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个孩子,在她还不曾发觉之时便已经离开了她,她也根本不曾真切体会身为人母是何感觉。
这第二个孩子,在她肚子里一点点长大,慢慢开始有了胎动,越来越多的让她感觉到他的生命与活力。
曾经她很不能理解,母亲为什么要执意生下没有父亲关爱的她,现在她自己真正做了母亲,才真正体会到那种心境。
“辛苦你了。”萧昱伸手拉住她的手心疼地说道。
也许,这句话应该有夏候彻来说,不过想来他这辈子也不会有这样的机会。
凤婧衣默然笑了笑,之后便是无声地沉默。
萧昱到金陵一连数日,凤景都没到飞凤阁来过,他觉着有些奇怪,便向沁芳打听了一番,才知晓还是因为先前那事闹着别扭。
暮色降临,他陪着凤婧衣游园花园回到飞凤阁,将她送回了寝殿,看着沁芳开始准备晚膳了,便道,“这几日也没见到凤景,我去看看他。”
凤婧衣点了点头,“好。”
萧昱嘱咐了宫人照看着,便自己一人去了勤政殿,凤景身边的宫都是见过他,便也没怎么拦着他便让他进去了。
凤景看完折子揉了揉微疼的眉心,抬头正准备叫宫人却看到一身素衫的萧昱不知何时站在了那里,“萧大哥?”
萧昱走近,扫了一眼桌上已经批完的折子,道,“都忙完了?”
“嗯。”凤景道。
“没什么事了,就去飞凤阁那边一起用晚膳吧。”萧昱道。
凤景抿了抿唇,道,“我还有其它的事,就不过去了,你陪皇姐用吧。”
“你以前可是最粘着你姐的,现在长大了,就不待见了?”萧昱挑眉道。
“不是!”凤景急忙说道。
他只是一看到现在的皇姐,就想到她肚子里那个不该存在的孩子。
萧昱一把拉着他,道,“既然不是,那就过去。”
“萧大哥,我……”
“现在她在南唐宫里你还不见他,再过上几个月,我把她带回北汉了,你想见还见不着了呢。”萧昱道。
凤景拗不过他,只得答应了下来,“好吧,我去。”
“这才听话。”萧昱朗然一笑,伸手揉了揉她的头。
两人出了勤政殿,天色已经黑了。
凤景一路沉默了好久,突地出声问道,“萧大哥,皇姐的孩子……你准备怎么办?”
“什么意思?”萧昱侧头望了望他,似是想到了什么却没有追问。
“那孩子,到底身上流得是夏候的血,你若是带回去了,一旦被人知晓揭露出来了,你在朝中也会处境艰难。”凤景认真地说道。
如果没有那个孩子,现在的一切都会很好。
“可他也是你皇姐的骨肉,没有哪个母亲会不爱自己的孩子。”萧昱道。
凤景咬了咬牙,道,“可是这个孩子在一天,皇姐就一天跟大夏皇帝还有斩不断的孽缘,难道你真要把那个孩子养在身边?”
“凤景?”萧昱停下脚步,拧眉望向灯影眉眼间隐现厉色的少年。
“萧大哥,你和皇姐将来也会有你们的孩子,这个孩子……”
“凤景!”萧昱沉声打断他的话,郑重说道,“小景,别做让你姐伤心的事。”
“我……”
萧昱叹了叹气,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口的话郑重而认真,“凤景,这世上谁都可以伤她害她,只有你和我不可以,知道吗?”
她拼尽一切回到南唐,回到他们身边,他们却要背弃她,伤害她,那对她而言太过残忍了。
这三年以来,她已经受了太多苦了,所以即便那个孩子于他而言时时刻刻都如刺在心,他也不想做出让他伤心痛过的事。
凤景咬了咬唇,回道,”我知道了。”
“好了,走吧,你皇姐还等着我们过去用晚膳呢。”萧昱脸上扬起笑意,催促道。
“嗯。”
“我让你后姐现在还留在南唐,是想你们姐弟多点相聚的时间,你再这么不识好歹,我可就真的早早把她带走了。”萧昱一边走一边道。
“我知道了。”凤景低声嗫嚅道。
飞凤阁,凤婧衣听到外面的请安声,想来是萧昱从勤政殿回来了,一抬眼看着跟在他身后进来的人不由愣了愣。
算起来,凤景已有整整两个月没有来看过她了。
“皇姐。”凤景唤了她道。
凤婧衣半晌回过神来,应了声,“嗯。”
萧昱将他按着坐下,倒了杯茶递给他,道,“当了皇帝了,大忙人,还得我亲自去给你接驾才肯过来。”
“没有,我是真的很忙。”凤景瞄了眼凤婧衣的神色,捧着茶杯低声道。
凤婧衣朝一旁的宫人道,“看看沁芳晚膳好了没有,就说皇上过来了,让她加几个菜。”
至于凤景爱吃什么,沁芳也知道该准备什么。
“萧大哥这次准备在金陵待多久?”凤景问道。
萧昱听了皱了皱眉,道,“现在还叫我萧大哥?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改了口。”
凤景愣了愣,望了望凤婧衣,这才笑着改口道,“姐夫。”
萧昱满意地笑了笑,方才回道,“再待十来天就回去了,尽快处理完国内的事情赶在孩子出生前回来,等你姐坐完月子再一起回去。”
