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多累赘,孝敬难能,
百忙偷闲,习武健身,
痴迷学艺,绝活练成,
为圆好梦,费尽苦心,
率子省亲,坦然远征;
有胆有识,有谋有勇,
来回万里,九死一生,
不是唐僧,胜似唐僧,
苦尽甘来,七媳进门,
人人羡慕,我母英武,
个个夸赞,我母能成;
同治战乱,田园荒芜,
父子献身,孤儿寡母,
母亲痛悲,决不气馁,
重建家园,衣丰食足,
五世同堂,其乐融融,
坚持习武,躬耕农亩;
母亲之孝,母亲之能,
母亲之德,母亲之恩,
千言万语,难以说尽,
万民敬慕,心诚意真,
恩有天高,情似海深,
岁岁年年,犹如春风;
噫嘘兮——
万民祈盼,国强家兴,
延黄子孙,永久昌盛,
慈母华诞,百岁重荣,
永远康健,幸甚幸甚!
列祖列宗,先父英灵,
含笑九泉,豪气永恒。
母亲之孝,母亲之能,
母亲之德,母亲之恩,
天高地厚,河长海深,
岁岁年年,犹如春风;
惟我父母,德高望重,
风范永垂,誉冠古今。
祝愿慈母,谈笑风生,
永远康健,幸甚幸甚!
延黄氏第十三子延子荣代全体子孙敬祝。
中华民国十四年四月十八日(农历三月十八)亲笔。”
双杏谛听寿辞后,不胜欢喜。自豪得意地说:“不愧是正儿八经的读书人,就是与众不同啊!你看他洋洋洒洒说叨了多少,没有满肚子文化的人,打死他也写不出这么有文采的辞章。听他说得比蜜都甜。奶奶我刚才还黄咒热骂滥批你老子哩。唉,奶奶后悔啦!奶奶收回,刚才骂的全不算数。你们别乱传,啊。哎,奶奶哪有他赞的那么高尚完美。”
“我父亲的贺词全无夸张失实之处。祖母呀,您老当之无愧。”
“对,十三叔全无夸张之处。奶奶,您老当之无愧呀!”松明紧凑地朗声应和。
众人听了齐声呼应:
“对,您老当之无愧呀!”
“嗳,你们的祖宗延孝先才当之无愧哩!这篇贺寿辞是咱延家人学文响当当的开场白啊!可惜五哥一一他若能和我同听这篇贺辞,那该多么有福气啊!唉,而今这福分是老婆子我独享独受了。”双杏说着凄然落泪,不再言语。
松川温顺委婉地劝道:
“请祖母节哀。风物长宜放眼量,人事兴衰自有常。”
花儿也极力劝慰说:
“对的,妈妈,您不是说咱爹爹常常跟您魂牵梦绕吗?肯定听到了。”
琐代也尽心附和着劝道:
“妈妈,只要您老听到了,爹爹肯定能听到。”
松明向祖母再次请示:
“奶奶,请您入座,咱开席吧,大家早饿了。”
“开席开席。”祖母双杏拭泪轻声应答着,由冬梅和琐代扶持坐了首席。
双杏招呼说:
“松山松川,你爷父几个坐在奶奶身边,奶奶想多问几句话儿。”于是松山松川爷孙六人和琐代陪老寿星在首席就座。
丰盛的凉菜上齐了,松明说:
“奶奶,您先请。”
双杏夹了第一筷后,松明响亮地一声吆喝:“请大家尝尝老寿星的寿宴吧,动筷子,别客气呀!”葡萄架下立刻响起一片动筷子动嘴唇的声音。开始上热菜了,第一道是享誉西域的手抓羊肉。双杏给松川夹了一根腿把子,边吃边问:“川儿,你妈她好吗?”“回祖母,我母瘫痪年余了。”“呃,才多大年纪,就得了瘫病?”
“年已八旬矣。”“啥!有那么大年纪吗?”双杏愕然询问。略顿瞬间,又试探着问:“那你爹他还好吗?”
“还好。”“那为啥不来见我?老娘有生之年,想见他一面,就那么难心吗!”“难是不难。只是一一”松川面有难色,吞吞吐吐,不再言语。紧挨祖母左首的松山耐不住性子,停下筷子,斜侧了身子,附祖母左耳轻声细气地言语一番。
双杏一改郁闷窝气之胸臆,气色鲜活,摇着头朗声笑了起来,笑得众人面面相觑,不知所以,一个劲儿把百思不得其解的眼神反复盯在双杏和松山松川的面孔上。
双杏开心地笑够了,方不足为怪地对众人说:“我这个延子荣,老也老了,对老娘还害起羞来。那有啥?子兴为抗击阿古柏阵亡了,那能由得了谁!孤儿寡母亟需人照顾。小叔子近在身旁,一个想嫁,一个愿娶,都是延家骨肉,那有啥?肉烂在锅里嘛,还把他难为情的,几十年不敢回老家看我。今儿个说白了,老娘代他先辈子准了他。尔等也莫稀奇见怪、说七道八的,啊。”
“老家我见过的,妈妈,舅舅外甥娶亲姐妹的都不稀罕。叔叔侄儿同时娶姊妹俩的也有。何况小叔嫂子还是同辈哩。十三弟他别没意达思的,谁也不笑话他。”琐代接上母亲的话补充着。
佳纳则更不以为然,坦坦荡荡地解释说:
“那有啥!小叔嫂子又不是一个血脉。侄儿娶婶婶、儿子娶先人的小老婆,我都见过,没啥稀奇古怪的,叫他十三叔放宽了心,快回老家来,妈妈都想死他啦!”
