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光的林子里,夏候彻拉着凤婧衣走了好一段,方才停下了道,“去一个人回去看看,有没有追兵。”
“是。”一人领命原路折了回去。
凤婧衣紧张地抓着他,不知是冻得,还是紧张,不自觉有些发抖,“我们要怎么办?”
“先等等看,如果他们没追上来,我们就在这里等天亮,方潜等不到我们肯定会回来接应。”夏候彻不由将她搂在怀里,将大氅裹住她。
“他们……是南唐人吗?”凤婧衣颤着声音问道。
夏候彻沉吟了片刻,道,“是。”
凤婧衣便沉默了下去,不再问了。
“可有从里面认出南唐长公主?”夏候彻道,方才那些人不仅要杀了他,连她也是不放过的。
“太黑太乱了,我看不清楚,不过那些人都是她的亲信和死士。”凤婧衣道。
她越来越发现,自己睁眼说瞎话的本事见长了。
夏候彻没有说话,但那一身放出的杀意,即使看不见,也让人不寒而栗。
正在两人都沉默之际,前去打探的侍卫回来了,“皇上,他们进来搜山了,怎么办?”
“往林子里面走。”夏候彻说着,拉上凤婧衣已经先走起来。
“可是都说进了这林子,就会出不去的,我们……”凤婧衣有些害怕地说道。
“朕从来不信那样的鬼话。”夏候彻拉着她一边走,一边说道,“里面再有什么,也总比留在这里被乱箭射死要强。”
若是他一个人,尚且还可以应付一二,可是带着一个有伤在身的她,行事自然不能那般随心所欲。
一行几人飞快地在林子里摸索着前进,直到天色微明走进了迷雾林中,方才摆脱后面的追兵。
“现在应该不会再追上来了,休息一会儿再寻出路。”夏候彻道。
凤婧衣望了望周围,喃喃道,“我们还走的出去吗?我不想死在这里,这里太冷了……”
“说什么傻话?”夏候彻看着她小脸冻得通红的样子,不由有些心疼,伸手拨了拨她贴在脸上的湿发。
早晨的林子里全是露水,这一路跑过来,身上都是湿湿的,这怕冷怕得要死的家伙,自然是受不了的。
凤婧衣抿了抿唇,伸手摸了摸他脖子上的伤口,“还疼吗?”
“皮肉伤而已。”夏候彻握住她的手望了望周围,对仅剩下的四个侍卫说道,“你们分头到周围看一看,不要走太远。”
“是,”几人领命,向四个方向分头而去。
可是,这一去一个多时辰也不见一个人再回来,凤婧衣不由有些坐不住了。
“听人说,这百鬼密林里有一片让人迷路的迷雾林,是不是……是不是就是这里?”她望着白雾茫茫的四周,有些恐惧地说道,“他们是不是回不来了?”
“我们再等一会儿,等不到也必须走了。”夏候彻面色沉凝地说道。
凤婧衣不再说话,一语不发地坐在他旁边。
又过了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一个人回来,夏候彻起身道,“我们该走了。”
凤婧衣仰着头望了他半晌,还是跟着起来了,“我们走哪边?”
“走我们来的那边。”夏候彻说着,拉着她往一个方向走。
然而,在林子里走了好长一段,还是不见走出迷雾林,凤婧衣面色惊恐地望着一个地方,指着一处被折树枝的树,“这是我们刚才坐的地方,我们又走回来了。”
夏候彻望了望周围,的确是又回到了他们之前歇脚的地方,剑眉不由深深地皱起,这百鬼密林真的就那么邪乎吗?
“走这边。”他一手拉上凤婧衣继续前行,一手不断挥剑在树上做下记号,以防再迷了路。
然而,又转了一圈,结果又看到了自己在树上做下的记号,显然又走回来了。
“见鬼。”夏候彻沉声骂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劝道,“再走一次试试,直走不要拐弯,应该就不会再转回来。”
“走吧。”夏候彻牵上她,继续前行。
虽然没有再回到原来的地方,可是眼前始终都是迷雾重重,两个人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一直朝前走着。
他们在林子里找不着东南西北的时候同时,公子宸已经带着人下山回了榕城。
“人都赶进去了?”沐烟问道。
公子宸无语,她当时放牛还是放羊,赶进去?
“送进迷雾林了,只怕现在是出不来了。”公子宸说着,伸了个大大地懒腰,拿着自己的金扇子一打开道,“好了,事情办完了,大家都回盛京去吧。”
沐烟咬牙切齿地望着百鬼密林的深处,恨恨道,“早知道是这样,就该从金花谷借些毒虫毒蛇放进去,放他死得更快点。”
这两剑刺在她身上那么狠,这仇结大了。
“你带人先回盛京吧,我还得在这里待些日子。”公子宸道。
她还要在这里等凤婧衣,要么夏候彻死在里面她活着出来,要么是她们两一起出来,又或者……一起死在里面。
他必须等到这三个消息中的一个,只但愿,等来的会是第一个消息。
“知道了,你小心些那个楚王,我看他也不是什么好鸟。”沐烟上了马,朝着她叮嘱道。
夏候彻都不是好东西,他们一个爹生的,自然这一个也好不到哪里去?
