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远远望着一前一后策马而归的帝妃二人由衷而笑,蓦然觉得皇帝身边就该有这样一个女子,可以与他在寂寂深宫倾心相伴,可以陪他马踏山河,看尽盛世繁华……
夏候彻下了马,紧随其后的人也跟着回来了,只是垮着个脸明显的不高兴。
“怎么,输了还不服气?”夏候彻上前,伸出手欲扶她下马。
她瞅了他一眼,没有让他扶,自己从另一侧跳了下来。
孙平一见两人这情形,连忙道,“钰容华娘娘虽不及皇上,可在这宫里也是拔尖儿的了。”
这些年他年年随圣驾出宫秋猎,每年也有伴驾出宫的妃嫔,大多数也都是会些骑射的,但她们也都是挑些温驯的马儿,哪像钰容华直接挑得都是战马的品种。
夏候彻牵起她,一边往营帐走,一边道,“这么想赢,明天朕再陪你赛上一回就行了。”
“皇帝陛下你这么神武过人,嫔妾哪赛得过你,不玩了。”凤婧衣没好气的哼道。
夏候彻听了,倒也不她置气,只是牵着她的手道,“看你骑术好,想必箭术也不会差的,有朝一日沙场烽火,朕也必带你随行。”
“你是带我去送死吗,我不喜欢那样打打杀杀的地方。”凤婧衣道。
“有朕在,你死不了。”夏候彻说着,搂住她的肩头,说道,“朕的女人,便是能朝上与朕君临天下,沙场陪朕马踏河山的女子。”
凤婧衣望了望她,心中只暗吧,你的女人真可怜。
要斗得了三宫六院,还要上得了沙场杀敌,分分钟都是生活在死亡边缘。
“素素,朕希望,这个人是你。”夏候彻望着她道。
凤婧衣望着他怔了怔,嘴角不禁抽搐了几下,原来可怜的那个人是自个儿。
两人回帐用完早膳出来,随行前来的朝中官员和士家子弟都牵着自己的马在平原上候着了,见着帝妃二人出来,齐齐行跪礼,齐声道,“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排山倒海般的声音回荡在木场,让人肃然起敬。
凤婧衣就在这样的呼声中被她牵着,走过跪了一地的臣民,夏候彻行到正中说一番振奋人心的场面话,便一扬手中马鞭宣布秋猎开始。
他一人先上了马,下面的官员侍卫方才纷纷上马,一时间围场平原之上马鸣声此起彼伏。
凤婧衣跟在他身后上了马,望了望身旁一身玄色龙纹武服的英武无双的男人,又悄然扫了一眼靖缡公主夫妇所在的方向。
夏候彻接过孙平递来的银弓,侧头望了望边上的她,道,“走!”
话音一落,已经一马当先而去。
凤婧衣连忙策马跟了上去,后面的侍卫和百官也纷纷策马跟了上来,她真搞不懂这算什么狩猎,这么一大帮子人冲进林子,飞鸟走兽早就听到马蹄声吓跑了好吧,还打个什么猎。
夏候彻的马跑在最前,一路也遇到不少飞禽兽类,但大约都嫌弃太瘦太弱根本懒得出箭,直到看到了一只鹿方才取箭拉弓。
谁知,箭一出去还未射中鹿身便被凭空出现另一支箭给击落,鹿一受惊便跑提了。他皱着眉头扭头一望,跟在后面的女人手中的长弓还未来得及放下。
“那只是快要生了的母鹿,别杀。”凤婧衣平静回道。
夏候彻在百官面前,被人截了箭,倒也没有发怒,望了望她还执弓的手,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他本以为生出南方的女子,便是会些骑射之术也是花拳绣腿,不过看她能这样出箭截住他所射出的箭,想来这箭术比他想象中的还要精绝过人。
“跟朕再比一回如何,看谁今天打得猎物多?”夏候彻道。
“你不是说好跟宗驸马比的吗?这时候拉下嫔妾算怎么回事?”凤婧衣望了望靖缡公主身边的驸马宗泽,笑语道。
“那就咱们三个。”夏候彻扭头朝着宗泽,朗声笑道,“宗驸马,你再走在后面,今天可就真的要空手而回了啊。”
宗泽望了望边上的夏候缡,说了几句什么,便驱马上前与他们一道,“就咱们三个比怎么好,既然都来了,那就一起比个高下。”
夏候彻闻言掉转马头,对着众人高声道,“朕今日新得了几匹进贡的汗血宝马,今日谁是拔了头筹,那宝马就赏了谁了。”
众人一听,立即欢呼起来,热情高涨。
“嫔妾赢了,也给吗?”凤婧衣挑眉笑问。
“自然。”
“不管是皇上赢了还是容结娘娘赢了,这马也都是你们的,这汗血马臣可是宵想已久,断不会相让的。”宗泽持弓笑道,一副志在必得的样子。
结果,一天狩猎下来,夏候彻自然是自己拔了头筹,不过还是心情甚好地将那汗血马赏给了她,想来是怕她再输了又跟他闹脾性。
凤婧衣一路上并没有多少心思打猎,反而是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观察周围的地形上,不过功夫不负有心,她也总算寻得了个安排青湮跟宗泽见面的地方。
