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袖赞许地点点头:“林妈妈大可放心,这是一万两银票,你看可够?”
小玉拿出一张银票,林妈妈接过一看,是全国承兑的通汇钱庄,当下点头道:“老身看清楚了,夫人请到房里,老身将契约给您。”
冯袖带着小玉上了楼,只见林妈妈关了门对她道:“夫人,老身是实话与您说,这楼子生意并不好,夫人这买卖定是要亏的。”她拿出契约,“老身看夫人也是精明之人,想必有好的法子,老身只求一件事,那些年老色衰的姑娘,请您不要发卖她们,她们也是很可怜的。”
冯袖有些诧异,想不到这林妈妈还是个有情有义之人,她拿过契约仔细看了,便交给小玉收着。
“林妈妈放心,本夫人的为人你以后便知了,从今天起春花楼歇业,本夫人要重新装修。”
夜,肃杀。
燥热的天气,没有一丝风,蚊子嗡嗡地飞着,盯咬面前那一排排黑甲兵士,然而,却没有一个人动一丝一毫。
蚊子们尽情地着,忽然,面前的城门悄然无息地打开,领头的黑甲兵右手一挥,高喊:“冲进去!”
整齐的军队猛然爆发出强劲的气势,那些蚊子纷纷被震离,掉到地上,沉重的盔甲随着跑动发出整齐划一的铿锵声,黑压压的军队冲进重玄门,一路厮杀驻守在此的军士,正一鼓作气往玄武门挺进,四周的城墙上忽然出现无数火把,照亮了这血腥的夜空,也照亮了那城墙上密密麻麻的弓箭。
领头人见势不妙,立刻发出撤退的讯息,黑甲兵有序地后退,却赫然发现重玄门大门紧闭,从外面被栓死,中计了!军队开始恐慌起来,连忙推出器械撞门,与此同时弓箭如飞蝗一般破空而来,黑甲兵纷纷惨叫倒地,成了待宰的羔羊。这是一出绝好的瓮中捉鳖,玄威帝身着龙袍出现在高台之上,俊美无铸的脸面无表情,在火把的照射下更显得威严霸气。
领头的黑甲兵忽然愤怒了,对身边的亲兵道:“拿弓箭来!”
他缠金弓在手,换日箭蓄势待发,对准城楼上的玄威帝,倏地,劲指一松,利箭劈开空气眨眼间便到了玄威帝跟前,只见皇帝大手一扬,竟然生生接住了那势如破竹的劲道!
领头人黑铁面具的眼睛瞪大,闪烁着不可思议,他不是,他不是粗通武艺吗?自己的箭术有多高他是知道的,能徒手接住他的换日箭,那武艺可不止高出他一星半点!他冷汗涔涔,好像,有什么脱离了他的掌控。
黑甲兵死亡人数已经超过大半,惨叫声不绝于耳,旁边的亲兵勉强抵挡着箭雨,焦急道:“主公,我们几人替你杀出一条血路,您快逃吧。”
逃?他心疼地看着那些被屠杀的部下,惨淡一笑,忽然揭去头盔,露出一张丰神俊秀的脸来,正是廉王!
“罢了,大势已去,本王逃出去做什么,如丧家之犬一般东躲西藏吗?”赵廉薄唇轻颤,他不是没有想到过失败,却没有想到是这样压倒性地被消灭。
输了啊,终究是输了。
赵廉左手托着头盔,右手执剑,他仰高头颅最后看了一眼瑰丽的宫墙,双眼闪过一丝决绝,“世叔,你几人忠心待本王,本王也不欲你们送命,本王死后,你们便降了吧。”
说着,他利剑斜里一拉,那亲兵来不及阻止,温热的鲜血突地洒了他一脸,瞳孔猛地紧缩,昂长的七尺男儿悲痛地大喝一声:“主公!”
英武伟岸的男子已然失去生机,从马上颓然倒下,亲兵接住那尸身,见脖间开了一个大口,鲜血如泉涌一般泄下来,几名亲兵双目赤红,虎目含泪:“主公啊!一臣不事二主,主公,吾等誓死追随于你!”
语毕,又是一阵鲜血飞溅,他们抱着赵廉的尸身砰然倒下,毅然的求死成全了他们世代传承的忠心。
高墙上,玄威帝冷漠地转了转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看着满地的鲜血尸体,冷冷甩下一句:“将廉王挂在重玄门曝尸三日,其余人等,葬了。”
他要让所有人看看,胆敢谋反的下场!
后宫,本应是万籁俱寂,如今却灯火通明,侍卫们搜查着瑞雪殿,云贤妃发髻散乱,呆呆地跪在地上。
赵俨坐在上首,看也不看她,直到侍卫于统领进来报:“启禀皇上,叛贼云忠一家及云氏全族共三百零四人,已悉数抓获,请圣上裁决。”
云盛锦痛苦地闭上眼,两滴晶莹的泪滑下来,还是被抓住了,她早该知道的,除非廉王谋反成功,不然逃到哪里都是死。
“不必审理,云氏全族,就地解决。”赵俨冷酷地发布着命令,对于谋反者,斩草除根才是王道。
云盛锦眼泪越发汹涌,她如今也是必死的结局,怎么敢出言相求,可惜了她那一岁的小侄儿,还什么都不懂,却要为大人的野心付出生命。
侍卫过来禀报:“皇上,没有搜到。”
赵俨冷冷睨着她:“你倒是做得干净,对了,忘了告诉你,赵廉死了,朕下令将他挂在城门曝尸三日。”
闻言,云盛锦花容失色,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他是王爷,先帝血脉,怎么能曝尸城门!”