“哎哟,这你都看得出来,也不是那么胸大无脑嘛。”公子宸揶揄地笑道。
“老娘既有脑,也有胸。”说着,不由挺了挺傲人的资本,鄙视地望着马下的人,“不像你,一马平川,也难怪你只能穿男装。”
拜托,女人用脑过度会老的快的,隐月楼里的狐狸已经成堆了,阴谋算计的事自然她们去操心,她才不要费脑子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
女人的青春就那么些年,她不能浪费在这些破事儿上。
公子宸白了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开了,实在不想再认识她。
不过,她的提醒倒是对的,虽然夏候渊也跟他们搭伙了,但这样老谋深算的狐狸是断然不可完全信任的,否则只会被他吞得渣都不剩。
既是合作,便是各取所需。
隐月楼不想占他的便宜,他也休想占到隐月楼的便宜。
但愿他们这一次,不是杀了一只虎,又引来了一只狼。
迷雾林中,夏候彻与凤婧衣兜兜转转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走出了迷雾林,眼前的一切开始清晰起来。
只是,入目之中,还是些了无人迹手树林。
“终于走出来了。”凤婧衣长长地松了口气。
夏候彻望了望她,道,“继续赶路吧,要走出这百鬼密林,只怕还没有那么容易。”
凤婧衣只是笑了笑,那么容易走出去,又何必把你弄进来了。
夏候彻拉着她快步在林中穿行着,不料脚下突然一软,整个人便像踩空了似地往下陷,可是却立即把边上的凤婧衣用力扔了出去。
凤婧衣落地连忙爬了起来,正要过来便听夏候彻喝道,“别过来,是沼泽。”
她这才看清楚,他人已经半个身子都陷进了泥沼里,且还在不断地往下沉。
沼泽比其它地方,一旦掉在了里面,你越挣扎,就会陷得越快。
凤婧衣站在原地看着他一点一点下沉,望了望了无人迹的四周,一步一步地往后退,最后头也不回地跑开了。
他现在没有护卫,没有帮手,只要她不去救他,他就只能沉到那泥沼里,活活溺死。
只是,她没有看到,泥沼里一点一点下沉的男人,望着她决然而去的背影响,眼底渐渐生出的阴冷……
凤婧衣一口气跑了好远,方才停了下来,扶着树干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战死的上官邑,代她殉国的上官素,险些毒发的凤景,还有无数追随她死于南唐的将士,密密林林的影子开始涌现她的脑海。
这口怨气,压在她心头才短短半年时光,已经快要让她喘不过气来了。
“他要死了,夏候彻……他终于要死了!”她一字一句地对自己手道,手狠狠抠进粗糙的树皮,似是要发泄心头的无边恨意。
可是,在她摸出身上的信号烟之时,却蓦然想起了那日在寺中夏候渊说过的话,顿时心底生出一股无边的寒意。
这个人被那么多人算计都没死,会这么简单就死在这百鬼密林的泥沼之中吗?
抑或者,这又是这个生性多疑的男人对她的又一次试探?
这么一想,她恨恨一咬牙,环顾四周开始飞快地收集树藤,一边往回跑,一边快速编织成绳索……
她再回去之时,夏候彻还在沉在泥沼里,整个人只剩脖子以上还在外面,显然没料到她会这样跑回来。
这一切,真的是他想错了吗?
凤婧衣快速地将树藤编的绳索捆在附近的一棵树上,趴在沼泽潭边望着他说道,“你把手慢慢拿出来,接住我扔过来的树藤,一定要接住!”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望着他,慢慢地将手从泥沼中举了起来,这样小小的动作使得很快沉到了脖子。
“接住!”凤婧衣说着,将绳索朝他手上扔过去,看到他成功地抓住了欣喜地池边抓住另一端,“抓紧了,我拉你上来。”
夏候彻抓着树藤往岸边走,树藤是软的,人一动便沉得更快,急得凤婧衣满头大汗,“你别动,我拉你上来……”
她说着,在潭边拉着树藤用力地将泥潭里的人往上拉,林中的树藤多刺,手都被勒得血肉模糊了才将夏候彻从里面拉上了岸。
夏候彻没有说话,一身污泥地仰躺在地上,只有一张尚还白净的脸上露出笑意,最后畅快开怀地笑出了声,“哈哈哈哈哈……”
凤婧衣喘着气瘫坐在边上,看着莫名其妙地对着自己大笑的男人,“你笑什么?”
夏候彻伸出自己满是污泥的手,“过来些。”
凤婧衣皱着眉望了望他一身脏兮兮的稀泥,一脸嫌恶的退了退,“离我远点,你……”
话还没说完,夏候彻已经坐起身,伸手抓住她狠狠一拽,她便重重地撞入满是污泥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