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双手呈着信送了过去。
北汉接过去,展开信瞧了一眼,然后白了起来丢进了炭火盆里。
“陛下!”崔英唤道。
这毕竟是留给太子殿下的信,若是让他知道了……
可是,炭火盆里火已经点燃了纸,一寸一寸地化为了灰烬。
“你不我,朕不说,他就不会知道。”北汉王沉声道。
“可是太子殿下将来总会知道。”崔英小心翼翼地说道。
“那就等他知道了再说。”北汉王道。
崔英立在一旁,不敢再多有言语,也不知道自己将这封信送到这里来到底是对是错。
北汉王垂着眼帘望着火盆中的灰烬,一字一句道,“****只会让羁绊难行,只有仇恨才能激励人前进。”
北汉的天子不能一个女人而磨折了男儿的傲气,帝王的雄心。
萧昱是在第二天夜里回宫的,未央宫已经人去楼空,没有一丝她的痕迹,仿佛她从未来过一样。
“人呢?”他目眦欲裂瞪着跪了一地的宫人质问道。
崔英伏跪在地,小心翼翼地回道,“已经走了。”
“走了?”萧昱气得整个人都在发抖,望着殿外的台阶。
阿婧,坐在那里的时候,你就已经准备要离开我了吗?
他就是越想越不对劲,才匆匆赶了回来,结果还是回来晚了。
就像当年回南唐一样,他又晚了一步。
当年让他与她错失数年,这一次,他不知道她又将会失去什么。
一想到这里,他拂袖而去,直奔栖梧宫。
她若是自己走的,不可能他一点消息都没有,放眼这宫里能让他走得这么悄无声息,了无痕迹的人。
除了他的父皇,不会再有第二个。
“萧承业,你把阿婧怎么了?”萧昱冲进门怒声质问道。
北汉王喝完药望着他,这是他第一次对他直呼其名,可见真是气得不轻呢。
“大夏当朝的大将军将她送到北宁城外,你当她真的是来找你的吗,还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北汉王直言道。
“我只问你,她现在在哪里?”萧昱额际青筋跳动,双拳的骨节都咯咯在响。
“她是大夏的妃嫔,自然回大夏皇帝身边去了。”北汉王道。
“你明知道我和她有多不容易才见面,为什么还要让她走。”萧昱愤怒地道。
“她自己要走的,你怨不得朕。”那个人若真想留,他也送不走。
萧昱呼吸都颤抖,咬牙切齿道,“若不是你,她连丰都城都出不去,怎么能走?”
“你留得住她的人,你留得住她的心吗?”北汉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眼睛,沉声喝道。
“萧承业,我从来没想过恨你,可是现在我真的恨你。”萧昱血丝遍布的眼睛直视着她,字字利若刀锋,“在你让我失去了我最爱的母亲,又让我错失我最爱的女人,我恨你。”
恨?
为了一个女人,他对他这个父亲生出了恨。
北汉王闻言冷然失笑,扶着桌子颤微微地站起来,“就因为一个女人,你都忘了自己是谁了吗?你有你该娶的太子妃,有你该承继的江山大业。”
“我不是你,我想当这个皇帝,可我更想要她。”萧昱直视着已经苍老的北汉王,一字一句地道,“如果我的所求所得,只会让我所爱之人痛苦伤心,我宁愿不要。”
他说罢,风一般地转身离去,出宫直奔北宁城而已。
然而,他快马加鞭赶到了南宁城,却得到了她出了白玉关的消息。
她没有从北宁离开去和方潜到南宁会合,反而绕道走了白玉关。
朝阳初升,他独立在北宁城上,遥望着远方的大夏疆土。
总有一天,总有办法,他的北汉铁骑会踏破大夏关河,迎回他的妻,他的阿婧。
大夏闭关与北汉断绝往来,她不能走南宁城,便只能从白壁关回大夏。
所幸,当初和夏候彻在白壁关大营之时,白壁关守将曾是见过她一面的,故而也就顺利放了她进关。
进了关没有多做停留,只是委托人通知远在南宁城的方潜到金花谷汇合。
到达金花谷的时候,天还没有亮,紫苏和空青打着哈欠提着灯笼到谷外接她,着实有些意外。
“告诉你家主子,我把东西拿回来了。”她跟着进谷,一边走一边道。
“你去。”紫苏指使空青道。
“为什么不是你去?”空青一脸不情愿道。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去主子起床,他那起床气发作起来,哪里会有他的好果子吃。
紫苏想了想,说道,“姑娘,你先休息一会儿吧,我去叫主子起来。”
空青有些意外地瞧了瞧她,她怎么会这么好心。
“我去叫青湮姑娘起床。”紫苏笑嘻嘻地道。
然后,再叫青湮姑娘去叫他起床,他总不能冲着她发火去。
她简直太聪明了。
空青直接带了她到药庐等着,问道,“姑娘要用什么茶?”
