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进了陵中一直沿着阶梯盘旋而下,一直到了地底下的墓室,才发现里面全是价值连城的寒玉,而正中的寒玉棺睡着一个容颜栩栩如生的女人,一身的皇贵妃服制,想来便是这座妃陵的主人。
“阿婧,过来见见我母妃。”萧昱道。
凤婧衣抿唇上前,在进陵之时便也猜出了个七八分,但这些年他甚少向她提过自己的亲人,自己便也不怎么肯定。
她与他并肩站到寒玉棺旁,棺内寒玉生烟,棺内的女人在薄冷的雾气中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
“母妃,我带阿婧来看看你。”萧昱望着棺内的人微笑,继续说道,“也许再过不久,她就是你的儿媳了,你会喜欢她的吧。”
凤婧衣手颤了颤,沉默了半晌出声道,“皇贵妃娘娘,你好。”
萧昱闻声侧头望她,挑眉道“我都将你母妃叫了那么多年的岳母,你一在不该也跟着我叫一声母妃吗?”
“又不是我让你叫的。”凤婧衣哼道。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放心吧,我母妃不会嫌弃你的。”萧昱笑语道。
凤婧衣一听更不乐意了,秀眉一挑,“谁丑媳妇?”
“我,我丑。”萧昱连忙求饶道。
凤婧衣抿了抿唇,硬着头皮道,“……母妃。”
萧昱松开她的手,从袖内取出了一块古玉,笑着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凤婧衣低头拿着玉佩瞧了瞧,确实是罕有的古玉,却又有些不解地抬头望他,“为什么给我这个?”
“这是母妃以前一直带在身边的,我小时候问她要过很多次她都没有给我,说等我长大了遇到了心仪的女子,就把她带到她面前把这块古玉送给她,相当于聘礼之类的东西吧。”萧昱笑语道。
“你是不是给得有些晚了?”凤婧衣道。
“当年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带在身边,现在我带你来见我母妃,在她面前将它送给你。”萧昱眼中望着她,目光倾尽温柔。
凤婧衣握着挂在胸前的玉佩,抿着唇许久道,“我都没送过你什么贵重的礼物。”
萧昱伸手揽住她的肩头,道,“你就是我最贵重的礼物了,不需要别的。”
凤婧衣抿唇,心头万般滋味难言。
“这里太冷了,我出去吧。”萧昱拉住她微凉的手,笑着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
两人下了放置冰玉棺的高台,双双磕了头,方才离开地宫。
出了墓室,萧昱关闭机关合上了陵墓,带着她站在修葺的美伦美负的皇贵妃陵,嘲弄笑道,“父皇把这里修的真漂亮,可是人都死了,陵墓修这么好又有什么用。”
“邑。”她握紧了他的手,想要驱散他此刻神色间的悲伤。
“父皇总说母妃是他最爱的女人,可是他却又一次又一次为了巩固皇权纳了一个又一个的妃子,直到后宫里的那一个个女人使劲手段将戚家置于死地,也逼得母亲不得不自尽,而我也被离北汉,辗转流落到了南唐。”他回忆起十多年前的一暮暮,整个还是忍不住的发抖,“我以为我不会再回来,最终还是回来了。”
“都过去了。”她伸手抱住她,温声道。
十年来,她的亲人逝世,她经历苦难,这个人都在她的身边帮助她,可她却他的很多事都一无所知。
她刚遇到他的时候,他好几个月都没有说话,她都险些以为他是哑巴,却不知那时的他独自随着丧母之痛。
山风凛冽,妃陵外的平原上两人却一直默然相拥。
直到暮色降临,冰凉的雨滴打在了脸上,凤婧衣仰头道,“下雨了,我们该回去了。”
虽然两人一直路快马赶回去,可回到宫里还是都淋成了落汤鸡,萧昱将她送回了房吩咐宫人伺候她更衣传唤太医,方才自己回到寝殿换了衣服。
再到偏殿暖阁之时,御医已经诊完脉开了方子,见着他进来见了礼禀报了一诊脉的状况便退下去了。
凤婧衣正捧着刚送来的驱寒汤裹着被子窝在闲上,看见他进来不由笑了笑。
“你们先下去吧。”萧昱朝一众伺候的宫人道。
“是。”宫人们躬身都退了出去。
萧昱看到她还湿着的头发,便拿了干的帕子坐到床边细细帮她擦拭起来,“早知道会下雨的话,今天就不带你过去了。”
凤婧衣捧着碗喝完了药汤,将碗递给他道,“只是淋点雨而已,没什么大惊小怪的。”
比起在大夏掉冰湖,跪雪地,这已经是小菜一碟了。
“就你那一到冬天就弱不惊风的身子,能好到哪去。”萧昱说着,伸手探了探她额头的温度,确定没有发热才舒展开眉目。
“倒是你,还有伤在身,淋了雨没事吧。”凤婧衣想着伤口若沾了水最易发炎让人发烧,不由也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
萧昱失笑,一垂眼却看到因为伸手而露出的手臂,一道长长的疤痕映入眼帘,一把抓住她的手问道,“这是哪来的?”
