下来。小舞是只鬼,她没有眼泪。
花针走过去,掀开了盖在肖楚楚身上的白布。
肖楚楚那张英气的脸一瞬间映在我的眼睛里。她即使死了,她即使闭着眼睛躺着一动不动,她的脸还是英气勃发。
我想起来我第一次见她时她一脚把鬼将军踢得现了原型。她的动作很潇洒很帅气,她会得意的对我笑。
她会叫我‘小未婚夫‘,会在面对未知的危险的时候比我还先一步的冲上去。
她会在我接近花针的时候吃醋,会用不冷不热的话揶揄我。
她知道很多鬼宗和天宗的往事,会陪爷爷聊天聊得很快乐,爷爷很久都没有那么快乐了。
她会为了我挡住那只连小舞都忌惮三分的鬼。她即使心脏被掏去了她还是不忘提醒我逃跑。
我从来没有爱上过一个人,甚至在肖楚楚活着的时候我都没有爱上她。可是现在她死了,我心里面的难过翻江倒海似的漫过来。我爱上了这个女孩。
我俯下身,轻轻的吻她的额头。吻得时候眼泪不停的掉下来。
我说:“楚楚,我会为你报仇的。”
躺在床上的肖楚楚的尸体突然笑了,笑得阴森森的,她说:“你怎么为我报仇?”这句话说得很温柔,就像是梦里面要杀我的爷爷对我说话那样的温柔,温柔得不像一个人在说话。
小舞大喊:“快跑,它是鬼。”
我急忙后退,可是来不及了。‘肖楚楚‘两只手上突然长出尖利的指甲,一下就刺进了我的胸膛里。
我的所有的力气迅速的流失,我能够感觉到生命的能量从我身上飞速的散去。
呼吸开始艰难起来,我知道我要死了。
模糊中我看见小舞和‘肖楚楚‘打了起来。
我感觉到有人抱住了我,飞快的往门外跑去。我不知道它是谁。然后我什么都不知道了。
然后就是无穷无尽的梦境。
我梦见肖楚楚对我得意的笑,肖楚楚对我说:“小未婚夫,你怎么那么笨啊!你那么笨你怎么能做鬼宗的宗主。”
我梦见肖楚楚满身鲜血的躺在我的怀里,我手里面拿着她的心脏,那只心脏血淋淋的,还是热的,在我手中还在‘嘣嘣嘣‘的跳。肖楚楚勉强对我笑着,她说:“小未婚夫,快跑。”
我梦见安静的肖楚楚突然变成了厉鬼,她长长的指甲一下刺进了我的胸膛。她的脸突然变得狰狞起来,她笑得很猖狂,她说:“北安,我是鬼。”
然后肖楚楚的脸上开始往下滴血。先是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然后越滴越快,往下滴的血连成了线,像是自来水似的往下流。鲜红的血,就那么往下流,流到身体上,又从身体上继续往下流,流得满地都是。血顺着两条手臂滴到地上,顺着衣角嘀嗒嘀嗒的滴到地上。接着她的脸开始融化,从额头往下一点一点的融化,而她还在对我笑。她那不停的流血的,不停的融化的脸还在对我说话,她说话很温柔,她说:“小未婚夫,救我。”
我几乎要疯了,我说:“肖楚楚,不要。”我冲上去,一把抱住了她。可是我的身体一沾到肖楚楚流下的血,我身体的各个部位也像肖楚楚的脸一样开始融化。我下意识的用手摸了摸我的脸,感觉黏糊糊的。我低头看了看我的手,发现手上沾了一层黏糊糊的,烂兮兮的人皮,鲜血和人皮混在一起,像是伤口溃烂时流出来的脓。
我的脸开始疼起来,脸上的皮被撕下来了,能不疼吗!我现在能够想象我的脸是什么样的:一边的脸掉了皮,露出来里面正在溃烂的肉,鲜血淋淋;另一边的脸皮没掉,但是皱皱巴巴的,还在不停的腐烂,不停的滴血。我没想到我有一天会变成这种吓人的样子。
对面的肖楚楚开始对我笑,越笑声音越大,笑得歇斯底里的,笑声中充满了不甘和绝望。
她笑的时候她的眼睛正在融化,她一边笑眼珠子一边化成血水在往下滴。
我这时候看着她已经不觉得害怕了,我只是恶心。恶心那一滩人肉,一滩血水,和那张正在融化的脸。我大喊:“肖楚楚,**的去死吧!不要再恶心我了。”
我说这句话的时候忘了,我的身体同样也在融化,过不大会,我的脸,我的身体,就会变成肖楚楚现在这个样子。
我的眼前开始出现无数的人,爷爷,肖楚楚(正常的),花针,小舞,大伯,三叔,我爸,还有我第一个喜欢上的那个骑自行车的女孩,虽然她也是只鬼。
这应该是死前最后的幻觉吧!我感觉很幸运,我终于要死了。虽然我一直都害怕死亡,但是我相信,无论是谁经历了我那种身体慢慢融化的过程,肯定希望早早死去,早早解脱。现在的死,已经不是痛苦,而是解脱,是幸福。
我笑了。肖楚楚,你为了我死了。现在我也为了你死了。我爱上你了,如果死了以后能在某一个地方遇见你,我会娶你的。不要叫我小未婚夫了,我要娶你。
然后我听见了一个声音:“这小子怎么这么花痴!”
这声音我听了二十年了,我一听就知道是谁,是爷爷,竟然是爷爷。他不再是梦里面要杀我的那个爷爷,是真的疼我,爱我的爷爷,鬼王秦东阳。
我兴奋的都有点语无伦次了,我说:“爷爷,是不是你。爷爷,你在哪呢?没想到爷爷你也死了,咱爷俩又见面了。”
爷爷说:“你要死你死啊!我可还活得好好的那!你说你小子怎么这么没出息,让你好好看家,没想到你第二天就被抓来了。这下好了,秦家肯定要乱了。”
我说:“爷爷,你在哪呢?我怎么看不见你!”
爷爷说:“废话,你闭着眼睛,能看见我才怪呢!”
我努力的睁眼睛,发现眼皮很重,想要睁开眼睛有点难。
但为了看见爷爷我拼了,我一次又一次的睁眼睛,不知道睁了多少次,眼部肌肉已经让我练得极其发达,终于眼睛睁开了。
睁开眼睛却没有看见我爷爷,我对面站着一个人,我说:“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