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候彻瞧着她紧张不已的样子,不由叹了叹气,“你也想太多了,朕说了等开春暖和了,自然就会好了,你瞧你……”
孙平见状也连忙上前道,“皇上,娘娘也是忧心你的身体状况,皇上万金之躯若有损伤,这又岂是小事?”
夏候彻望了望两人,抬了抬手道,“罢了,你派人去定国候府去一趟吧。”
凤婧衣这才暗自舒了口气,看到孙平差了人出宫去请人,自己便坐在一旁静静等着。
夏候彻继续回到书案忙碌政事,不时抬头望一眼坐在不远处的人。
一个时辰之后,出宫去定国候府的人带着靳老夫人和她身边的一名大夫到了皇极殿,靳老夫人进殿行了礼,“老身见过皇上,听传话的人说皇上身体欠安,便跟着进宫来看看。”
如果连宫中御医都没有办法,而出宫来找她的人瞧病,自然是情况非同小可了。
“有劳老夫人走一趟了。”夏候彻起身到暖榻坐下,任由人上前给自己诊脉。
靳老夫人仔细打量着夏候彻的面色,眉目间忧郁之色更深,看到到诊脉之人收手,便问道,“镜明,皇上病情如何了?”
镜明瞧了瞧夏候彻的面色,询问道,“皇上病了多久了?”
“近一个月了。”凤婧衣说道。
镜明望了望几人,面色一时有些沉重,欲言又止。
“孙平,让其它人先下去吧。”夏候彻眉目微沉,吩咐道。
孙平连忙将书房内的其它人都给带了下去,并掩上了殿门在外面守着。
“你现在可以说了。”
镜明望了望他,低声道,“草民认为,皇上应当不是病了,而是……中毒。”
“中毒?”夏候彻面露惊色,却又很快平静了下来。
“是的,是一种很罕见的蛊毒,中毒之人看起来只是生病,但病情会一天比一天严重,直到百日之后五脏六腑溃烂而亡,草民以前在苗疆待过几年,听说过这种东西,虽不曾亲眼所见,但皇上的症状却与苗疆毒经上所记载的极为相似。”镜明说道。
“一百天,那岂不是……还有两个月了?”凤婧衣望了望夏候彻,朝镜明说道。
镜明默然点了点头。
靳太后走近了两步,仔细地打量着他的面色,微颤着声音说道,“皇上的样子,倒让老身想起了一个人。”
“何人?”夏候彻望向靳老夫人问道。
靳老夫人目光悠远,似是在回忆着什么,缓缓说道,“当年,先帝似也是病得这般模样,最后过了不到三个月,便龙殡归天了。”
她说完,三个人都静静地望向沉默的年轻帝王。
夏候彻苍白的薄唇紧紧抿起,一双眸子深谙如海地望着说话的靳老夫人,一字一句道,“你是说,父皇当年不是病逝,是被人毒害而死?”
他当年并不知是何状况,回到宫之时也是先帝出殡之日,并没有真正看到棺内的人到底是何样子。
“老身只是猜测,当年老身在先帝病重之时曾入宫两度晋见,当年先帝也是如皇上病得这般,也就是在三个月后就驾崩了,方才听到镜明说起,想起这桩陈年往事。”靳老夫人叹息着说道。
她并没有明说出自己这些年所怀疑的凶手,但她相信以夏候彻的睿智不会猜想不出,自己说得太明白反而让人难以信服。
虽然皇帝的病情与先皇是有些相似,但却还没到当年先帝中风那样的地步,所以是不是中的同一种毒,尚且不知。
不过,她带人进宫来的目的,只是要提醒皇帝他已经中毒,让他能有时间自救,现在她想她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只是,她担忧地望了望一旁沉默的钰容华,无声地叹了叹气。
凤婧衣望了望夏候彻的面色,连忙追问道,“镜明先生,那此毒可有解吗?”
镜明望着她,缓缓摇了摇头,道,“据草民所知,此毒……无解。”
“你不能解,总还有别人能,既然毒物出自苗疆,那里就一定会有解药。”凤婧衣紧张地说道。
虽然明知道这个人是威胁到自己生命的所在,可是她也不想这样害死他。
镜明叹了叹气,说道,“此毒名唤百日落,无色无味,一般的验毒之物也根本验不出它,苗疆之人制毒就一定会制解药,但这个百日落是有名大夫制出,他穷极一生也未制出解药,便将这毒药的配方毁了以免祸及他人,只是不知它怎么会到了宫里。”
“总有办法的,总有办法的……”凤婧衣喃喃道,手脚已是一片冰凉。
夏候彻伸手握住她的手,安抚道,“怕什么,朕这不还没死呢。”
“你……”凤婧衣无言以对。
是啊,人家中毒要死的人都没怕,她怕什么。
半晌,夏候彻望了望靳老夫人和镜明二人,郑重说道,“靳老夫人,朕希望这件事,你们走出皇极殿之后就不要再提及一个字。”
“老身记下了。”靳老夫人微微颔首。
一国之君中了不治之毒传到朝野之上引起的动/乱可想而知,只怕那样更会如了下毒之人的心思,这点轻重她还是分得轻的。
夏候彻满意地点了点头,朗声道,“孙平。”
门外的孙平闻言连忙推门进来了,“皇上有何吩咐?”
