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如此一来,皇上岂不是对娘娘也会心生厌恶?”墨嫣问道。
若非如此,皇上也不会让皇后将主理六宫的大权全权交给皇贵妃了。
“那倒不至于,这些不过是女人之间勾心斗角的把戏,只要不是大逆不道动摇朝纲,他也不会说什么。”这么多年了,她很清楚这个男人。
后宫里的女人再得宠,也不会影响到前朝的江山大业。
墨嫣听了,微微皱了皱眉,并未能理解她所说的话。
皇后侧头望了望她,淡淡一笑,说道,“小丫头没嫁人,还不懂男人的心思,男人与我们女人不同,女人一辈子只有一个男人,心里都是情情爱爱,而男人一辈子会有很多女人,他们的心里还有比女人,比情爱更多的东西,尤其……像皇上这样有野心的男人。”
夏候彻再宠爱一个女人,也不可能重过了江山社稷去。
“皇后娘娘说的是。”墨嫣笑语道。
这宫里,论及对夏候彻的了解,还真没有人能比过这个结发多年的皇后。
凌波殿内,苏妙风等人与一众太医守在暖阁之中,该用的方法也都一一用过了,只是钰嫔一直也未见醒来,让他们也有些束手无策了。
沁芳跪在床边不是地试着凤婧衣的体温,眼眶一直红红的,却又一直咬牙忍着没哭出来。
这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就转眼变成了这般模样,这么冷冰冰地躺在这里……
她不是说要为大将军报仇的吗?
她不是说要带着他们一起回到南唐的吗?
怎么能就这样一直睡下去,什么都不管不顾了……
苏妙风一眼望见床上的人脸上渐渐有了血色,伸手摸了摸温度道,“有起色了,身上暖起来了。”
太医们纷纷松了一口气,抬袖拭了拭一脸的冷汗。
然而,很快却又让他们更加忧心了,钰嫔身上是暖起来了,却越来越烫得吓人。
“快,把被子里的暖炉拿出来!”太医们手忙脚乱地催促道。
苏妙风拿着帕子擦着她额头的汗,连忙道,“沁芳,快拿盆凉水来。”
两个人不断拿帕子给她擦着汗,可是不一会儿功夫身上都汗湿了,整个人像是刚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太医赶紧开了退热的药去煎,屋里个个人也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一转眼,天都黑了,皇极殿面圣的臣子陆续跪安离去,孙平带着宫人进来掌了灯,夏候彻抬头望了望天色,眉目微沉,“凌波殿还没有消息过来吗?”
“没人过来。”孙平摇了摇头,又道,“奴才差人去瞧了瞧,说是这会儿钰嫔娘娘倒是不再体寒,只是又一直高烧不退,太医们都用尽了法子了。”
夏候彻抿了抿唇,烦燥地合上折子,起身道,“去凌波殿。”
孙平赶紧差人取了黑羽氅过来给他,吩咐宫人提了灯笼前方照路,一边走一边提醒道,“皇上小心雪滑。”
下午雪越下越大,这会儿都脚了厚厚地一层了,踩在上面咯吱咯吱地响。
漪兰殿,以往一向热闹的地方,今天显得格外寂静,静得仿佛都能听到雪落的声音。
靳兰斩站在殿门口,一直望着皇极殿的方向,斗蓬上已经落了厚厚的一层雪,不知是站了多久了。
“娘娘,进去吧,这里又是吹风又是下雪的,再站下去会着风寒的。”碧月提着灯笼站在边上提醒道。
“这里正好,能让人吹清醒了。”靳兰轩冷笑道。
碧月叹了叹气,远远看到皇极殿外有灯影晃动,立即道,“娘娘,是皇上过来了。”
靳兰轩闻声望了过去,夏候彻在宫人的簇拥下在雪地里快步走着,可是她知道……他并不是要来这里。
自皇极殿去往后宫,必然要经过漪兰殿,孙平看到站在宫门处的人,出声道,“皇上,兰妃娘娘……”
夏候彻停下脚步,望向数步之外灯影下站着的人,目光平静而淡漠。
靳兰轩也望着他,却并没有开口叫他。
今天的教训也足以让她知道,自己要在这宫中立足,根本不可能只是依靠他,而是要靠她自己的手段。
这个夏候彻,已经不再是当年的那个夏候彻了。
他变了,变得再也不是她记性中那个沉默寡言,却对她的话百依百顺的少年了。
他的心中已经没有她了,或许……他的心中从来就没有真正有过她。
半晌,夏候彻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走过了漪兰殿,消失在沉沉地夜色之中。
“皇上怎么这样?”碧月有些不平道。
靳兰轩却并没有太大的失落之色,只是平静地问道,“姑母还有多久回宫?”
“太后还有不到一个月就回来了,到时候看那皇后和钰嫔还能得意到哪里去?”碧月道。
靳兰轩冷冷地笑了笑,抬手拂了拂身上的碎雪,道,“上官素,你不死在本宫手上,还能逃过姑母的手心吗?”
