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彻冷眼望着西面的山上,沉声问道,“原泓什么时候能到?”
“留了人接应,快马明天应该能赶到。”边上一名黑衣卫回话道。
夏候彻将自己马上的玄铁剑交给边上的黑衣卫,道,“去岳州守军的营中,传旨太阳落山前带人马到西面山上与朕剿灭匪徒,至于那些冥王教中人,朕要活捉。”
他要想追查出夏候渊是不是真到了冥王教内,就必然还要从那些人身上下手,若是那个人真的勾结了冥王教,那将来可就是他的大敌了。
“是。”侍卫接过玄铁剑,打马离开。
大夏境内的各地守将都曾是跟随圣驾出征过的,见皇帝的玄铁剑便如圣驾亲临。
夏候彻远远眺望着那山上,不知道怎么的,总觉得从榆城开始,自己就仿佛是在被这伙牵着鼻子走,每到他追到一个地方,他们就会到下一个地方。
只是这几日,自己因凤婧衣的事心绪不宁,倒也没见得有什么奇怪,现在静下心来细细一想,总觉得有些怪异。
可不管这些人想玩什么花样,过了今晚也没什么机会了。
“皇上,这是在附近找进过山的猎户绘的地图,虽然没有那寨子里面的详细地图,但周围的地形都绘了。”一名侍卫将绘图的纸递给他道。
夏候彻细细看了一遍,问道,“那寨子可有后路?”
“这西山上是火山和岩流河,莫说是人,就是鸟兽都不去那里,只要我们的人切断这几条路,就瓮中捉鳖,让他们无路可逃。”
夏候彻默然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
夕阳西下,夏候彻带着黑衣卫及岳州守军摸进了山林里,准备踏平又一个冥王教的秘密分舵。
岳州由穿城而过的一条运河分为东岳城和西岳城,凤婧衣和萧昱一行刚刚从东岳城寻到西岳城这边,刚进了城中没多远,便有一个小孩子跑了过来,拉了拉了她的衣袖道,“姐姐,姐姐,有人给你这个。”
凤婧衣看着孩子手中拿着信,一把接了过去打开一看,上面写着:要想见你儿子,岳州西山寨。”
萧昱立即叫了人带着那送信的孩子,去附近找那个送信过来的人,毕竟这么多天没有消息,这个时候却突然主动告诉他们,其中一定有诈。
他还正说着话,凤婧衣已经上了马,朝着西城的方向狂奔而去。
凤婧衣骑马进了西山,到了西山寨附近便听到漫天的喊杀之声,远远看到大夏的兵马与寨子里的人交战在了一起。
混乱之中,双方谁也顾不上他们这群闯进来的人。
她一把揪住就近的一个寨中人问道,“孩子呢,孩子在哪里?”
那人还未来得及回答,便被大夏的一个士兵一剑刺死了,以为她是寨中的帮手,剑锋一转便刺向了她,好在跟在后面的萧昱反应快,一把将她拉开了。
凤婧衣一抬头看到远处一个人影一闪而过,怀中正抱着一个孩子,顿时悲喜交集地推开了拉着她的萧昱,不顾一切的追了过去。
然而,当她看到随之追着那人而出现的熟悉身影不由惊震,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该在榆城吗?
他若在榆城接到那封信要赶过来,也不可能这么快的,他似乎是追查冥王教的线索到了榆城的,傅家没有杀她,却将她的孩子掳到了这里,夏候彻也辗转追查冥王教到了这里……
所有的一切,仿佛都在朝着一个可怕的方向发展着。
她脑子里嗡地一声响,瞬间明白了傅锦凰真正的目的,惊恐万状的朝着夏候彻追人的方向狂奔而去,一边跑一边使着全身的力气叫着他。
“夏候彻!夏候彻!”
可是,漫天的厮杀声,惨叫声,轻易便淹没了她的呼喊。
“阿婧。”萧昱叫她,前面的人却仿佛什么也听不见一般,他只得赶紧追了过去。
可是,任凭她费尽力气追到了后山,却也只眼睁睁地看着那掳走她孩子的人被夏候彻打落断岸,连带着他怀中所抱的孩子。
她最不想看到的一幕,终究还是发生在了她的眼前。
她日夜苦苦寻觅的孩子,就这样死在了她的面前,死在了他亲生父亲的手里。
“不!”
凤婧衣惊叫着狂奔而去,也不顾前方是断崖,只想抓住那个人,救回他所抱着的孩子。
夏候彻听到声音扭头,不可置信看着迎面飞奔而来的人,那一刻她的目光是他此生都难忘的惊痛。
她风一般与他擦身而过,扑向了崖边抓住了那个刚刚被他一掌击退落崖的人。
他立即回过神来,一把抓住跟着扑下去的她,紧追而至的萧昱一见,也顾不上是敌是友,一抓住了夏候彻的脚,这才拉落了下坠的几人。
夏候彻低头望了望自己拉住的人,一颗心才稍稍安定下来。
一抬头,看清拉住自己的人不由震了震。
他们两个,怎么会在这里?