“替朕送靳老夫人和镜明先生出宫。”夏候彻平静说道,仿佛那一番骇人听闻的中毒之事全然不是发生在他身上一样。
“是。”孙平说罢,带着靳老夫人两人离开。
殿内又陷入沉寂,凤婧衣脑子纷乱如麻思量着去找淳于越,他能解毒的可能性有多大。
夏候彻坐了一会儿,起身继续回到书案处理政事,许久之后出声道,“素素,年前一得知朕生病,你就紧张不已的样子,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朕是中毒了?”
凤婧衣想,自己管太多果然是招惹麻烦。
“没有,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你一向身体康健,去年那样大雪天寒也不见生病,今年都没下几场雪,你竟突然生病了,且还多日不见起色。”
她总不能告诉她,靳老夫人向她说起过先帝之死,所以自己才会做那样的猜想,那岂不是也间接告诉她,朝中靳家接连出事,是她暗中计划好的。
夏候彻闻言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沉默地继续埋头批着折子。
凤婧衣起身走近到书案前,问道,“你放我出宫去吧,我去找淳于越想办法,总还有办法可解的。”
夏候彻抬头望了望她,搁下朱笔朝她伸了伸手,示意她到自己边上坐着。
她抿了抿唇走了过去,被他拉着坐在了怀中。
“这么怕朕死了?”夏候彻笑语道。
“你死了带不得要我殉葬,我当然怕。”她扬眉道。
夏候彻薄唇微扬,在她额头吻了吻了,说道,“你安心在宫里待着就是,朕自己会派人去想办法的。”
“可是……”
“朕还想与你相守年年岁岁,哪里舍得死。”夏候彻头抵着她的额头,温声道,“好了,朕还忙着,你回去吧。”
凤婧衣知道自己再劝也没用,只是默然起身离开了皇极殿。
明明所有的一切都在朝着她所计划的方向发展着,夏候彻只要追查之下就不难怀疑到靳太后的身上,母子二人最终都要有个高下之争,而那个时候就是她计划成功的时候。
可那个时候,也许……也是他生命终结的时候。
出了皇极殿,她有些疲惫地靠着白玉盘龙柱遥遥望着天上的风卷云动。
凤婧衣,你是怎么了?
这个一直威胁你和凤景生命的恶梦终于要彻底消失了,你又有什么不高兴的呢。
他该死的,他若不死,将来一切暴露死的就是你和凤景了。
他死了,你想要的自由,想要的亲人,想要的南唐都会重新回来了,这不都是你隐姓埋名来到大夏宫里的目的吗?
如今,你要成功了,你该高兴的。
凤婧衣,你该高兴的,你已经要赢了。
“主子……”沁芳站在一旁看她在风口上站了半晌,不由上前唤道。
凤婧衣回过神来,敛目深深吸了口气转身道,“走吧。”
次日,她得到消息,丞相原泓已经连夜离京赶往苗疆暗中寻找解药。
宫中却还是平静如常,夏候彻一如往日的上朝下朝,每天由着太医诊脉,喝着那些治疗风寒的药汤,只是病情却不见起色,反而一日比一日更加严重了。
皇后和皇贵妃也曾去探视,不过见太医说是风寒,只是嘱咐了孙平好生照料,便也没有多加过问,都忙着去准备楚王和靳紫烟的婚事去了。
永寿宫,新年之后,靳太后似乎也渐渐从丧女之痛的阴影中走了出来。
宗珩过来玩了几个时辰累了,窝在榻上便睡着了。
书绣进来禀报道,“太后娘娘,刚刚听说皇极殿那边,皇上风寒之症似乎更严重了。”
“是吗?”靳太后低眉给宗珩掖了掖被子,状似担忧地叹道,“太医院这帮奴才也太没用了,连个小小的风寒都一直看不好。”
“皇上身体一向康健,怎么会风寒一直好不了?”一旁的靳兰慧闻言不由有些忧心,早上到清宁宫请安的时候皇后也说起了皇上的病况,只是吩咐她们不要去打扰皇上养病,她们这些妃嫔才没能去皇极殿探病。
靳太后蹩了她一眼,说道,“皇上早年沙场征战落下不少旧伤,如今这病来如山倒,老/毛病也跟着出问题,自然也没那么容易痊愈的。”
靳兰慧抿了抿唇,不好再追问什么,但心中却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书绣,今天外面阳光看起来不错,扶哀家出去走走。”靳太后道。
“是。”书绣闻言上前将人从榻上扶起。
主仆两人出了永寿宫,靳太后一边走一边道,“以后说话兰慧在的时候说话做事都仔细慎重点,这丫头一门心思全在皇帝身上,让她知道了只会坏了大事。”
“是,奴婢记下了。”书绣道。
这靳容华一向心细如尘,这若是让她瞧出个端倪来,还真是个不小的麻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