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景看着她面色苍白失血,整个人身上都湿淋淋地,披头散发地站在雨中,一时有些心生不忍,可是孩子已经送走了,断不会再带回来。
“小景,阿姐从来没有求过你什么,这辈子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求你。”她泪流满面地望着他,颤抖而嘶哑地乞求道,“把他们还给我,把我的孩子还给我。”
凤景望着她,目光惊骇而沉痛,颤声道,“阿姐,你在求我?你为了夏候彻的孽种……在求我?”
她那个绝世风华,傲视天下的阿姐,竟然为了夏候彻的孩子如此乞求他。
“他们只是两个刚出世的孩子,大人的恩怨怎么也不该算到他们头上,我要他们,这辈子我要定了他们,如若今日我找不回他们,抑或者他们因为你有任何三长两短。”她咬了咬牙,哽咽而掷地有声地道,“我不会原谅你,这一辈子都不会。”
她想,他既打定了主意,看来是不会轻易把孩子还给她了。
这会应该刚刚出宫,她带人出宫去追,应该还能在金陵城把他们找出来。
“我们走!”凤婧衣扶着沁芳的手,准备上轿出宫去。
凤景背对着他,缓缓地抬起手,朝镇守宫门的侍卫下令道,“封锁宫门,不得放飞凤阁任何一个人出去。”
那两个孩子若是在他身边,她这一生只要看到他们就会想到大夏皇帝,这辈子都会与他牵绊不清。
凤婧衣看着被侍卫堵得水泄不通的宫门,缓缓转头望向下令的人,“凤景,你这是……要把我软禁在宫里?”
凤景背对着她,一字一句出声道,“皇姐,你是我的皇姐,你是南唐的长公主,更是北汉的太子妃,与大夏之间的一切,就应该断得干干净净,这样……对谁都好。”
没有了那两个孩子,对南唐,对她,对萧大哥都是好事,她自己舍不下,萧大哥心疼她下不了手,那就由他来了断。
“我不是的皇姐,我的弟弟他仁慈善良,连小动物都舍不得伤害,他不是你这个样子。”凤婧衣说着,眼底的泪夺眶而下。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这么冷漠而可怕。
突然之间,她也不明白自己回到这里,到底是为了什么?
她背弃那个人,甚至背弃自己的心,她不敢再回想过去,也不敢再想那个人,她只是想要留下那两个孩子,让他们平平安安长大。
可是,连这仅有的心愿,也都成了奢望。
“主子!”沁芳看着她,担忧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扶着她的手往宫门处走,一边走一边对身后的凤景道,“我要出去,我要去找他们,你若容不得,尽管把我诛杀在此。”
她一步一步的走着,刚刚生产完身下还留着血水,沿着腿染红了她的裙衫,走过的雨水都留下一滩血红晕染开来。
她逼近宫门,侍卫们持着刀没有圣命,却又不敢冒然伤人。
一来,这到底是南唐长公主,比之南唐皇帝,以往的这个女子更有手段心计。
二来,她如今已经是北汉太子妃,后面还跟着保护的北汉侍卫,真动起手来势必酿成大祸。
凤景紧紧咬着牙,听到雨中一行人远去的脚步声,终究没有出声下令。
现在孩子已经送出去了,偌大个金陵城,她没那么容易找到,这会儿说不定已经带出金陵城了,如今没有隐月楼的人在,她想要找到根本不可能的。
“皇上,早朝时间到了。”远远候着的太监上前提醒道。
凤景扭头望了望雨中的宫门,道,“让人赶着马车出宫跟着,若是长公主撑不住了,就送回宫。”
凤婧衣一行人出了宫,一边走一边便问道,“抱走孩子的两个奶娘,是凤景叫进宫里的那两个,这些日在飞凤阁可从哪里口中听说到什么?”
