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求得是永不回宫的圣旨,出去了就再也回不来的。
凤婧衣也不好再多劝什么,以免显得太过可疑。
苏妙风走着走着伸手拉住她的手,语重心长的道,“往后这宫里,皇上身边便只有妹妹一个人了,散尽六宫,独尊一后,这样的深的情意,妹妹切莫辜负了。”
凤婧衣奇怪地望了望她,轻然笑语道,“苏姐姐怎的突然说这样的话?”
苏妙风怔了怔,笑着道,“我这也该离宫了,这一去也不知什么时候再回来,你与皇上两个人好不容易走到了今天,皇上这一辈子这般放在心上的人,除了你再没有第二个,相信以他的秉性以后也不会再有第二个,也许总勉不了会有矛盾的时候,但你切莫伤了他的心就是。”
她虽一再强调,可眼前的人似乎早就打定了要离开的主意。
她这一走,她与皇上之间,可就再难挽回了。
“多谢苏姐姐提点,妹妹一定记在心上。”凤婧衣浅然笑语道。
苏妙风笑了笑,心中却只能暗自叹息,她想她终究是劝不住她的。
两人一同走了一段路,她向她跑安回了静华宫去,凤婧衣带着身后一众宫人漫无目的地在园子里走着,不知不觉又走到了碧花亭附近。
她远远站了一会儿,却始终没有走近那个地方。
暮色黄昏之时,她刚回到清宁宫,孙平便带着宫人过来了,禀报了次日前往皇觉寺祈福一事,说到会侍候凤驾前往,她不由怔了怔。
“孙公公,本宫这一去也得几日才回,苏姐姐也跟着要离宫了,这宫里连个管事儿的人都没有了,你就留在宫中吧。”
孙平随驾前去,他这在圣驾跟前多年的人眼睛最是利,沁芳不在皇觉寺,她若再一走,他一发现不对劲就会知道第一时间联系什么人,这对于她的离开是极其不利的。
“可是,奴才若是不去,怕内务府过去的那帮奴才侍候不妥当。”孙平道。
皇上离宫,他自然得与宫中上下照应好皇后娘娘,让皇上无后顾之忧。
这若是皇后在皇觉寺有个什么意外,他可怎么向皇上交待。
“那里你既然都安排好了,应该就不会有什么大的问题,本宫和静贵嫔都不在这宫里,宫中上下也总得有个能镇得住事儿的人。”凤婧衣含笑劝道。
孙平沉默了一阵,想来也是这个道理,便回道,“娘娘顾虑周到,奴才便留在宫中。”
凤婧衣满意地笑了笑,道,“宫中就有劳你照应了。”
“皇后娘娘言重了,这是奴才应尽的本份。”孙平躬身回道,抬头望了望也,“若是娘娘没什么别的吩咐,奴才就先回皇极殿了。”
“去吧。”
孙平一走,偌大的清宁宫又沉寂了下来。
天色渐渐暗下来,她吩咐了宫人不必准备晚膳,便独自回了内殿休息。
在这即将离开大夏的最后一夜,她又做起了那个梦,梦里的他们没有恨,只有爱,他很爱她,她也很爱他。
可是,天终会亮,梦总会醒。
晨光曦微,宫人在帐外唤道,“皇后娘娘,该起了。”
凤婧衣缓缓睁开眼睛,梦中的一切在眼前烟消云散,她即将踏上回南唐的路,从此与他天各两端,永世为敌。
她默然起身下床,唤来宫人进来伺候更衣梳妆,一个人沉默地用完了早膳,孙平过来提醒前往皇觉寺的时辰到了。
她到达承天广场之时,出行的车驾仪仗都已经准备妥当了。
孙平见她上了凤辇,方才道,“皇后娘娘,奴才安排好了王太医随行,皇觉寺不比在宫里,娘娘若是身体有个不适,差人去传唤王太医就是。”
“有劳苏公公费心。”凤婧衣微笑颔首道。
“这都是奴才应当的,娘娘一路保重。”
凤辇的帘子放下,孙平躬身退到一边,高声宣道,“皇后娘娘起驾!”
苏妙风看着浩浩荡荡出了承天门的皇后仪仗,敛目无奈地叹了叹气,如果她猜测不错,她一定会借着到皇觉寺祈福的机会离开大夏。
可是,她都能想到,那个人又怎么会想不到呢。
沐烟易容成宫跟着她在凤辇之内,撩起帘子瞧了瞧外面,低声道,“终于是出了那个鬼地方了。”
“你才在里面待多久?”凤婧衣失笑道。
沐烟放下帘子,回头道,“我说的是你,终于出了那个鬼地方了,那里跟我有半文钱的关系,姑奶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
凤婧衣笑了笑,又问道,“你和青湮定好了会合的时间和地点了吗?”