凤婧衣缩了缩手,想要遮起来却又抽不回手。
他细细去看,才发现手心也有伤疤的痕迹,却已经淡化了不少。
“已经长好了。”她小声说道。
虽然一直用了淡化疤痕的药膏,但手臂上这伤痕太深,效果也就缓慢了。
萧昱紧抿着唇,眉眼间一片骇人的沉冷。
他一直没有刻意去问过在大夏这些年的事,只是不想知道关于她与夏候彻的种种,可是看到这些,他想她在大夏宫里也过并不好。
“阿婧,对不……”话还未完,她已经仰头吻上他的唇,封住了他自责的话。
萧昱吻了吻抚了抚她贴在脸上的湿发,起身披上衣袍。
成亲的事她还是不肯让步,再谈下去肯定又是不愉快。
说罢,起身在殿内的柜子里找出了新的被褥,凤婧衣裸着被子站到床角看着他忙碌着更换褥子,然后给了她干净的被子,将满是狼藉的被褥拿布包起,放到柜子里准备夜里了再拿出去处理掉。
“我让人给你送东西来。”萧昱望了望缩在被子里的她说道。
凤婧衣点了点头,“嗯。”
萧昱起身离开,不一会儿功夫便有宫女进来,送了月事要用的东西。
之后,两人关系虽也亲昵,但为了不再发生那样走火的窘事,她再没敢去主动亲他的唇……
在北汉的日子,一天一天地过去,转眼已经耽误了大半个月了,可她却一直未能开口向他说起冰魄的事情。
可是百日落的时间,也剩不了多少了。
一早她刚用过晚膳,萧昱还在勤政殿早朝,一位年迈的公公来到了未央宫,看到玉兰花树下晒太阳的人,上前道,“太平长公主。”
凤婧衣闻声回头望向来人,“公公有何事?”
“陛下听说公主棋艺过人,让奴才请你过去对弈一盘。”那公公含笑道。
凤婧衣略一思量,大约也猜测出了北汉王为何要见她。
不过正好,也许他可以从他这里得到冰魄。
可是,拿到冰魄她真的要离开萧昱回大夏去救那个人吗?
这个问题随之浮上心头,让她百思难得出路。
她想救夏候彻一回,只此一回。
可是,她又害怕救了他,会随之让她和萧昱之间再次天涯相隔,让南唐的复国之路又温长遥远……
甚至,最终还会断送了自己的性命。
“长公主?”那公公半晌不见她回答,不由唤了唤她。
凤婧衣回过神来,淡笑道,“劳驾公公带路。”
栖梧宫,坐落于王宫东北角,甚是雅致幽静。
凤婧衣跟着进了宫门,便看到院子里躺在椅子上闭目晒太阳的人,明明悠闲自在的一幕却让她觉得有几分沉淀岁月沧桑。
按道理,这个人应该还不到头发花白的年纪,可眼前的北汉王已经头上华发无数了。
“陛下,长公主到了。”公公上前低声道。
北汉王闻声睁开眼睛,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却又透着迫人的犀利和威严之气,伸了伸手示意她上前扶他一把。
凤婧衣愣了愣,上前将人从椅子上挽扶起来。
北汉王一手微微抬了抬,指了指不远处的园子,“朕睡得有些乏了,你扶朕到园子里走走吧。”
说罢,侧头扫了一眼宫人,示意他们不必再跟着随侍。
凤婧衣有些不自在,纵然一向胆大,可在面对萧昱的父亲,她还是有些无措,不知道该说什么话合适,于是便一直沉默着。
“你到宫里也半个来月了,昱儿也没带你来见朕,朕只得厚着老脸传你过来见一面了。”北汉说着,话语中带着几分笑意,倒也并无责怪之意。
“是婧衣有失礼数,该早些来拜见陛下的。”凤婧衣道。
只是,自己身份尴尬,萧昱没有要带她来,她也不好冒然求见。
“听说前些时日,昱儿带你去见了皇陵见戚皇贵妃。”北汉王一边漫步走,一边说道。
“嗯,半个月前的事了。”凤婧衣如实道。
说到敏惠孝昭皇贵妃,北汉深深地叹了叹气,“朕有负他的母妃,昱儿小时候很粘着朕,可自他母妃逝世,他也被送出了宫,十之后再回来,对着朕已经与对着陌生人无异了。”
可是,他怪不得他,是他愧对了他们母子。
“不,他还是你这个敬爱你这个父皇,不然也不会回来。”凤婧衣宛然笑道。
北汉侧头望了望她,眉眼间蔓延起笑意,道,“你倒是真的懂他。”
凤婧衣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也难怪,昱儿这般对你牵肠挂肚的。”北汉王笑了笑,而后说道,“朕该谢谢你,这十年来照顾了昱儿。”
凤婧衣笑着摇头,道,“是我受他的照顾才是。”
那十年,如果没有萧昱的一路相伴,她想她现在也许都不可能活着站在这里。
“不管是他照顾你,还是你照顾他,总归朕该谢你那十年在他身边,让朕的儿子不是孤苦无依。”北汉王由衷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