“听口音,应该是金陵人士。”沁芳道。
凤婧衣眼前阵阵发黑,咬牙甩了甩头,让自己清醒几分,“那日,我偶尔听到她说起什么,城中李氏商铺的孩子也是她去做的奶娘,你让人去李家打听,应该知道她住哪里的。”
“好,我让宫人带着况将军他们过去。”沁芳说道。
李家也是金陵的大富之家,随便上门只怕没那么容易问出话来,非常时候,只能采用非常手段了。
凤婧衣点了点头,连说话都没什么力气了。
沁芳吩咐了人去打听,回到软轿边接过伞打着,道,“安全起见,还是封了城查找好点。”
凤婧衣疲惫地摇了摇头,说话的声音低哑无力,“我已经没有当年摄政的权力了,便是传了话也是不顶用的,只有先找到那两个奶娘,才知道孩子的下落。”
说完这番话,她不由有些喘息不及。
“主子,我们这样茫目的找也不是办法,你先找个地方避雨等消息,我让其它人挨家挨户找去,要不孩子还没找到,你自己怕是撑不住了。”沁芳看着她面色惨白得吓人,不由担心不已。
她刚刚生产完,这个时候本该静养的,如今却要冒雨寻子,实在是造孽啊。
凤婧衣无力地点了点头,她是真的快撑不住了。
沁芳连忙让人到就近的客栈停下,打着伞将人扶进了客殿堂内,“快倒热水过来。”
客栈掌柜一见,都是宫中的服饰一下有些吓得愣了。
沁芳接过人倒来的热水,放到凤婧衣手里,“主子,你先喝了暖暖身子。”
说罢,回头吩咐了随行的宫人到附近打听消息,只留了一个人在这里跟着她在这里伺候着。
凤婧衣捧着热茶,整个人还是忍不住地发抖,只觉得全世界都变成了冰窖一般寒彻刺骨……
这一刻,她有些疯狂地想念那个人,如果他在的话,她的孩子绝对不会受这样的苦。
黎明的天空,因积压的乌云显得阴沉沉的。
孙平在快到早朝之前的一个时辰醒来,打点一切东西准备前去伺候圣驾早朝,刚出门便有宫人过来回报道,“孙总管,昨夜皇上又在书房里睡着了,奴才悄悄进去看了,这会儿还没醒呢。”
皇上最近时常在大书房批折子处理政事,有时候累得极了就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自上官皇后废弃之后,君心难测,喜怒无常,他们便是看到了也不敢不要命去相劝。
孙平叹了叹气,自先前方湛被召回京,在书房说起南唐长公主已有孕在身,那人就愈发消沉了,他没再去让人打探过任何关于南唐那边的消息。
算算日子,如今那南唐长公主只怕已经生下孩子了。
皇上便是再挂念不下,终究那人的心不在这里,怎么留也是留不下的。
只是,如今再看着这空落无主的六宫,实在是让人难过。
一行人到了书房外,孙平进去瞧了瞧人还睡着,便没有上前去叫醒,只是带着人在外面静静候着。
雷声隆隆,狂风大作,孙平望了望天色,道,“看样子,怕是要下暴雨了。”
盛京已经快入冬了,这若是下雨,势必更冷了。
书房内,烛火已经燃尽,显得昏暗朦胧。
龙案后,一身玄色龙纹朝服的人一手撑着头,闭着眼睛似是睡着了,如剑的眉宇没有紧紧蹙着,却隐隐带着几分温柔的笑意。
梦中,一切还是以前的模样,没有离别,没有痛心失望,她一直都还在他的身边。
只是,窗外一声惊雷炸响,震碎了他梦中美好的画面。
夏候彻敛目叹息,她怎么会还在呢,她已经做了北汉的太子妃,他们的孩子……都该出生了?
而他,却该死的还忘不了她。
半晌,他缓缓掀开眼帘,却莫名看到昏暗的光线内,她站在书案前。
他扶着桌子缓缓站起身想要看清楚,那影子却转身往外边去了。
他快步绕过龙案一路追寻而出,那影子却消失在了书房正门的光线里,他风一般地冲出书房,跑下玉阶……
可是,环顾四周,触目所及却是空荡荡的一片,只有扑面而来的狂风不停的肆虐……
雷声震耳欲聋,暴雨倾盆而至,他怔怔地站在那里,任由冰冷的秋雨打在身上,整个人也渐渐清醒过来。
她走了,早就已经走了,再也不会回来了。
“皇上!”
孙平连忙从宫人手里拿过了伞,手慌脚乱地打开了跑过去,给他撑着伞挡起雨,伸手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道。
“皇上,下这么大雨,你怎么出来了?”
他本是带着人过来叫他早朝的,哪知道刚走到门口,他就从里面一阵风似地跑了出来。
夏候彻没有说话,望了望暴雨笼罩的天地,默然转身朝着书房的方向走去。
孙平见他不说话,到了门口收了伞,道,“皇上看起来脸色不好,要不要请御医过来看看?”
“不必。”夏侯彻淡淡道。
只是莫名有些心神不宁,总觉是有什么事,却又怎么也理不出个头绪来。
“早朝时辰快到了,奴才去让人取换的朝服过来。”孙平道。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默然坐了下来,整个人身上都还滴着水。
孙平很快拿着朝服和驱寒的药汤过来,“皇上,先把湿衣服换了,喝了这驱寒的药汤再上朝,以免一会儿受了寒病了。”
自那回从玉霞关回来,重伤养了近半年才好起来,体质一时之间自然不能再如以前那般强健。
夏候彻自己去换上了朝服,并未顾得上喝什么驱寒药汤便举步出了书房前去正殿早朝,虽然不知为何无缘无故做起了那样的梦,但醒了也就只是一场梦而已。
他沿着走廊昂首阔步走着,又一次自问道,自己到底是有多无用?
为什么还要对那样一个女人念念不忘,她从来到自己身边,说每一句话,做每一件事,都是百般筹谋着自己的目的,枉他聪明一世,却被这样一个人骗得魂牵梦萦。
明知道她已经另嫁他人,却还是该死的忘不了,放不下。
皇极殿群臣见圣驾来临,齐齐伏跪请安,“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