“放心吧,等天一黑就会到皇觉寺的山下等着,剩下的就看你自己的了。”沐烟说罢,枕臂躺下准备梦周公去也。
“嗯。”凤婧衣应了应声,没有再说话。
皇觉寺建立在盛京城外,万寿山上的皇家寺庙,她们去了要脱身也不是问题,只是盛京建都之时以防外敌来侵,便设了两关一门。
所谓两关一门,便是要想从外面进到盛京城,便要通过虎牙关和狼牙关,最后才会到盛京城的城门。
她到皇觉寺祈福,从宫内承天门,再出盛京城门都不成问题,难得就是虎牙关和狼牙关,一到夜里两座关口就会关闭,可她在皇觉寺白天要进行祭祀,无数双眼睛盯着根本走不了,能脱身的时间也只能是晚上。
即便出了两道关口,她也要绕路快马比夏候彻快一步到达玉霞关,回到南唐。
她一路思量,不知不觉凤辇便悄然停下了,宫人在外道,“皇后娘娘,皇觉寺到了。”
凤婧衣推了推还在打瞌睡的沐烟,低声道,“到了。”
沐烟连忙起身理了理衣服,随她一起下了凤辇。
皇觉寺的方丈带着一众僧侣早已等在山东下迎接,见她下辇方才上前道,“阿弥陀佛,皇觉寺方丈释怀率敝寺上下恭迎皇后娘娘。”
凤婧衣双手合十,还礼道,“方丈不必多礼。”
释怀方丈微一侧身,道,“皇后娘娘请。”
凤婧衣微笑颔首,跟着一道进了皇觉寺的正门,到底是大夏的皇家寺庙,佛像皆是铸着金身,恢弘磅礴堪比宫室。
她先到大雄宝殿进了香,而后在殿中由方丈剃度,说是剃度其实只是剪下一缕头发而已,以表修行诚意。
释怀方丈一行佛礼道,面目笑容慈悲,“老衲赠娘娘法号,释心。”
凤婧衣闻言抬头望了望他,“释心?”
“皇后娘娘心太沉,久而久之必生心魔,唯有释心,方可解脱。”释怀方丈道。
凤婧衣浅然而笑,双手合十道,“多谢方丈赐名。”
这世上有些东西,不是自己说想放下,就能真正放下的。
自大雄宝殿出来,已经是暮色降临时分,僧人领着她到了暂居的禅院,房内已经放好了灰色的修行素袍,佛珠,佛经等物。
因着是入寺礼佛,她谢绝了众多宫人的伺候,只留了沐烟和墨嫣以前留下的宫人在身边,以便在她们脱身之后能为她们拖延时间。
晚膳之时,她同寺里僧人一样用了斋饭,方才禅院研读佛经。
直到入夜之后,寺中渐渐安静下来,没有那么多的人在寺中走动,她和沐烟方才换上夜行衣悄然潜出皇觉寺。
两人到达会合的地点,青湮已经带着马匹干粮等候多时。
“还顺利吗?”
凤婧衣含笑点了点头,翻身上了马道,“一切顺利,快走吧,天亮之前一定要出了狼牙关。”
寺里不比在宫里,天还没亮就会要起来做早课,就算有人能帮她们拖延时间,但也拖不了多久,所以安全起见必须在天亮之前通过虎牙关和狼牙关,出了这两个关口,便是宫里发现了再派人追也是大海捞针了。
皇觉寺距离虎牙关快马两个时辰便到了,通过的时候出奇的顺利,三个人也不由暗自松了口气了。
“前面就是狼牙关了。”沐烟扬鞭指了指远处的灯火,兴奋地叫道。
“走!”凤婧衣一声喝道,快马加鞭便朝着前言的狼牙关去,只要出了那道关口,她回到南唐的路就更近一步了。
青湮两人紧随其后,三人到了狼牙关下,关上守卫的士兵问道,“来者何人?”
凤婧衣一手举手懿旨和令牌,高声道,“皇后娘娘有要事要面呈皇上,事情紧急!”
守关的将领站在关上微微侧头望了望关外的方向,方才从城上走了下来。
凤婧衣震了震,握着缰绳的手一紧,沉声道,“青湮,快走!”
“怎么了?”沐烟不解地道。
凤婧衣死死盯着紧闭的关门,咬牙道,“走啊!”
“这都马上要出关了,还要往哪走……”沐烟奇怪地望了望她,嘀咕道。
青湮望了望她盯着的狼牙关大门,一想到方才站在城上那将领的反应,立即警觉了起来,“要走一起走!”
守关的将领过来见她,却要望一望关外才下来,也就是说外面有对他下令的人,这个时候能守在狼牙关外的是谁,她这么一想,心中不由一凛。
“沐烟,带青湮走!”凤婧衣侧头望向并骑的沐烟,目光狰狞地令道。
沐烟大约也察觉到了什么,趁着青湮还在与凤婧衣说话之际,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出手制住了她的穴道,一把将她提着放到自己马背上,朝着不远处的山林狂奔而去。
一连奔出了好远,她扭头回望,只看到狼牙关的大门打开,无数的打着火把的士兵从外面涌了进来。
凤婧衣紧紧握着手里的缰绳,怔怔地望着缓缓开启的关门和潮水般涌入关内的黑衣卫,一直恐惧而悬的心竟又在此刻莫名的平静了下来。
她一直害怕这一刻的到来,可这一切真的到来了,她却没有了害怕,更多的却是……解脱。
黑衣卫沿着狼牙关的大门依次退到两侧,当所有的人都让开,她终于看到了那个站在最后一身黑色铠甲的男人。
夜那么黑,隔那么远,她依旧可以感觉到他那如刀锋一样冷冽的目光,恨不得将她一寸寸千刀万剐。
狼牙关外,一身黑色战甲的人久久地站立着,身后的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而舞,死死地望着关内高踞马上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