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婧衣敛衣而拜,凤袍之上的金色凤凰随着她的动作仿似要振翅而飞一般,“臣妾谢主隆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孙平上前将圣旨和宝印宝册闪给她,面上满是喜色。
凤婧衣起身将圣旨放到身旁宫人捧着的托盘中,抬头望向御台之上的人,沉默地深深呼吸方才举步走向他,站到了他的身侧。
御台之下分列而立的臣子宫人齐齐跪拜,声音震耳欲聋,“皇上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
册封大典之后,还要帝后祭天和到太庙上禀先祖,一项一项的进行完毕,已经到了日暮黄昏。
她由宫人送回了清宁宫,卸掉一身繁重的正服已经天黑了,沁芳先去了皇觉寺,易容在宫中的沐烟便混在宫人中到了清宁宫,端着茶进了内殿一见无人便毫不客气地坐了下来。
“再有三天就能走了,你怎么还一脸不高兴?”
凤婧衣淡然笑了笑,道,“只是有些担心回去路上不会太顺利。”
“只要不是那鬼皇帝亲自挡路,别的人姑奶奶我一刀就结果了。”沐烟说着起身在屋里转悠,这里摸摸,那里瞧瞧,好不好奇的样子。
凤婧衣无奈失笑,没有说话。
沐烟回头望了望她,道,“你是担心回去不顺利,还是……舍不得那鬼皇帝?”
“我为什么要舍不得?”凤婧衣嘲弄一笑道。
沐烟说着在她边上坐下来,想了想说道,“那鬼皇帝别的都可恶,也就对你这个上官素还不错,不过等她知道你是谁,只怕恨不得把你剥皮拆骨了不可,所以还是早点走为好。”
“让星辰她们带沁芳先上路,你和青湮两人留下接应我就行了。”凤婧衣望向她,郑重说道。
沐烟见端来的茶她不喝,便自己端着抿了一口,而后道,“让她们都走了,要是路上有个什么意外,不是更少了帮手?”
“跟我们一路的人越少越好,多了反而惹人起疑,如若有个万一……你和青湮尚能脱身,别的人怕是没那么容易。”凤婧衣敛目喃喃道。
“什么万一不万一的,只要我和师姐还有一口气在,就一定会把你给带回去的,不然我们空手回去,姓萧的和小凤景还不恨死我们两个。”沐烟嘀咕道。
其实只要顺利离开了盛京,路上有公子宸早就安排好的回国路线,加之边境有鸿宣太子萧昱接应,应该是没有多大问题的。
“如果真有万一我走不了,你务必拦下青湮,切莫冲动行事,我能回去最好,即便真的回不去了,相信南唐有凤景和你们也会保全下去。”凤婧衣望着沐烟,含笑说道。
夏候彻的突变让她很不安,不过到了现在,即便她不能回到南唐,大夏起码两年之内没有与南唐开战的本钱了,她能做的都已经尽力做到了。
若是她真的回不去落在了他的手里,她能给的也只有自己这一条命罢了。
“行了行了,这还没走了,你就说这些晦气话,听得我汗毛直竖的,我先走了。”沐烟说罢起身,退出了清宁宫,不想再听她的话。
凤婧衣目送她离去,默然举步走到窗边,望向夜色笼罩的宫庭。
宫人进殿来问道,“皇后娘娘,晚膳要准备些什么?”
因着她们不是先前伺候她的人,并不知她偏好什么菜色,只好过来询问。
“清淡点就可以。”凤婧衣淡笑道。
“是。”宫人垂首回道。
凤婧衣沉吟了一会儿,侧头问道,“皇极殿可有过来传话?”
“不曾。”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道,“没事了,你下去吧。”
皇极殿,书房。
孙平看着埋头处理着折子的人,端着茶放到桌上道,“皇上,晚膳时辰到了,要不要……去清宁宫用晚膳?”
“不去了。”夏候彻头也未抬地说道。
“皇上,皇后娘娘刚入住清宁宫,这宫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你再不过去她一个人也怪冷清的……”孙平站在边上,笑语劝道。
夏候彻猛地一抬头冷冷望着他,孙平连忙止了声音,不敢再继续说下去。
“奴才告退。”
孙平退出书房,心中就想不明白了,先前在宫里午膳晚膳只要得空他一定会去钰妃娘娘那里陪着一同用膳,这钰妃封了皇后了,他反倒爱搭不理了。
直到深夜,夏候彻方才处理完积压了几天的政务,从书房出来的时候孙平正在外面打着盹儿,边上的宫人推了推他,他立即惊醒了过来,起身跟着圣驾离开皇极殿。
按规矩,皇后今日受封,皇帝今晚应该在清宁宫留宿的,他也原为他是要过去的,哪知道他半路却是往西园去了,进了园子跟原泓交待了许多事方才出来。
途经碧花亭附近,他不由驻足远远望了望,发生在这里的过往潮水般的涌至眼前。
孙平提着灯笼站在边上,不由失笑,“皇上和娘娘这是怎么了,前些日娘娘一个人站了一下午,皇上今个儿也在这里发愣了。”
夏候彻闻言侧头,“她来过这里?”
