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景仁?
虞风澜与温子尧对视一眼,颇为意外,皇上召了他们的同时,竟也召了岑景仁?
独孤翎似不曾注意到他们的意外般,对外宣道:“传!”二人见此,却也沉得住气,并未有非议。可独孤翎这时却道:“朕知道你们心中疑惑,但朕可以告知你们,朕身边真正可用之人,唯你三人而已。”
二人一时有些诧异的看向独孤翎,身后却传来一阵小心翼翼的脚步声,在他们身后,岑景仁弯腰施礼,呼了声万岁,独孤翎命他起身,眼中难得的带了丝笑意,给三人赐了座。
虞风澜忽得记起,如今这中书令岑景仁曾是姜禹的门生,当初自己还只是吏部侍郎时,岑景仁只是一名不起眼的文书,不显山不露水,姜禹离世后,他始终沉寂,他险些都要忘记还有这个人。
可谁知,皇帝登基之初,便一举将他升至中书令这般的位置,当然少不得非议,可他却似变了个人一般,做事小心仔细,很少纰漏,更是文采斐然,条理分明,渐渐地朝中反对的声音便弱了下去。
彼时他才知,此人决不可小觑之,他既能隐忍几年,暗中替皇帝办事时不骄不躁,而后备受荣宠之时,亦可不矜不伐,确是成大事者。
而朝中大臣几乎都知,岑大人清正廉洁,刚正不阿,铁面无私,想从他处得到额外之物必是不可能的。
一时间,虞风澜倒不自觉地笑了笑,不知该说伯乐慧眼识了千里马,还是千里马有幸得以被重用。
独孤翎亦不多说,直入主题,“景仁,查得如何?”
岑景仁正预备起身回话,独孤翎却先他一步阻止了,示意他坐着回话便可。岑景仁谢恩后,这才细细道来。
“经臣查证,琼花巷的刺杀,是一个叫入云阁的杀手组织所为,而入云阁的负责人是……是一个叫子娴的女子。”
“入云阁?卫子娴……”独孤翎不经意地喃喃一句,手指轻叩桌面,凤眸微微一眯,已见杀意。
温子尧呷了口茶,闻言,抬起头来,面色微微惊讶:“当夜与我战在一起之人竟是她?”而后却笑了起来,不错,这卫子娴不正是宣王身边有名的暗卫吗?他冷笑一声:“果然是宣王旧党所为。”
虞风澜端坐着没有开口,但却不代表他心中无波澜,说起宣王,他们三人便不会不恨!就算不为国仇,只为大哥,这个仇也必是要报的!
岑景仁却面无波澜,继续说道:“至于慕惊……”说到此处,他似乎意识到有些不妥,又改口道:“至于慕妃,据说她当天晚上曾和一疯妇人出现在洛山居,后与店家发生争执便跑了出来,不知为何最后会出现在琼花巷。”
“疯妇人?”这回,虞风澜却先开了口,带着些许疑惑,他兀自思量着,却不曾注意到楠木桌后,那人的手指在他话音刚落的瞬间,狠狠攥紧,眸子里的光亦紧了一紧。
岑景仁未看虞风澜,依旧只盯着独孤翎道:“据说,慕妃唤这疯妇人为‘娘亲’。”
闻言,温、虞二人面面相觑,独孤翎却不留给他们时间,便冷声道:“继续。”
只是,他心中的疑惑却愈盛,他当日看的分明,入云阁不只是要杀他,而且亦有意针对慕惊鸿,他倒觉得有些好笑,曾经便连他也以为这慕家大小姐只是一介草包,如今看来,竟似乎……不简单!
而且还不是一般的不简单,一个能让入云阁都处心积虑要除掉的人……他握紧手中的茶杯,嘴角微翘,倒是对这件事的兴趣愈发大了,他的后宫,竟还是个藏龙卧虎的地方。
岑景仁继续道:“如今抓到的入云阁杀手有两名,其中一名死士已吞了口中的毒药自尽,另一名杀手虽还未死,但也问不出更多消息,入云阁的具体位置至今也无法得知。”
独孤翎依旧思索着慕惊鸿之事,连眉眼也未抬一下,声音轻轻浅浅,甚不在意:“嗯,那就杀了。”
岑景仁依旧面不改色,诺了一声。虞风澜的眼神却微微一滞,心头一跳,看了独孤翎一眼。
他曾经觉得,这个人在坐了皇位以后愈发的深沉内敛起来,不再似做太子时那般暴戾狠辣,可如今,听见这轻巧的“杀了”二字时,连他的心中亦觉得不舒服。
温子尧的身子亦是震了一震,有些回不过神来,大抵有一年多不曾听过独孤翎说杀人了吧。
岑景仁依旧在报告,搜查西陵山时,找到了一根被遗落的箭矢,那支箭矢的头部呈“三叉戟”形,而凤栖国的箭头都是扁平的三角状,那么很显然当日追到西陵小筑去截杀独孤翎之人,该是沧央国之人,邻近几国,只有沧央国用三叉戟头状的箭矢,如此便可确定他当日的猜测不错,是凌戈寻无疑。
但此时,独孤翎的手却松了一松,想到后来慕惊鸿竟始终不知自己的身份,若不是慕惊鸿假装的话,那么至少可推断出她与沧央国无甚往来,至少不认识真正的凌戈寻,不曾……叛国。
如此想来,他倒是松了一口气,此时才惊觉自己竟一直紧握着拳头,此刻一放松,方觉得胳臂酸困,他倒是怔了神,他适才是在担心何事?竟好似一直在慕惊鸿身上纠缠不休……这怎么可能?