晚上的篝火宴,她说累了想回帐休息,夏候彻便也欣然答应了。
回了帐,她就连忙将林子里的自己一路做了隐秘标记的路线图画了出来,拿着去了沁芳帐中,解了青湮的穴,将地图给她道,“明天你到地图上的地方等着,我会设法把宗泽引过去,至于的事就要看你自己的了……”
青湮抿唇望着她,轻轻笑了笑,“谢谢。”
次日的狩猎,凤婧衣提出了抽签分组,以决胜负。
夏候彻觉得有几分意思,便就应下了。
凤婧衣让沁芳将备好的抽签之物呈上来,让所有人一一抽了,数字相同的分为一组,签是她准备的,呈签合的又是沁芳,结果自然是如她所计划一般。
夏候彻和夏候缡分为一组,她则和驸马宗泽分到了一组,其它的官员和士族子弟也都抽签分配好了。
既是分组决胜负,自然都是各组分头行动,到晚上回来再比较一天的成果。
可是,一进林子走了一段,凤婧衣便一个人在前面追着猎物,宗泽又唯恐皇帝的嫔妃有个闪失,只得一路跟随护持。
哪知,这钰容华马跑得极快,他追过了一段不见人影,一时间有些紧张了起来,这若是跟着他有个什么闪失,他回去如何交待。
“钰容华?”宗泽打马在附近不时的叫着人寻找着。
青湮从藏身的树顶缓缓飘落而下,落在了他的马前,与他面面相对。
宗泽勒马怔怔地看着缓缓落在自己马前的女子,似乎周身的血液也随之寸寸凝固,冰凉。
“……颜颜。”
颜颜?
青湮闻声而笑,看着面前清俊儒雅的男人,笑得泪如雨下。
五年了,她都忘了她还有另外一个名字。
清颜,顾清颜。
师傅给她改了名字叫青湮,是希望她心中的仇恨能随着时间而湮灭,看到仇恨以外的青天白云,可她终究是做不到的。
她以为,她的眼泪早就在五年前都流尽了,可看到眼前的男人却又决了堤。
“颜颜……颜颜……”宗泽从马上下来,因为太过紧张激动竟险些摔了一跤,怔怔地望着几步之外的人,想要上前却又不敢上前。
他怕这一切又是梦的幻像,怕再像一次又一次的梦恶梦中一般,他一碰到她,她就化为云烟消失不见。
“宗驸马!”青湮笑得冰冷而讽刺,一字一顿地唤出那个让她深恶痛绝的称呼。
宗泽理智清明了几分,她能认出现在的他,那么……那么她就不是幻影。
她还活着,她还活生生站在他的眼前……
一想到这里,他再也顾不上许多便冲上前去,一把将哭成泪人儿一般的女人紧紧搂在怀中,双眸含泪的伸手摸着她的脸,她的眉,她的发,哽咽道,”颜颜,你还活着,你真的还活着……”
青湮咬牙一把将他推开,冷笑道,“宗泽驸马爷,你是不是认错人了?”
宗泽激动地抓住她,说道,“颜颜,你看着我,看着我,我是之轩呐,你的丈夫凌之轩……”
青湮重重地甩开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后退道,“你不是他,你是大夏的驸马爷,你是金贵玉贵的宗大人,你怎么会是他?”
她这一样一番话,让原本再想上前的宗泽,顿时觉得脚下沉重千斤,再也无法向她迈不出一步去。
她还活着,他却已经背弃她娶妻生子。
“颜颜,你既还活着,这五年又去了哪里,为什么我都找不到你?”宗泽焦急地追问道。
五年了,五年都没有她的音信,可为什么她又会出现在这里,出在这个重兵把守的皇家围场。
“我去了哪里?”青湮仰头大笑,笑得泪如泉涌,笑声一收道,“我去了地狱,去了生不如死的地狱,而你呢?”
宗泽在那样在质问的目光中,无地自容地说不出一句话来。
“你告诉我,这五年你又在哪里,你又在干什么?”青湮一步一步逼近前来,站在他的面前。
宗泽望着这个他深爱着,却深着他的女子,蹉跎五年岁月的重逢,来不及有半分喜悦,全是锥心刺骨的痛。
“我回去明明看到你死了,笑笑死了,爹娘他们都死了。”她忆起那恶梦般天塌地陷的一天,整个人都禁不住的发抖,“我亲手挖了墓,亲手把你们都葬了,为什么……为什么你还活着,为什么你又娶了靖缡公主,还有了你们的孩子……”
“颜颜……”宗泽看着这样深陷恐惧的她,心如刀割般的疼,伸出手想要拥住她,却又害怕着她又一次的拒绝。
“五年前,笑笑才刚满一岁,她才刚刚学会叫爹娘,可是她死了才一年你就又有一个儿子……”说到此处,她只觉喉间要哽了一把刀子,每说一句一个字都是血淋淋地痛。
他没有死,那当年他葬的人又是谁?
他既没有死,为什么不告诉她,让她这五年来像个傻子一样沉浸在那个恶梦里无法自拔。
“什么我死了,我回去之后才知道家里出命案,我四处找你却只找到一具浑身是血面目全非的尸体,为什么你说是我死了……”宗泽只觉自己满头思绪纷乱如麻,当年到底是怎么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