“就是皇上离宫那日,娘娘一个人在这里从下午站到天黑了,奴才去西园拿东西回来看到的,过来问话,她又自己走了。”孙平说着,指了指前言的青石小路,道,“就在那个地方。”
夏候彻沉默地走近到他指的方向,一语不发地站了许久方才离开。
自封后大典整整两日,圣驾始终不曾驾临清宁宫新后这里,凤婧衣也没有到皇极殿去询问什么,只是在清宁宫默默着等待着出宫前往皇觉寺的日子。
第二日,午膳刚过,孙平带着两名宫人自皇极殿过来了。
“奴才给皇后娘娘请安。”孙平进殿规规矩矩地行了礼。
凤婧衣淡然轻笑,道,“孙公公请起。
“奴才是来传皇上口谕的,皇上请娘娘到皇极殿去一趟。”孙平道。
凤婧衣淡笑点了点头,从凤座起身便动身前去,一边走一边问道,“孙公公可知,皇上召本宫前去,所为何事?”
他两天不曾见她,偏偏在她明日将起程前往皇觉寺召见她,多少让她有些心中忐忑难安。
孙平叹了叹气,如实说道,“前线战事紧急,皇上准备御驾亲征玉霞关,尽快平安南唐余孽,还有一个时辰就起程了。”
玉霞关?
凤婧衣不由心下一沉,看来他是真了那样的心思,想要速战速决吞并鱼米之乡的金陵以解粮草不继之急。
皇极殿东暖阁,所有的东西都还是她之前住在这里的模样。
“皇后娘娘,皇上还在书房见几位大人,稍后才会过来。”孙平道。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一进内室便瞧见了榻上放着的黑色战甲和玄铁剑,她伸手摸了摸,触手只有刺骨的冰冷。
夏候彻,我们就非要为敌,争个你死我活吗?
我从来未想伤你性命,可若你非要置凤景和南唐于死地,便是不惜一切我也会击败你。
突地,外面传来一阵嘈杂之声,接着便是宫人迎驾请安的声音,她连忙收敛起思绪,面上扬起几分笑意,转身直面进来的人。
“臣妾听孙公公说,皇上准备要御驾亲征玉霞关,是真的吗?”
夏候彻望了望她,道,“是。”
“今天就要走?”她问道。
“兵马已经在宫外等着了,前朝的事朕也向原泓交待好了。”夏候彻一边说着,一边换下身上的朝服,准备更换战袍铠甲。
凤婧衣沉吟了片刻,没有再多问什么,只是上前接手了他更衣,低眉替他系好衣带,理了理衣襟,接过宫人递过来的铠甲给他套下。
夏候彻没有说话,只是紧抿着薄唇看着眼前的人,看着她像个妻子一般为自己出征的丈夫更衣,深沉的眸底一丝沉痛如浮光掠过,一伸手将她扣入怀中,深深落一下吻,而后在她耳边道,“素素,等着朕回来好吗?”
这声音,隐约带着几分难言的压抑和颤抖,让人闻之揪心。
凤婧衣撞上他身上坚硬的铠甲阵阵地疼,咬了咬唇抬头,嫣然笑道,“好。”
承天门外的号角声响起,夏候彻松开怀中的她,拿起宫人捧着的玄铁剑大步出了东暖阁……
她在屋内怔怔地站着,突地一转头望向已经空无一人的门口,快步追着出了东暖阁赶去皇极正殿前,却只远远看到马上英姿飒飒的人影。
夏候彻似是察觉到了什么,到了承天门前掉转马头,远远望了望高台之上的人影,随即一掉马头带着数百黑衣卫前往承天门外与集结在外的将士会合出发。
凤婧衣孤身站在皇极殿外的御台之上,轻寒的风吹得她衣衫猎猎而舞,她只是怔怔望着已经空荡荡的承天门。
这一别,再相见,便只能是生死相决的敌人了。
这一生,她无愧南唐,无愧凤景,无愧那些为她而死的英灵。
可是,她欠了一个人,终生也还不了的情。
苏妙风也在广场送行的宫眷之中,远远望了望御台之上孤身而立的人,举步上了玉阶悄然走了过去,“皇后娘娘,这里风大,你保重身子,早些回宫歇息吧。”
凤婧衣回过神来,望向拾阶而上走近的人,淡淡笑了笑道,“苏姐姐也在。”
两人相携一同自皇极殿往后宫而去,两个人都难得的沉默寡言,各自盘算着自己的心事。
“苏姐姐去云台山礼佛,不知何时动身?”凤婧衣一边走,一边问道。
苏妙风侧头望了望她,笑语道,“等明日送你去皇觉寺祈福之后,过上两日便就走了,也许你回来就碰不上了。”
“一定要去吗?”凤婧衣问道。
“云台上地灵人杰,凤景秀美,这春日里是最美的时候,我想早些去看看。”苏妙风宛然笑道。
“如若那里不想待了,苏姐姐就回宫吧。”凤婧衣道。
她若离开了,寂寂深宫,夏候彻身旁就真的空无一人了。
苏妙风一向温柔聪慧,若是没有她这个不速之客,他们也是很匹配的帝妃。
苏妙风笑了笑,直视前方的眼底掠过一丝自嘲,“到时候再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