人群中仍有不少人以为听了稀奇新鲜事,嬉笑不已,嘁嘁喳喳个不停。
儿孙们依辈份有序地为老寿星祝寿敬酒。双杏每次抿一下,沾沾嘴唇,便将寿酒倒入伴她八十六年金亮金亮的中号木碗里,待碗中酒满,她虔诚无可复加地说:
“五哥,碗是你掏的,酒是儿孙们敬的,我知道你的酒量好,放开尝尝你婆姨的百岁寿酒吧,啊。”双目晶莹的她祝吧,将寿酒向天弹出星许,而后酹地少许,剩余的赐给身边的儿孙分享。看着儿孙们一饮而尽的情景,她汪着泪水的双眼欣慰而惬意地笑了。
几位儿女亲家的后人和至爱亲朋被双杏那至诚的恋夫之情深深打动,一个个被感动得热泪盈眶,以至不约而同地迸发出肺腑之言:“老寿星对先夫一往情深呀!”
轮到松川敬寿酒时,他双手高举酒杯,过头顶而不递过去,却特意补憾说:“请祖母见谅,孙儿秉承严父之志,星夜赶路,不料途中略有耽搁,以至惶惶赶来拜寿,只顾诵读寿辞,竟把一件大礼物置之脑后,尚不曾向祖母提及。”
“哎哟!远道赶来已经不易,一篇没听过的寿辞够稀奇宝贵的啦!还送啥大礼物,你爹也真是的,跟老娘还讲究这个,生分了不是?回去告诉他,奶奶高兴着哩,日日谈笑风生哩,叫他快来见我,别羞羞答答的,大姑娘上轿也没他那般难心。奶奶连轿都没上,就叫你爷爷领到西口外来了。一个大男人家,还不及奶奶当年有气魄。”
“哎,孙儿一定禀报。祖母,那件礼物不是别的,是孙儿临行时,父亲为您请好了一家戏班子,叫马车随后送来。明日上午就能赶到。”
众人意外惊喜,欢呼声此伏彼起。
“欧呦!看你爹新颖独到的,咋就想到了请戏班子?正对奶奶的心思,自打那年回娘家后,还再没看过戏哩!我的老十三呀,你咋出息得如此这般乖巧,书没白念。唉,老娘错了,不知根底,一阵又一阵胡嚼烂骂,妈老糊涂了,当众赔个不是。”双杏说着滚下几滴清泪。
古丽赶紧掏帕替婆母拭泪。琐代忙用双手轻捶慢抚后背,并说:“妈妈呀,您老赔不是,子荣兄弟能承受得起吗?您念叨他,骂他,是您太想他太疼爱他了。妈妈呀,大喜大庆的日子,您可不能再说扫兴的话。要不,琐代又要怪您偏心他了。”
双杏抚弄着琐代的手激动不已,不知再说什么好,忘记了吃喝,沉吟稍许,猛然兴致陡增,双眸透亮,宛如秋水中的皓月,妩媚非常。她渴望有加地询问:“松川呀,这班戏娃子都会唱哪几出戏?”
“回祖母,听父亲说,这班戏子多来自西安,会的戏文真不少。为您准备的秦腔大戏有:《火焰驹》、《白蛇传》、《游龟山》、《薛丁山招亲》、《十二寡妇征西》;新疆小曲子有《张连卖布》、《李延贵卖水》、《柜中缘》、《小放牛》、《老换少》等等。到时候,您想看哪出点哪出。”
“欧呦,真不少!好戏好戏。有些戏,老身当丫头(女儿)时在娘家看过,有些只是听说而已。这回可要在家里大开眼界,一饱眼福,过回戏瘾了!松明呀,吃喝罢了,就带儿孙们去把戏台赶紧搭好。”
“搭哪儿呀?奶奶。”
“自然不搭在院子里,挡挡挂挂的。搭,搭在庙门前,唱戏的妆扮、上台、下场子方便。有那棵老梧桐遮太阳,不用搭天棚,五邻六舍都方便。”
“好,就这么办。马家姑妈,您看这大寿过的,空前热闹。奶奶,您就放开肚子,吃好喝好,养足了精神,美美实实地过回戏瘾吧。唱它三天三夜,等于过了盛大的庙会。”
琐代由此想起往事,为母亲助兴说:
“妈妈呀,记得当年庙修好了,咱爹爹是许过愿要过庙会的,而今终于补上了,您老算得上功德圆满啦!咱爹爹的心愿也还上了。妈妈您说,琐代说得是也不是?”琐代轻轻摇动母亲的手问。
“是呀,是呀,啥好事都叫老身赶上了。”
此时此刻,众人再瞧老寿星那张饱经沧桑的脸,宛若伏天夕阳下盛开的粉色牡丹。
游动在延家大院外的那一排官兵,还有那一班衙役,混吃混喝看大戏,直到三天戏散人走,竟一无所获,扬长而去。
双杏望着官兵撤离的背影,疑惑不解地埋怨说:“杨都督,你咋能背信弃义呢?说得好好的优抚伊犁革命人员,你咋胡抓乱捕呢!若再见不到尕儿一面,我延家老婆子死了都不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