恐怕自入宫以来,她第一次与她的死对头皇贵妃傅锦凰如此齐心,如此一唱一合地应对着靳太后。
“哀家近几日召见太医问及皇上病情,都说皇上龙体甚忧,时日无多,皇上尚无子嗣,说句不好的话,若真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将来总得有人承继大统。”靳太后也不再跟她们绕圈子,直接挑明白了来意。
皇帝已经没多少日子,她们若是识相的自不会再护着他,若真要和他同生共死,她也只好成全她们。
“太后娘娘,后宫女子不得干政,这是老祖宗的规矩,便是太后娘娘您……也不例外。”邵皇后掷地有声道。
靳太后闻言失笑,冷冷扫了一眼站着的一众嫔妃,“哀家若不得干政,当年皇上也不会坐上皇位,这后宫之中……也不会有今天的你们。”
这些年她虽不直拉插足朝政,但在朝中仍是有着举足轻重的影响力,可是皇帝先前那一番动作,分明就是要将她的势力一一剪除独掌大权。
邵皇后和傅锦凰等人一时间有些无言以对,当年皇上能登位,靳太后确实是有很大的功劳。
可是如今,她们又怎么看着关系身家性命的人被其所害,一个个都年纪轻轻却要落个不得善终的结果。
如今,只希望能尽力拖延时间,等到静芳仪苏妙风去找来容军师应对。
“皇上如今病危,生死攸关,你们这般不顾大局,哀家倒要问问你们要干什么?”靳太后声音高了几分,气势凌凌地喝道。
“大局?”傅锦凰闻言冷然一笑,道,“太后娘娘是指什么大局?”
“皇上已经多日不理朝政,若再如此下去真的有个什么意外,总得有人承继皇位,哀家是要与皇帝商议传位人选,这可是江山社稷的大事。”靳太后面目沉沉地喝道。
“商议?太后娘娘这样的时候,这样的气势汹汹,到底是来商议的?还是来逼宫谋反的?”邵皇后威严赫赫地质问道。
靳太后深深吸了吸气,还有不到两个时辰就要早朝了,她要赶在早朝拿到盖上玺印的传位诏书,没功夫和她们做无谓的口舌之争。
“若是放聪明点,就该知道现在该站在哪一边?”
邵皇后和傅锦凰两人并排站着,气势沉沉地与靳太后对峙着,然而随着她们同来的胡昭仪和方婉仪却一声不响地走了出去,站到了靳太后的身后。
“胡瑶琴,方月心,你们两个在干什么?”邵皇后倏地锐利如刀,冷声喝道。
胡昭仪望了望还挡在前面的邵皇后两人,笑了笑说道,“皇后娘娘,嫔妾只是想为自己留一条生路而已,嫔妾位份卑微,比不得你们,皇上宠幸的次也屈指可数,大难临走总要求个自保。”
她在宫里承宠次数少之又少,如今皇帝又命在旦夕,她犯不着跟着送死,何不趁这机会拥护新皇,将来还能求个恩典,出宫安安稳稳地过完下半生。
“嫔妾入宫三年,也还是小小的婉仪,如今恐怕都不记得嫔妾是什么模样了,便是嫔妾为他死了,他怕也是不在意的,嫔妾何必那样作贱自己的性命呢。”方婉仪望了望其它众人,跟着说道,“各位姐姐妹妹,若是知道轻重大局,也该为自己求条生路。”
邵皇后气得深深吸了口气,点了点头道,“好,当真是好,你们谁要跟着她们犯上作乱尽管去了,若是成了事也算你们有本事,若是不成再落到本宫手上,那就休怪本宫不顾姐妹情义了。”
众嫔妃想了想,却没有再敢有异动,却齐齐出声道,“嫔妾等与皇后娘娘,皇贵妃娘娘同进退。”
可是,嘴上虽是这般说着,心里何尝不是个个悬着。
她们在后宫里明争暗斗是有的,可是真遇上这样翻覆朝野的大事,哪一个不是心惊胆颤。
“好,平日里你们一个个斗得你死我活的,这时候倒还真是齐心得可以,来日让你们一起上路,也算全了你们这般守望相助的姐妹情谊了。”靳太后说罢,笑意一收喝道,“来人,把她们给我押下去。”
刚说完,一直被她们挡在身后躺在床上的人睁开了眼睛,出声道,“你们让开!”
“皇上!”邵皇后回头看了一眼,却并没有让。
“不要让朕说第二遍,都让开。”夏候彻道,声音有些虚弱沙哑,却还是威仪自成。
邵皇后望了望傅锦凰,两人带着一众嫔妃默然地退到了一旁。
靳太后唇角勾起一丝冷笑,不紧不慢地走近床边,居高临下地望着床上已经病弱地不似人样的人。
夏候彻靠着软枕,直视着站在床边的人,薄唇噙着冷笑,“朕还没死呢,母后就这般迫不及待地要将儿臣赶下皇位吗?”
“你已经这副模样了,大夏朝政大事总要有人站出来接手,你怨不得哀家。”靳太后微然笑道,只是那笑总带着几分寒意。
怨只怨,你将哀家逼到这一步。
“朕不过是病得重了些,母后是怎么就那么笃定朕一定会死呢?”夏候彻目光如炬地直视着太后的眼睛,苍白的薄唇勾着虚弱的笑。
“难不成,皇上还指原泓和上官素能替你寻回解药吗?”靳太后冷然笑道。
夏候彻闻言敛了敛目,深深吸了吸气,睁开寒光冽冽的眸子,“解药?太后怎么就知道朕不是病重,而是中了毒呢?”