靳太后不会容许南唐人留在宫里,尤其……是和南唐皇室有瓜葛的人。
寒风呼啸,冰凉的雪扑而来,夏候彻一语不发地走着,雪打在脸上冰冰凉凉的,让他不由想起了那个怕冷怕得要死的女人。
可是,她却在这样的大雪天落到冰湖里,该有多难过。
一行人刚到凌波殿,看到里面的人进进出出地忙碌着,夏候彻看到端着水出来的沁芳便问,“人怎么样了?”
沁芳一想到里面的人那般模样,一时也忘了尊卑之分,说话的口气不甚好,“身上一会儿冷得像冰,一会又热得像火,能好到哪里去?”
孙平正要出口训斥,夏候彻人已经进了屋内去。
苏妙风连忙起身见礼,“嫔妾给皇上请安。”
夏候彻微一抬手,示意她免礼,冷眼一眼王太医等人,“在这里一下午了,人没好倒越发严重了,你们都干什么去了?”
“臣等有罪,臣等有罪……”太医们连忙跪下道。
钰嫔本就体质畏寒,受了这么重的寒气,又加上刚刚小产,他们虽已尽力救治,可是人一直不见醒来,他们也没有办法。
苏妙风坐在床边,擦了擦凤婧衣额头的汗,心疼地说道,“当时若再晚一点,只怕捞上来的就不是这样,而是一尸两命的结果了。”
当时若不是他听信兰妃的话,他们都忽略了一样落了水的钰嫔,之后太医又晚来耽误了救治,兴许人也不会成现在这个样子。
夏候彻自然听得出苏妙风这是在指责他,但这会儿也没有心情去追究什么,只是道,“你也下去休息吧,今晚朕在这里看着。”
苏妙风抿了抿唇,欠身行了礼,“臣妾告退。”
她也想留在这里,但夏候彻在这里看一晚上,明早必然还是要去早朝,她到时候再过来接手也好。
夏候彻坐到床边接手了苏妙风的工作,探手贴上额头,滚烫得温度让她皱了皱眉,这烧得比上次还厉害,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
“罢了,你们去外面候着,朕有事再叫你们进来。”
太医们一听如获大赦,连紧退出暖阁去候着。
夏候彻将人从床上扶起来靠自己怀中,掌心贴在她的背脊将源源不断的内力输给她,只希望让她的情况好转一二。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察觉到她身上热度降下来些,方才收了掌。
他低头吻了吻她的头顶,无奈地叹道,“素素,你真是朕命里的克星啊!”
这么些年,除了当年在长春宫的恶梦,他都忘了什么叫害怕了。
可是,她却两番让他领略到了害怕的滋味,他怕她会死,会永远消失在自己眼前。
这宫里的女人不少,死过的也不少,但却从来没有人会让他紧张成这般。
凤婧衣昏昏沉沉仿佛自己又回了另一个世界,她在那里简单而快乐地生活,哪里知道这边已经闹得鸡飞狗跳了。
或许是现实的勾心斗角太多,她只有那这样的梦中,才能拥有片刻的宁静,所以她不愿醒来。
夏候彻一直待在里面,沁芳想再进去,却被孙平拦在了外面,“里面就交给皇上吧,你们也都休息一下。”
“交给他,还嫌害得人不够吗?”沁芳愤然道。
“沁芳姑娘!”孙平面色一沉,斥责道,“你家主子病重,你着急,皇上也着急,可你也不能就忘了你做奴才的本份,再那般没轻没重地说话,嫌自己命太长了吗?”
沁芳咬了咬唇,只得道,“奴婢口无遮拦,知罪了。”
“好了,别都哭丧着脸了,钰嫔娘娘子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平安无事的。”孙平安慰道。
说罢,望了望寝室紧闭的门又叹了叹气。
他不知道皇帝这样紧张一个女人,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皇帝的恩宠是一把双刃剑,她能带给女人荣宠,也能带给女人灾难。
如今这后宫里是一下清静了,只怕明个儿早朝,前朝恐怕还有得闹了,要知道那帮老臣催着皇帝绵延子嗣,已经催了好些年了。
如今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却又被兰妃给害得小产了,定国候府怕是要被好一番弹劾说道了。
这么一来,靳太后再想扶持兰妃为后,只怕前朝臣子也不会答应,让这个一样心肠狠毒的女人成为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不得不说,有人的这一步棋,走得实在是高。
夏候彻在凌波殿待了一夜,直到次日早朝的时辰方才离去,钰嫔倒也真的烧退了不少。
果然如孙平所料,早朝期间一个个言辞灼灼直责兰妃谋害皇嗣,更有甚者要皇帝将其逐出宫去灵霄寺修行……
毕竟,兰妃以前是许给了已故的大皇子的,按皇族规制,大皇子薨了,皇子妃本就该为其颂经祈福,一生修行。
可是她却被皇帝封为了妃嫔,这也就罢了,如今竟敢谋害皇嗣,这样的人留在宫中,只会后患无穷。
然而,自始至终,皇帝也只是听着,并未做任何反应。
南唐长公主尚在人间,她又如何会放过兰妃,将她送出宫去就等于将她送到了凤婧衣的刀口上,他不能那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