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袖想要再开口相劝,对方人却已经走进清宁宫去了。
苏妙风进了宫门,偌大的清宁宫只有正殿亮着灯火,邵清姿正襟端坐在凤座之上,俨然还是那个一直以来执掌六宫的皇后。
邵清姿有些意外地望着出现在殿门口的人,道,“既然来了,就进来吧。”
苏妙风举步进殿,还是在平日里请安之时自己的位置坐下,说道,“娘娘,现在后悔吗?”
“本宫只后悔,行事不够谨慎让郑玉嫣那贱人钻了空子,不过她现在也比本宫好不了多少。”邵皇后冷然一笑哼道。
苏妙风抿唇沉默了半晌,道,“不是娘娘行事不够谨慎,而是你们早就在别人的算计之中了。”
邵皇后眸光一利,冷冷笑道,“你是指你自己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败在了郑淑仪的手上,郑淑仪却又栽在了她的手里。
“嫔妾还没有那样的本事。”苏妙风道。
邵皇后闻言沉默了许久,凤眸缓缓现出深深的寒意,喃喃道,“难道……是她!”
傅锦凰之前说钰妃就是南唐长公主凤婧衣,她一直半信半疑,经苏妙风这么一提,她可以肯定了。
苏妙风望着邵皇后,知道她已经猜到了是谁所为。
“娘娘要告诉皇上吗?”
“本宫现在说了,他会信吗?”邵皇后嘲弄地笑道。
不过,既然她还有见不得人的秘密,就早晚有被人揭穿的一天,到了那个时候,就算没有人对付她,皇上也不会轻易放过她。
“其实,你计划的没有错,只是你不知道,那天你在梅园见绫玉的时候,郑淑仪已经看到你了,我也正好在暗处看到了。”苏妙风道。
邵皇后闻言拧了拧眉,眸底风云起伏,似是在极力思量着什么。
“你身边的很多事都是经墨嫣姑姑处理,她一向做事谨慎深得你倚重,可是那一天她却发生了这样大的失误,不是很奇怪吗?”苏妙风起身,走近凤座之下说道。
邵皇后凤眸微眯,冷声道,“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来只是想问问,墨嫣姑姑是怎么跟着皇后娘娘的?”苏妙风问道。
“她初进宫只是个不起眼的宫女,那年秋猎之时她救了本宫一命还受了重伤,那之后本宫才开始信任她。”邵皇后一瞬不瞬地望着眼前的人,一向心思敏锐的她似乎明了苏妙风所想,“你是怀疑墨嫣是钰妃的人,不,那不可能,她进宫的时候,南唐长公主都还没有来过大夏,她们不可能有关系。”
“事无绝对。”苏妙风说着,又追问道,“墨嫣救娘娘身受重伤,伤在何处?”
“背上,很深很长的一道伤口,当年险些要了她的命。”皇后面上平静,手却不禁握紧了凤座的扶手。
墨嫣一向都行事谨慎周全,这样的失误是不可能出现的,而就是这样的小小失误,让郑淑仪有了反扑之机,这又让她不得不有几分怀疑。
苏妙风闻言抿唇点了点头,虽然面前的人已经被废除皇后之位,她还是朝她行了一礼,道,“皇后娘娘保重,嫔妾告退。”
说罢,她转身而去。
“苏妙风!”皇后出声叫她。
苏妙风停下脚步,背对而立问道,“皇后娘娘还有何吩咐?”
“本宫只有一事相求。”邵皇后望着她的背影,郑重说道。
“皇后娘娘请讲。”
邵皇后站起身,一字一句沉声说道,“除掉钰妃,除掉她,将来你就是大夏母仪天下的皇后。”
这个位置,对宫中无数女人都是有着极大的诱惑力的。
她现在大势已去,已经收拾不了那贱人了,可是苏妙风却还有机会,她又一向与钰妃交好,她下手的话比起她们更有胜算。
苏妙风缓缓扭头望了望皇后所站的地方,那是六宫女子梦寐以求的位置,她曾经也有梦想过,可是这宫中想爬上这个位置的人现在又有几个有了好下场,这深宫的岁月已经磨砺了她当初锋芒的心,她现在认得清自己该走什么样的路,该做什么样的事。
“对不起,这件事,嫔妾爱莫能助。”
说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清宁宫正殿。
她刚从宫门出来,便瞧见孙平带着几个宫人迎面而来。
“这个时辰了,贵嫔娘娘怎么在这里?”孙平淡笑问道。
“本宫有几句话问一问皇后娘娘,已经问完出来了,方才是本宫硬要进去了,还请孙公公莫怪罪看守的宫人了。”苏妙风道。
“皇上只是下旨废弃邵氏后位,并没有说不许人探望,贵嫔娘娘去了也没什么。”孙平道。
“孙公公这是……”苏妙风说着看到了孙平身后端着一壶酒的宫人猛地一震,望向孙平道,“这是……”
这个时候,怎么可能平白无故送酒到清宁宫,自然送人上路的毒酒。
孙平叹了叹气,低声道,“这是皇上的意思,奴才也只是奉旨办事罢了。”
皇上接连两个孩子还没出世便因为皇后而夭折,第一个孩子已经过去多时也就罢了,可这第二个孩子可是皇上盼了好久,连孩子的名字都给取好了一堆,如今一下没了,可想而知会有多震怒,尤其现在钰妃还生死不知,他又怎会轻易放过这些人。
苏妙风抿了抿唇,只得默然地叹了叹气,看着孙平带着人进了清宁宫去。
“娘娘,孙公公这是要……”绿袖惊声道。
“不该说的话,不要说。”苏妙风打断她的话道。
绿袖撇了撇嘴,道,“哦。”
苏妙风怔怔地望着夜色笼罩的清宁宫,笼了笼身上的斗蓬喃喃道,“今年晚上,怎么这么冷呢。”
凛冽寒风让人冷,君心凉如水更让人寒心彻骨。
不到半个时辰,孙平带着人从里出来了,想必该办的事情已经办成了。
“贵嫔娘娘怎么还在这里?”