崖下的暗红岩浆翻滚着,带着吞噬一切的可怕力量,凤婧衣惊恐地望向自己拉住的人,孩子的哭声让她难过得肝肠寸断,哽咽而颤抖地道,“你别放手,别放开他,我救你们上来,我救你们上来……”
最下方抱着孩子的人抬头望向她,丝毫没有面对死亡的恐惧,冷然一笑道,“看来,你还真的怕你的儿子会死啊。”
“你别放手,你想要什么,你想干什么,我都答应你,你别放开他,我求你别放开他……”凤婧衣惊骇地乞求道。
那人低头瞧了瞧怀中哭泣不止的孩子,感叹道,“这么俊俏的孩子,估计下个月都会学着说话了吧,真是可惜了。”
“你不许放手,不许放手,傅锦凰要的无非是我的命,我给她,我全都给她,你把孩子还给我……”凤婧衣惊惶地叫道。
熙熙还那么小,自他出生,她都不曾好好照过他,他不该受这样的苦,不该的。
“你死有什么,我家主子不要你的命,就要这孩子的命。”那人仰头望她,冷笑说道“费尽心思才给你安排了这一出好戏,看得可还满意?”
这样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亲生骨肉,死在他的亲生父亲手里,比起死亡,这才更折磨人。
“你不想死就别放开他,我什么都答应,你别放开他……”凤婧衣几近崩溃地乞求道。
然而,那个人根本就没有求生的意思,“我本就没想过要活着回去,自然也没想过要把你儿子活着还给你。”
萧昱一个人在上面,要拉住三个大人一个孩子,哪里是轻松的事,咬牙冲着下方的夏候彻道,“快拉他们上来!”
那个人根本就不想活,再晚了只怕他就真的把孩子扔下去了。
夏候彻虽然心中千头万绪纷乱如麻,但还是咬着牙准备将他们给拉上来。
然而,最下方抱着孩子的人却残忍地笑了笑,道,“你们这么多人给他送行,也不枉这孩子来这世上一遭了。”
“你不准放手,不准放!”凤婧衣嘶哑着声音哭着叫道。
然而,那个人却还是松开了抱着孩子的手,看着小小的孩子掉在下面翻涌的岩浆里,化得灰烬不剩,得意地狂笑出声。
凤婧衣也同是松开了拉着那人的手,想要扑下去,却被上面的两人狠狠拉了上去,刚一落地便连滚带爬地扑到崖边。
萧昱一把抱住了她,阻止了她想再一次扑下去。
“熙熙,熙熙还在下面……”凤婧衣凄厉的哭叫,想要下去救孩子,却被萧昱死死地给抱住了。
夏候彻倒在崖边,缓缓地爬着站起身,惊惶地看着绝望而无力哭泣着的人,周围热气灼人,他却感觉自己仿佛在冰天雪地里一般寒冷入骨。
那是……她的孩子?
他……刚刚杀了她的儿子。
他站在崖边看着下方翻涌的岩浆,掉下去的孩子恐怕早已化得尸骨无存,而他……就是那个凶手。
此时此时,他最爱的女人哭倒在另一个男人的怀中,他却连伸出手的勇气都没有了。
夕阳落下,无边的黑暗渐渐笼罩天地,仿佛永远也不会再有光明。
“皇上,寨中乱匪皆已伏诛。”黑衣卫和岳州守将带着人见他许久没有出现,便打着火把寻了过来。
夏候彻没有说话,也仿佛没有听到他们说的话,只是怔怔地站在那里望着几步之外绝望含恨的女子。
他心痛,为她的心痛而心痛。
可是,此刻的他却并不知,她所承受的痛,是远远超乎他所想的痛与恨。
“凤婧衣……”他走近了两步,轻轻出声唤她。
凤婧衣闻声缓缓过头来,含泪望向说话的人,眼底弥漫着深沉的痛楚和悲哀,“你为什么要杀他,他还那么小,那是我的儿子,也是……”
她话未说完,口中便呕出血来。
“阿婧,阿婧……”萧昱紧张地擦了擦她嘴边溢出的血,一咬牙出手点了她的穴,一把将人抱起准备离开。
再让她待在这个地方,只怕是要把她逼疯了。
萧昱抱着她,与夏候彻擦肩而过之时停下了脚步,“夏候彻,你放过她吧。”
为了两个孩子,她已经受了太多的苦,如今……却又落到了这个地步。
说罢,他抱着凤婧衣离开下了山。
黑衣卫等人紧张地望着夏候彻的背影,他没有下令擒拿,只得放行让他们下了山。
夏候彻独自一人站在了原地望着崖下不断涌动的暗红色的岩浆,那里埋葬了她的孩子,也埋葬了他的爱情。
这一生,无论他再怎么争,再怎么想挽回,她也不可能再回来了。
天黑到天亮,他依旧还站在那里,不动,不说话,恍若已经凝成了一座石雕。
原泓带着况青赶到了岳州,一个先去了客栈复命,一个便接到消息赶到了西山寨上。
“这闹什么呢?”他远远看到一动不动不知站了多久的人,朝一名黑衣卫问道。
“原大人,你快去劝劝皇上,从昨天晚上到现在就一直站在那里。”黑衣卫首领如实说道。
“从昨天晚上?”原泓挑了挑眉,他还真是够可以的。
“昨天,北汉鸿宣庆子和太子妃也来了这里,好像是……孩子被皇上打得掉到崖下死了……”黑衣卫低声禀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