那个笨女人……如此一想,忽的记起昨夜揽月阁之事,想起她倔强的模样,他竟也不生气,反而嘴角不自觉的翘了起来,丝毫没有察觉到岑景仁渐渐弱下去的声音,以及温、虞二人似看怪物般看向他的眼神。
他下令不许任何人进出揽月阁,不知这个笨女人是否能理解他的用心……若不理解,必是要给他记仇的吧?既然如此,不如今夜再走一趟。
他是个做事独断、向来不会解释之人,待“今夜再走一趟”这个念头刚刚冒出,他却是一愣,终究有些糊涂起来,他何时竟婆妈起来?
但,如今他还不能与她相见,还不到道明身份的时候,他还有自己的安排,即是如此,那就再关她一个月,免得又出祸事……
“皇上?”
闻听呼唤,他方回过神来,虽知自己失态,可这人天生就有一种掩饰得当的本事,缓缓抬起头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看向虞风澜,一副询问之色。
“皇上,林公公在外询问,玉妃求见,可要宣?”虞风澜皱眉,他已唤了他好几遍,他竟不曾听见,皇上在想什么?
独孤翎依旧淡定自若,道:“宣。”
而后又看向他们几人,“今日之事便到此,无事的话便都退了吧。”话音刚落,他忽的记起昨夜之事,又立时说道:“子尧,近日宫中闲杂人较多,你且多派人手,尤其是夜间,后宫人手加倍。”
温子尧听到这话,微微一愣,后宫?但还是立时应了,他本就是禁卫军统领,皇宫安危皆系于他,有些事他看不明白亦不想明白,只需听从政令照做便可,因此也再不多言,几人躬身行礼,而后缓缓退了出去。
正这时,姜玉茗却已在门外候着,见他们几人尚未出来便也不声张,却在看到门内最后出来的那人时,心微微一震,一时竟有些不知所措起来。
小荷见此,立时将她的手握紧,眉目间有些许焦虑。三人依次向她行礼,终于连最后一人也走过了她身边,她的心才稍稍一松,却听得耳边蓦地响起一道低沉却不喑哑的声音来,“朕记得……景仁乃你父的门生?”话音方落,一只手轻轻拢在了她的腰上。
敢如此对她的人,普天之下也就只有一人了,只是她心中本就慌乱,这人又出现的如此突然,她着实吓了一跳,闻言身子一僵,便向那最后的人看去,却见那人亦止住了脚步,徐徐回了头。
她低头应道:“回皇上,确是如此。”
“那你们必早就相识了。”
那人的声音似含了笑,不知是询问,还是自言自语般的确定意味,她只却觉得此时八月的天,身子却愈渐冰冷,那笑……是这般冷,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
她硬着头皮思量了一番,正待开口,却听见另一侧传来一道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清冽而端正,就好似他的为人一般棱角分明,掷地有声,他说:“臣与玉妃娘娘确有过一面之缘,却并不相熟。”
并不相熟?她面颊竟不自觉地抽搐了一下,拼命忍住了情绪,待回过神来,倒不知自己方才是想笑还是想哭了。
“哦,原是如此。”
又是这样似笑非笑地一声,她身子愈发僵冷,还来不及多想,便又听独孤翎道:“虽不相熟,但总归算得上是亲近之人,玉妃家中无兄弟姊妹,景仁却也算得上半个娘家人。”
姜玉茗不知独孤翎这话是何意,不敢作声,岑景仁依旧弯着腰,不徐不疾答道:“微臣不敢,照顾先师家人本是分内之事,景仁不敢邀功自抬。”
这一声过后,似乎寂静了片刻,又好像很久,姜玉茗记不清,却知道后来那人一手揽着她的腰,一手握紧她的手,笑道:“人人都说景仁你刻板无趣,可朕瞧着却并非如此,朕欣赏的便是你这处变不惊。”
独孤翎的心情似突然间大好一般,又对他赞赏一番,而后才让他们三人退去。
人一瞬间都散去,姜玉茗犹自回不过神,直到手被握痛,她才醒过神来,一时间有些惶恐,“臣妾失态了,皇上赎罪。”话虽如此,可她心中到底还是疑惑,皇帝适才这一番话,究竟是有心,还是无意?
可以她对他的了解,不相干之事,他根本就不会浪费唇舌多说一字,那么便是有意为之了?可……这怎么可能?
一瞬间,只觉得周身愈加寒冷,这寒冷……却来自身边人的笑,她表面镇定,心中却打着鼓:这人,究竟都知道些什么?
心中疑惑着,却被他揽着腰进了殿,耳畔传来他清淡儒雅的笑问声:“大清早便来寻朕?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