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没有说话,只是小脸贴在他胸口眯着眼睛,似是睡着了。
夏候彻无奈地收回了手,过来的时候沁芳说她等到后半夜了,刚睡下不久,想来是实在是困了。
于是,仅睡了两个时辰,孙平便已经在外面提醒要回皇极殿早朝了。
他见她还睡得沉,便也就没叫醒她,自己起来更衣洗漱便摆驾离开了素雪园。
当日早朝,被弹劾的靳氏一派几位首脑,除却几位从犯被发配边疆终身不得回京,其余皆被推出承天门斩首,警示朝野群臣。
几日后,凤婧衣再去皇极殿,还未出御花园便瞧见了孙平带着一行宫人远远站着,不远处孩子的欢快的笑声传来。
她闻声望去,是夏候彻正带着宗珩在花园的草地上玩藤球,靳容华和卞贵人正站在阳光下含笑看着,好一副和乐融融的画面。
“孙公公,那边好像是钰容华娘娘。”一名内侍提醒道。
孙平闻声朝着他指的方向望去,果真看到了站在走廊上的主仆两人,可钰容华望了望花园里的几人没有过去见驾,便带着人悄悄离开了。
“皇上这是要干什么?”沁芳瞅了瞅她的面色,不由喃喃道。
凤婧衣倒是面色平静,了无波澜,“最近靳家落马的人那么多,他怎么也要向靳太后表个态,靳容华和卞贵人想来也是受了太后的指点过来的。”
他若此时此刻对靳容华和卞贵人置之不理冷眼相对,岂不就是表示自己是有心要拔除靳家的势力,母子两人的矛盾只会更加激化。
不过即便是如此,想必靳太后一下损失了这么多人,想必心情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听说靳太后今天一早出宫了,应该是祭拜靖缡公主去了。”沁芳低声说道。
凤婧衣没有说话,只是让人莫名其妙地笑了笑。
盛京郊外,皇陵。
靳太后没有以皇家仪仗出宫,反而只是着了一身便服,带着几名心腹和侍卫随行。
书绣几人远远等着,可是在靖缡公主墓前的人已经待了好几个时辰了,还不见有回宫的意思,她一时有些为太后的身体状况忧心。
直到夕阳西下,她忍不住上前去提醒道,“太后娘娘,时辰不早了,咱们该回宫了。”
靳太后扶着墓碑闭目,敛去眼底的悲痛之色,道,“靖缡,母后该回去了,珩儿母后会替你好好照看。”
书绣上前扶起靳太后,道,“太后,靳家还要靠你,你可要保重身体。”
靳太后敛目深深吸了口气,道,“哀家自然会好好保重,岂会让那老太婆如了愿。”
说罢,扶着书绣的手转身一步一步离开了皇陵。
暮色降临,回盛京的官道上已是人迹全无,靳太后敛目坐在马车内,思量靳老夫人下一步会干什么,自己又该如何对策。
突地,几只裹了油布的火箭凌空射到了马车上,马车上的瞬间便燃起火来,书绣和侍卫眼疾手快将靳太后从马车里拉了出来。
“保护太后。”书绣扶着靳太后在众侍卫的保护下,寻找有利的脱身的方向。
话音一落,林中已经瞬间窜出数道黑影,与永寿宫的侍卫交上了手。
靳太后见惯了这种打打杀杀的场面,面不改色在书绣和侍卫们的护卫下朝另一条道上撤退。
夜色中,一辆马车从官道驶来,书绣立即差人上前去拦。
驾车的人一拉缰绳停下,骂道,”瞎了你的眼了,也不看看是谁家的马车都敢拦。”
“童乐!”马车内的人轻咳了几声,伸手撩起车帘望了望拦车的人,看到书绣扶着的人讶异
道,“太后?!”
“原来是楚王殿下,太后娘娘去皇陵回宫遭歹人行刺,可否借楚王的马车送太后娘娘回宫?”书绣连忙道。
夏候渊闻言撩起车帘,道,“应当的,太后先上马车吧。”
书绣望了望不远处还与刺客缠斗的侍卫们,连忙扶了靳太后上了楚王府的马车。
马车在夜色中沿着官道朝盛京城驶去,靳太后望了望坐在对面一脸病弱之色的人,说起来自己也还是在先帝在世的时候还见过这个皇子,这一晃也是好多年过去了。
夏候彻继位,其它的皇子都被问罪贬辙,却唯有这个人还一直留在盛京城内。
“哀家一直听闻楚王身体不佳,怎么没入宫让太医们好好看看?”靳太后问道。
“都是些老/毛病了,这两年一直休养,倒也好了不少了。”夏候渊拨弄着手中的佛珠,淡笑说道。
靳太后闻言点了点头,一双凤眸微微眯起,又问道,“这几年除夕家宴,你也不见入宫赴宴?”