“皇上……”邵皇后等人一听,面色大骇。
“太后娘娘,只怕皇上所中之毒,根本就是你做的好事吧!”傅锦凰冷笑问道。
皇帝连她和皇后都瞒了,恐怕也只有近身的几个亲信知道,其它再知道中毒之事,除了下毒之人还能有谁呢?
靳太后并不理会她们两人,冷眼望着榻上病入膏肓的人道,“莫说百日落这世上没有解药,他们寻不到解救之法,便是他们寻到了,也休想活着进到盛京城。”
夏候彻似是被气得急了,执着帕子捂着唇咳嗽了好久,险些都要咳得背过了气去一般,许久之后平息下来。
“母后就这般迫不及待地盼着儿臣死吗?”
靳太后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微微抬了抬手,书绣便将已经拟好的诏书送到了她的手里。
“皇上你如今并无子嗣,承继大位之人只能出自你的皇兄皇弟之间,如今这朝中也只有楚王声望尤在,且当年也是朝中呼吁继承皇位的人选之一,再合适不过了。”靳太后说着,将诏书展开放到了床上。
夏候彻低眉扫了一眼,轻咳了几声,说道,“母后果然是设想周到,如今您的侄女已经成了楚王妃,将来这朝野宫里,还是您大权在握啊。”
邵皇后和傅锦凰等人站在一旁,愤怒又紧张,一想到说那百日落没有解药,又是个个惧怕不已。
皇上若是死了,她们自然也是难逃死路。
“皇上若是没有别的,便盖玺吧!”靳太后冷然道。
夏候彻手抵着唇咳了好一会儿,有气无力地道,“朕若不是盖呢?”
“盛京的九门提督是哀家一手提拔的,这宫里的御林军大半也是哀家所有,还有楚王府和定国候府的死士,还有楚王现在拿着哀家兵符调来的兵马,你以为你这皇极殿的一千黑衣卫能挡住谁?”靳太后胜券在握,笑意便有些得意,“皇上若自己盖不了玉玺,哀家也可以自己叫人进来帮你。”
“太后娘娘,皇上继位以来一直视你如母,孝义尽至,你下得了手毒害他,做出如此逼宫谋反的事?”邵皇后气得浑身发抖地喝道。
她们在宫里不是没害过人,自认都不是什么好心肠,可比起这个母仪天下的太后娘娘,她们都不及她万分这一的歹毒。
“事已至此,哀家没什么好说的,这诏书玺印……皇上到底盖是不盖?”靳太后眸光寒芒厉厉地逼视着躺在床榻上快要气息奄奄的人。
夏候彻敛目深深呼吸,让自己止住了咳嗽,道,“孙平,取玉玺来!”
“皇上!”孙平扑通一声跪了下去,道,“皇上,不能啊!”
“朕叫你去就去。”夏候彻嘶哑着声音,用尽力气喝道。
“皇上,三思啊!”邵皇后和傅锦凰等一众嫔妃也接连跪了下来,个个都已是哭得泪流满面。
夏候彻见孙平还是不动,便道,“还是你要朕自己去拿吗?”
孙平咬了咬牙,缓缓站起了身,去取了玉玺回来,跪着端到了床前。
夏候彻搁下手中沾了血的帕子,伸手去拿玉玺,孙平却紧紧地按住了,冲着他含泪摇头,“皇上,不能盖啊!”
“皇上,皇上……”邵皇后等人哭得泣不成声。
夏候彻冷冷望向孙平,道,“让开!”
孙平望着他冷厉的目光,只是颤微微地松开了手,眼看着他拿起玉玺盖在了那个传位诏书之上。
一时间,殿内哭声一片,悲痛不已。
“皇上到底是聪明人,也免了起一场兵祸血灾。”说着,靳太后躬身准备将诏书收起。
夏候彻却一把将诏书抓在了手里,望向她道,“母后,这诏书由儿臣在早朝亲自宣读,应该更能让百官信服吧。”
靳太后想了想,如果只有这传位诏书拿出去,朝中傅家邵家等臣子一定不会信服,如果是他亲自宣读传位诏书,他们也就无话可说了。
“你可别是想给哀家耍什么花样?”
“朕现在这个模样,哪还有那个心力,虽然朕不能再做这个皇帝了,但也希望社稷稳固,不用再闹出兵祸血光之灾。”夏候彻咳了咳,有气无力地说道。
靳太后望了望他,也知道没有百日落的解药,他是必死无疑的,想来也玩不出什么花样,于是道,“这些年你好歹也对哀家孝义,今日又这般识大局,便是楚王真登了皇位,也会让你在这宫里安心住着,龙殡归天之后也是帝王之仪入葬皇陵。”
夏候彻苍白的唇勾起微冷的笑意,点了点头,“朕多谢母后开恩。”
靳太后倒也不急着拿诏书,只是道,“早朝的时间快到了。”
夏候彻撑着坐起身,吩咐道,“孙平,服侍朕更衣。”
然而,此时此刻快马回京的凤婧衣和方潜二人才刚刚到达盛京城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