“朕想做什么还用你来置喙?哦,朕忘了,你对赵廉倒是痴心一片,还赔上整个家族给他陪葬,真是朕的好贤妃啊!”多么轻柔而残酷的话语。
云盛锦颤抖得更厉害,眼泪似开了闸一般奔涌流出,赵俨看也懒得看她,继续轻声凌迟她,“可惜啊,那赵廉从未爱过你,他喜欢的是柳氏,你这等姿色平庸的女人怎么会被他看上,他勾引你无非是利用云家的势力谋反,偏你痴傻,你说你是不是云家的罪人?”
云盛锦喉间紧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眼泪糊了满脸,是,她是傻,明知道赵廉喜欢柳氏,还一个劲地鼓动父亲助他,只为了他敷衍的那几句情话,明知是谎言,她却如饮了鸩酒一般选择了相信。
她是云氏的罪人,她活该有此下场,只怕到了阴曹地府列祖列宗也不会放过她。
赵俨见她只是一味的哭,忽然不耐起来,不欲再和她多言,“传旨,云贤妃有失妇德,勾结廉王意图谋反,忝居君侧,今将其贬为庶人,饮鸩赐死。”
云盛锦痛哭失声,这样的罪名,赵俨是要她背着万人唾骂的脏名去死!她抬头怨毒地瞪他:“赵俨,你这个恶魔,我诅咒你永远不会得到你爱的人,她永远不会爱你,你注定孤独到死!”
赵俨想起死掉的姬无忧华,忽然恐慌起来,狠狠一脚踢在她心窝,疼得她咳出阵阵血沫,“来人,赐死前割掉她的舌头喂狗,朕要她生生世世,永远也不能开口!”
云盛锦立刻发出凄厉的哭叫,随即便被侍卫们掩住唇拖了下去,赵俨呆呆地看着一室狼藉,忽然觉得心很空很空。
他这是怎么了?杀了不臣的兄弟和不忠的妃子,他应该高兴,不是吗?
从瑞雪殿出来,赵俨失魂落魄地走到移星殿,自姬无忧华死后,他仍将那些宫人留在这里,仿佛她还在一般,摈退了跪地行礼的奴才,赵俨躺到床上,盯着头顶的粉色纱幔,想象她每日起来那迷糊的样子。
她很贪睡,那时候为了塑造宠幸她的假象,他许她不必去晨昏定省,她便乐得不起,后来丽贵妃进宫,却是日日都去了的。
册封那晚,她一定不知道自己偷偷来看过她,她睡得很沉,白琥说她用了安眠的药,他的心好痛,她一定很难受吧,所以需要药物来入睡。
他抚摸着她的眉眼,红唇,回忆起她甜甜的笑靥和专注的眼神,那时候,她满心满眼都是自己,他却辜负了她。
皇弟喜欢她,自己是知道的,却不可能让步,赵俨深深嗅着枕头上残留的香气,心如刀割。
冯袖……你说过不离开朕的,冯袖……
父皇宠爱嫣贵妃,连带着偏疼赵廉,他虽是太子,父皇却与他不亲近,每每看着父皇抱着赵廉坐在膝上,耐心地教导他,嫣贵妃在一旁笑靥如花,那场景好似平民夫妻一般,自己好羡慕好羡慕。
他去问母后时,母后却只是很伤心地哭,那样子真叫人心碎,可是父皇永远不会听到,母后也永远不会开口,说她难过,说她寂寞。
从那以后,他便再也不问了,那时他想,不管是不是自己喜欢的女人,只要诞下了子嗣,他就会好好地去疼爱,不分贵贱,一视同仁。
长大后,他才察觉到母后的艰难,盛宠了一辈子的嫣贵妃病逝,父皇更加疼爱赵廉,赵廉也越发出色,父皇总是看着他露出骄傲的神色。
尽管自己做得再好父皇也不会多看一眼,他这个太子做得岌岌可危,连母后娘家的势力也快镇压不住父皇改立太子的念头,终于,母后与栗姬出手,父皇病重太子监国,他接管了所有朝政,密切注视臣子的一举一动,半年后,父皇殡天,他历经千辛万苦终于登基为帝。
册封妃嫔亲王,给了赵廉最富庶的苏州作为封地,却还是止不住他夺位的野心。在宫里的日子,黑暗,残酷,在他的心日渐冷硬时,冯袖却闯进了他的生活。
她的容貌无疑是宫中最美的,却一点都不恃宠而骄,总是用纯粹的眼神看他,依恋他,他知道她的底细,一开始确实存了心当作棋子,可是后来他们相处的点点滴滴却烙在了他的心上,无法抹去。她不为家族求官,因为她没有家族,也不为自己求名分,她很知足地做他的妃子,从不畏惧,从不算计。
那次出宫遇袭,他命令暗卫不许出动,自己隐藏了大部分功力以致受伤,一方面是临时起了意想看看她接近自己的目的,另一方面想麻痹赵廉,造成自己武艺不佳的假象。他没有想到,冯袖会为他抵挡,甚至在生死关头不离不弃。
是那个时候爱上她的吧,原来这就是爱一个人的滋味,原来父皇会那样宠爱嫣贵妃,若是自己,也愿把所有都给她。只要她要,只要他有。就算没有,他也会去夺抢了来,奉到她面前。
然后与她生几个孩子,像他或者她,听孩子们软糯地叫着“父皇母后”,再把他的秀丽江山传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