“小王这样的病弱之人,入了宫也是扫了各位兴致,便就懒得去了。”夏候渊道。
靳太后笑了笑,没有再说话,一双眼睛却精锐明亮着,不知是在盘算着什么。
楚王府的马车直接驾到了承天门外,书绣扶着靳太后下了马车,向夏候渊道过了谢意。
靳太后走了两步,回头道,“下个月便是过年了,楚王今年也入宫赴宴吧,你与皇上两兄弟怕也是许多年不曾见面了。”
“既是太后吩咐,儿臣一定赴约,夜里风寒,太后早些回宫吧。”夏候渊道。
靳太后扶着书绣的手进了承天门,马车内的缓缓放下了车帘,眉眼间掠过一丝深冷的笑意。
童乐赶着马车掉了头,一边赶车一边问道,“王爷,下个月你真的要入宫赴宴吗?”
“当然。”马车内的人回道。
他与他那四哥,也确实是多年未见了。
年关将近,前朝后宫都开始忙碌起来了,夏候彻一连忙了半个月才翻了素雪园的牌子。
凤婧衣到了苏妙风那里下棋,天黑的时候才回去,谁知一进门夏候彻已经坐在她暖阁里了,见着她进来手抵着唇咳嗽了几声,问道,“去哪儿野去了,这时候才回来?”
“去了苏姐姐那里。”凤婧衣走近,瞧了瞧他略显苍白的面色道,“病了?”
“太医说是着了风寒。”夏候彻面色疲惫地说道。
凤婧衣犹不相信,伸手探了探他额头,果真是有些烫手,“你不是一向百病不侵的,怎么还染了风寒病了?”
夏候彻抓住她微凉的小手,哼道,“不定就是跟你这待久了,毛病尽传给朕了。”
以前在军中风里来雪里去,也不见有病倒的时候,这在宫里生活久了,身体也愈发金贵了。
“这也赖我头上?”凤婧衣挑眉道。
夏候彻笑了笑,疲惫地站起身道,“批了一天一夜的折子没合眼,扶朕进去躺会儿。”
凤婧衣将人扶进寝殿躺下,不经意看到自己手上变了颜色的玉石扳指,白玉扳指不知何时泛起了一缕缕血丝一样的红,她不由惊出了一声冷汗。
这玉扳指是公子宸费尽心机从淳于越那里坑来的,表面上没有什么特别的,但若碰上有毒之物便会立即现出丝丝红色。
因为怕她在宫中被人毒害,从入宫之时起,这东西便就给了她戴在身上。
凤婧衣拧着眉一圈一圈地转着左手拇指上的扳指,上面一丝一丝的经又缓缓褪尽了。
这说明,她并没有中毒。
可是她方才进门之前还是好好的,进门之后碰过的只有……
这么一想,她缓缓侧头望向床上疲惫躺着的人。
为了验证自己手中所想,她伸手戴着扳指的左手去握住了他的手,眼看着那扳指再度现出一丝一丝的红,最后整个扳指都如血一样的红。
夏候彻还未睡着,闭着眼睛将她一拉,让她整个人扑倒在自己身上。
“怎么了,要陪朕躺着?”
凤婧衣起坐起身,他却从被子里探出手按住了她的后腰,让她动弹不得。
“你……病多久了?”
夏候彻眼睛也没睁,将她放到了里侧拖进被子里,低头一边厮磨着,一边喃喃道,“有十来天了吧,你这小没良心的都一点信儿都不打听的吗?”
“不是你说忙着,让我不必过去的吗?”凤婧衣道,可是看着手上已经血红的扳指,心中却纷乱如麻起来。
这合宫上下,敢对当朝皇帝下毒的人,除了永寿宫那个人,还能有谁?
看来,她已经认为夏候彻不再受自己掌控,想故技重施像当年除掉先皇那样除掉这个不听话的皇帝,重新另立他人。
她以为,逼急了她,她最多会利用手中的一部分兵权逼宫夺权,没想到她比自己想象的还要狠毒啊。
自己到底是大意了,她连夫妻多年的先帝都敢下手,何况一个不是自己亲生的皇子呢。
“这么多天了,太医都没看好吗?”凤婧衣又问道。
她就奇怪了,夏候彻这样从来不生病的人,怎么会突然就病倒了。
“那些个庸医能指望什么,天天都让朕喝药喝药,喝得都快成药罐子了,也不见有起色。”夏候彻哼道。
凤婧衣抿唇,太医院多是邵皇后的人,她是绝对不会跟靳太后联合一气害皇帝的,除非她不想再做皇后了。
那么,太医查验不出他是中毒了,只怕这是一般大夫都难以察觉的稀有毒物了。
“可是,总这样也不是办法,还是请宫外的大夫入宫诊治一下……”凤婧衣担忧道。
夏候彻将她往怀里按了按,道,“紧张什么,只是风寒而已。”
“可是……”
夏候彻没有再说话,呼吸均匀,似是睡着了。
凤婧衣自他怀中仰头望着男人平静的睡颜,一颗心七上八下,百转千回。
如果这个人死了,她可以借由他的死揭发出靳太后的真面目,而大夏也会因为他的死陷入内乱,她和南唐就有机会趁势而起夺回故土,她和凤景再也不会有生命的威胁,她和上官邑也可以重新在一起……
于她而言,这是百利而无一害的事啊。
可是为什么,自己此刻却又害怕这个一心想要置自己于死地的人会真的死呢。
过了两个时辰,沁芳进来提醒晚膳好了。
一直未合眼的凤婧衣方才收敛起思绪,推了推睡着的人,“皇上,该用晚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