这样两地奔波,在北汉的每一天都是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不在的时候会发生什么事,可是来了这里却又有些放不下朝中政事,等孩子出生了回去了,他便也能安心了。
“不是说明年春天再回去吗?”凤婧衣道。
虽然是避免不了的,可是自己带着这个孩子跟他回去,他虽然不说什么,她却心里怎么也放松不下来。
“北宁城和白璧关的战事越来越紧张,国内也有冥王教的分坛出现,等你皇姐和孩子回去了,我也能安心处理这些事情,以免顾此失彼。”萧昱坦言道。
凤婧衣望了他一眼,前几****也向他问过冥王教的事,只是他说此事是他父皇派人在追查,他知道的并没有多少。
如此看来,也只有到了北汉,才能追查到更多的事来,早日发现他们到底是何目的。
“要是有我能帮上忙的,尽管说。”凤景道。
萧昱笑了笑,道,“你顾好南唐,我们就放心了。”
虽然大夏暂时没有再针对南唐出兵,但难保以后不会,他们夫妻二人也不可能护着他一辈子,总需要他自己能支撑起南唐。
“嗯。”凤景重重地点了点头,只是看着坐在对面的皇姐,心中不由一阵沉郁。
虽然皇姐他们表面上还是以前一样,可是他几乎再也不曾从她的眼中看到对于萧大哥的情意,而这样的改变都来自她腹中的这个孩子,以及孩子的亲生父亲。
一顿晚膳倒也吃得热闹,直到夜深了他才从飞凤阁告辞离开。
之后,每天夜里他都会赶到飞凤阁同他们一起用晚膳,直到十天之后萧昱离开南唐,他带人亲自将他送出了宫。
“好好照顾你皇姐,我会尽快赶在临盆之前回来。”萧昱上了马,叮嘱道。
“我知道,日子到了我会提前通知你的。”凤景道。
萧昱点了点头,带着人策马而去。
可是,他不曾料到,当他再回来之时,随着那个孩子的出生,他们之间一直粉饰的太平也终于开始崩裂,渐渐走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自萧昱离开金陵回北汉,凤景倒也真的频繁前来飞凤阁探望,姐弟两关系似乎又回到了从前,只是随着临盆的日子越来越近,她的行动也越来越不便。
每天只能待在飞凤阁待产,或者偶尔到后面的园子里走走锻炼身体,虽然看起来是挺枯燥无聊的,不过一想到肚子里这个快要出世的小家伙,心中却是满心的欢喜和期待。
会是儿子还是女儿?
会不会喜欢她给他准备的东西?
会不会听话乖巧?
一个人待着的时候总是情不自禁地想着自己该怎么面对这个小家伙的来临,怎么做一个合适的好母亲,怎么能够给他更好的照顾。
秋日里,天没有那么热了,沁芳也怕她总待在屋子里闷得慌,午后便备了茶点在花园的亭子里,让她可以赏景休息。
“主子,那湖里的荷花都败了,要不去海棠林那边,那边秋海棠这几天开得正好。”沁芳一边扶着她,一边说道。
“不了,这边的鱼儿有意思些。”凤婧衣淡声道。
沁芳扶着她到了亭子里,怕石凳凉特意拿了垫子铺着,扶着她坐下,“奴婢让宫人在亭子外守着,有什么事让她们叫我,奴婢还得回去煎药,太医嘱咐了药的火候要把握好,交给别人我也不放心。”
“好。”凤婧衣点了点头。
沁芳交待了伺候的宫人,方才回去煎药,因着临盆之期将近,太医建议让主子服些补身的药汤,以便生产的时候能顺利些。
一池枯败的残荷显得有些萧条,最近不知是怎么了,总习惯性会来这莲湖边上,一天一天看着这一湖的河花从初绽到盛放,再到枯萎。
不一会儿,坐得久了腰便有些酸疼,她扶着桌子起身走了两步到栏杆处站着,平静如波的湖面隐约现出些模糊的影像,可是那隐约的人影却又熟悉得让她揪心。
大夏的三年时光,总感觉是一场漫长的梦,只是梦境里的那个人总是挥之不去。
夏候彻爱她,她知道。
可是她爱他吗?
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不该爱他,也不能爱他,可是每次听到或者想起这个名字,她的心却会痛得滴血。
不管是爱还是恨,都已经不再重要了,她已经做出了选择,不能回头,也回不了头。
“皇姐?”
凤婧衣回过神来,一转头发现凤景不知何时已经进了亭子里。
“你这个时候怎么过来了?”
“勤政殿的事不怎么忙,就过来看看你,沁芳说你在这里。”凤景说着,上前扶着她坐下。
凤婧衣轻然一笑,问道,“午膳用过了吗?”
“已经用过了。”凤景含笑点头,坐下之后道,“这都已经足月了,太医怎么说?”
“应该还有几日吧。”凤婧衣道。
“萧大哥这几天也该起程过来了,应该赶得及吧。”凤景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