苏妙风笑了笑,道,“没什么,只是想站一会儿再回去。”
“夜里风寒,娘娘早些回去,奴才还要赶着去裕清宫,便先告辞了。”孙平躬身行了一礼,带着宫人离开了清宁宫。
苏妙风望着静寂如死清宁宫叹了叹气,想来里面那个执掌后宫多年的女子已经魂魄归西了。
她站了许久,方才出声道,“走吧。”
这宫里,现在是真的冷清了。
次日,天刚刚亮,清宁宫墨嫣姑姑的尸首从湖里打捞上来了,还未起床的苏妙风接到消息便睡意全无了,更衣简单梳洗了一番便带着宫人赶了过去。
废旧的冷宫湖边,宫人从湖底打捞上来的尸体沾满了发臭的污泥,加之又在水里泡了太久,都有些肿胀变形了。
“娘娘,我们来这里干什么?”绿袖跟在她身后,别着头不敢去看放在前面的尸首,说话的声音都有些发抖。
“我需要确认一件事。”苏妙风说着,便朝着尸首走去。
绿袖一把拖住她,道,“娘娘,你不是要去……要去看死人吧,会不吉利的。”
“好了,你要是害怕在一旁等着就是了。”苏妙风拉开她的手,自己走了过去。
负责打捞的几个宫人见着她过来,连忙跪下请安道,“见过贵嫔娘娘。”
“都起来吧。”苏妙风说着,低眉扫了一眼尸首,道,“这是墨嫣姑姑吗?”
“这是墨嫣姑姑出事当日穿的衣服,请了清宁宫以前的宫人过来辩认过,也说这就是墨嫣姑姑。”宫人回话道。
苏妙风皱着眉望了望还沾着污泥的面容,道,“提两桶水来,把她脸上的污泥擦干净。”
几名宫人奇怪地望了望她,还是赶紧找地方去提了两桶清水过来,把尸首脸上的污泥都冲洗干净了。
苏妙风抿唇望着这副像极了墨嫣的面容,却还是有些将信将疑。
“把她给我翻过来,你们就下去吧。”
几名宫人帮着把尸首翻过来方才退向一边,不时回头望一望还站在原地她,搞不明白她到底要干什么。
苏妙风咬了咬唇,伸手在尸体边上蹲了下来,伸手掀开沾满污泥的衣服,拿起水桶里的水瓢盛着水冲洗着尸首背上的污泥。
最终,这具被人认定是墨嫣的尸首,背上却是光洁无比,丝毫没有当年她挺身救皇后所留下的致命伤疤。
她静静地蹲在那里望着这具像极了墨嫣的尸首,虽然她不知道为什么墨嫣那么早就在皇后身边了,可是她现在几乎可以肯定,她与南唐长公主一定密切相关。
那个女人,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强大可怕。
她的棋子,早在她还没有来到大夏之时已经埋在了盛京,她到如今才发现这一个墨嫣,这宫里宫外还有多少她的人,她无法去想象。
其实,从她怀上那个孩子,就是在设下对付皇后她们的圈套。
她太擅于揣度人心,更懂得利用每个人的弱点,她知道皇后害怕孩子出生会威胁到自己的后位,她知道郑淑仪一直暗藏野心想要当皇后,所以她在皇后被收回凤印之后在皇上面前推托了反而让郑淑仪主理六宫,她知道皇帝有多想一个孩子,如果这个孩子出了事就一定会在宫中掀起滔天风雨。
苏妙风沉默地将一件事接一件事地往前推想,皇后和郑淑仪被废,傅锦凰被废,傅家……
想到这里,她缓缓站起身来望向皇极殿的方向,那么天衣无缝的推倒了傅家,不可能是一朝一夕的功夫。
隐月楼是让傅家倒台的关键,而隐月楼出现在盛京城的那一年,也正是墨嫣救了皇后的那一年,这两者之间一定有她不知道的隐秘。
如果墨嫣是隐月楼的人,而隐月楼又是南唐长公主的人,那么所有的一切也都能说得通了。
可是,她不敢相信的是,她竟然在那么早的时候就已经把自己的人安排进了大夏……
天刚蒙蒙亮,沐烟从宫里出来回到民居才发现,原本按计划应该离京的墨嫣竟然还没有走,自己到桌边倒了一大杯水灌下肚,问道,“你怎么还没走?”
“宫中现在怎么样了?”墨嫣直言问道。
原本按计划她是应该离京的,可是怎么也不放心宫中的情形,便执意留下等到沐烟回来问清楚了才好放心上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