“不必了。”
空青也没有再问,将药庐掌了灯便离开了。
凤婧衣解下身上的包袱,取出了北汉王交给她的冰魄,想到敏惠孝昭皇贵妃失去它瞬间化为白骨的样子,不由痛苦地闭上了眼睛。
现在,萧昱应该早已经回宫了,那封信他看到了吗?
若是看到了,会理解她所思所想吗?
青湮被紫苏叫了起来,知道是她来了谷中,敲过了淳于越的门便先来了药庐,一进园子便看到捧着一个盒子一动不动坐着的人。
她一向警觉,可此刻竟连她进门都没有察觉。
她在她边上坐下,问道,“是很为难的事吗?”
从她与她相识开始,大约这是她第一次看到她如此为难的时候。
凤婧衣回过神来,低眉望着手里的盒子,沉默了许久道,“我想救一个人,可将来那个人会杀了我,你说……我该救他吗?”
青湮对上她有些迷惘的目光,大约也猜想到了她所指的是何人。
“可是我救了他,却又会有负我身边很多人,也许我的一念之私,将来却会断送了他们的性命,我不想看到那样的悲剧发生。”凤婧衣道。
“可是,你要是不救那个人,是不是得到了你想要的一切,也终究内心难安。”青湮没有说破,只是顺着她的话说道。
凤婧衣抿唇点了点头,她的立场,她的身份,她都不应该去管夏候彻的生死。
她曾恨他害死了她所爱之人,可如今那个人还活着,她便也恨不起什么了。
夏候彻如果就这样死了,她会得到她所想要的一切,可她心里一定会有一个地方,终年累月都会痛悔难安。
“有些我们曾都以为死了的人,却又会活过来,有些我们曾经以为会一生不变的东西,也会改变。”青湮望着她,微笑道,“可见,将来的事谁又说得准呢,如果真的想救那个人,那便救吧。”
凤婧衣低头望着手中的盒子,深深吸了口气,道,“靳太后的事情完了,我们也该准备脱身了。”
“我会尽快养好伤回盛京。”青湮道。
“我看,只怕你再想走,某人也不会放你走了。”凤婧衣笑着道。
青湮抿唇,笑了笑说道,“谢谢你,给了我一条生路。”
在顾家废宅,她是真的以为必死无疑了的。
当真的死过一次,再睁开眼睛看到这个世界,她才发现,她应该活着。
凌之轩替顾家报了仇,又自尽而死,便是要了结所有的罪孽,给她一条生路的,只是自己那个时候没有明了他的用心。
“活着就好。”凤婧衣笑着说道。
正说着,淳于越睡眼惺忪地进来,明显没什么好脸色,睡手拿过了她手里装冰魄的盒子,道,“行了,你们出去吧。”
凤婧衣跟着青湮出了门,在外面等着。
“这要配药,还要试药性,没一天功夫出不来的,你们还是去一边休息一边等吧。”紫苏道。
青湮闻言望了望她,道,“我们去前面等吧,你赶了好几天路,应该也没休息好。”
凤婧衣默然点了点头,跟着她一起离开了药庐。
“沐烟前几日接到楼里消息,说夏候彻似乎也在起疑靳家的这件事与你有关,已经暗中派了人调查那些弹劾靳氏一派的御史,不过好在公子宸行事缜密,还没被他们查出什么来。”青湮一边走,一边说道。
“这次事情这么大,他起疑也是难免的。”凤婧衣淡然笑道。
“你回去之后,是得更加小心才对。”青湮担忧地说道,侧头望了望她,道,“还有就是,空青替淳于越去过定国候府为靳老夫人诊过脉,靳老夫人的病情不怎么好,只怕是一直强撑着。”
凤婧衣咬着唇,沉默着没有说话。
“淳于越开过药,我已经请人送过去了,只是她已经到了这个年岁,加上久病多时,再好的药也不会有太大的成效。”青湮说着,深深地叹了叹气。
“多谢了。”凤婧衣道。
她想,等回京了结了靳太后一事,还是设法让靳老夫人见一见凤景吧。
两人到了前厅,青湮给她沏了茶,两人默然对坐着,外面的天色已经大亮了。
“宫里……如今有消息吗?”她问道。
青湮侧头望了望她,道,“夏候彻的状况似乎不怎么好,靳太后将手中的一部分兵马大权交给了楚王,就连胡家和方家也都倾向于靳太后这边了,而为了提防北汉那边,夏候彻大部分亲信兵马都在边关。”
凤婧衣闻言皱了皱眉,道,“他的亲信,一个都没有召回京吗?”
“原丞相去了苗疆,现在也未回京,大将军方潜送你到了南宁便也一直未回去,如今他身边除了黑衣卫和军师容弈,再没有其它了。”青湮说着望了望她,道,“其实就算你救了他,他能过了靳太后,也不一定能过了他那个虎视眈眈多年的弟弟,楚王。”
“我只是有些奇怪,夏候彻既然知道自己中了毒,就该知道是有人要害他了,为何一点动静都没有。”凤婧衣细细将所有的事情串联一想,不由纳闷地皱起了眉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