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十天的艰难跋涉,我们到达了吾拉音湖畔,烈日下静谧的湖水和皑皑雪山相互辉映,而近在咫尺的克里雅山口则像一扇敞开的山门横亘在我们面前。
此时,朝夕相处的两名驮工却因其中一人生病不得已和我们分手返回。临别时,我和驮工依塔洪紧紧地抱在一起,他哽咽地对我说:“王队长,你就像我爸爸一样,以后你再也不要到这里来了,你太累了,看着你我很心疼。”此时我也哭了。我真的累了,身体疲惫不堪,心情无比沉重!
我们能翻过克里雅山口吗?
驮工依塔洪和阿曼能不能安全回家?
名队员最终能否顺利走出昆仑山?
这一切都深深地揪着我的心!
空旷的山谷就剩下了我们9个人了,一种登顶险峰时曾有过的孤独感再次涌上了心头。而更为强烈的是那种面对绝境别无选择的悲壮心情——我们已在平均海拔5000多米的高原行走了近200公里的山路、险路以及没有路的路。那魂牵梦绕的克里雅山口始终是召唤我们付诸全部激情的目标。在美景和幻觉、在梦想和眼泪、在人生难求的体验和收获中,我们不断地点燃着希望,跟随着内心的召唤,一步一步艰难地迈向它……
探险活动前期历经周折和磨难
自从我带队于2005年冬天成功考察亚洲一号火山以来,沿着神秘的昆仑秘道亲临火山、翻越克里雅山口、穿越羌塘、进入藏北的漫长道路深深地吸引着我,此后不论我去哪里登山探险,这条昆仑秘道总像一个挥不散的影子不时地浮现在我眼前,令我心驰神往。
2006年年底,我从网上得知,GORE-TEX(戈尔特斯.)品牌将在辛普顿-特尔曼(Shipton-Tilman)探险基金奖的基础上,面向中国户外活动爱好者首次启动“戈尔特斯体验无止境梦想实现”活动,活动通过网络面向全国户外爱好者征集探险方案,胜出者可以得到10万元的资金资助。这对我们这些资金缺乏的探险爱好者来说无疑是一个天上掉馅饼的好消息,我以克里雅山口古道为蓝本,制定了“重走英雄古道”的探险方案,经过几轮的网上角逐,最终,我们的探险计划被选为优秀方案,我的团队有幸到北京参加了总决赛。获得优秀方案的三支队伍的PK场面也热闹非凡,刺眼的舞台灯光,众多的媒体记者,主持人高声的调侃,这些都是我有生以来第一次经历的。但最终由于我们方案的难度和风险都较高,未能胜出,戈尔的10万元资助被策划去西藏札达做文化考察的一个团队拿走。最后我也明白了,这个探险基金虽然挂了探险家辛普顿的名字,但并不是资助真正的探险,仅是一种企业的宣传手段。
因路途异常艰难被认定为“冬夏不可行”的克里雅山口道,自1951年进藏先遣连走过后,半个多世纪以来再无人涉足。我翻遍所有的资料也仅仅找到了历史上的一些记载。为何“冬夏不可行”?究竟难在哪里?这对我们来说都是未知的。一旦我们翻越了克里雅山口进入羌塘,后援队在茫茫藏北草原从哪里能够接应到我们呢?这对制定探险方案是非常关键的。
2007年5月,我动员队友,骑摩托车从青藏线进入西藏,在考察了珠峰后到达了阿里地区。由于摩托车故障等原因,我们的车队走散了,最后,我单骑沿着新藏线进入了羌塘,察看沿途的路线,确定了探险队翻过克里雅山口后与支援队的汇合点。但在返回途中,快到达库地检查站时,摩托车不慎侧翻,我被摔出去30多米,髌骨粉碎性骨折,多亏检查站的边防武警,把我送到叶城医院治疗,然后辗转回到了乌鲁木齐。
2007年是建军80周年,乌鲁木齐各大媒体都在筹划宣传活动。经朋友推荐,新疆电视台看中了我们的探险方案,计划联合新疆军区和登山探险协会做一次“重走英雄路”大型电视活动,以此为由头,来讴歌进藏先遣连的英雄事迹。新疆电视台非常重视这次活动,不但成立了专门班子,还请到了《进藏先遣连》一书的作者。为此,我虽然腿伤未愈,也拄着拐杖到电视台开了几次会。
整个活动从人员的全国海选、物资的准备、建军节当天在普鲁村启动的出发仪式、电视全程直播等等都制定了详细的方案,耗资巨大,仅预算就做了好几百万。但因为当年8月在新藏线三十里营房地区有军事演习,新疆军区要求其他活动均推后时间,后来这个大型探险活动也就不了了之。
2008年春节我的腿刚好点,为了更多地了解古道沿途的实地资料,我带队徒步进入昆仑山桑株古道考察。这也是新疆连通西藏的一条古道,1951年进藏部队也曾经走过。在古道上连续4天的跋涉,齐腰深的积雪和零下40摄氏度的严寒迫使探险队从桑株达坂下折返。尽管如此,我们还是搜集到很多必要的信息。
就这样,我们的实现梦想之路经历了许多坎坷,我有过懊悔,但同时也明白了,探险本身就是一种生活方式,就是一种自我体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是要用纯粹的方式来实现探险,若脱离了这种纯粹,探险又有什么意义呢?之后,我把大家召集在一起,组建了英雄古道探险队,我任队长,马玉山和杨戈任副队长,吕俊任摄像师,老刘(刘清骁)、姜姐(姜辉)为队员,来自北京的大边(边兆鹏)、老宓(宓龙彪)、小侠(赵晓玲)也加入了我们的队伍。为了活动的安全实施,我还特地请来了高山协作马庆。
为了避免外界的干扰,我们这次探险活动以不申报、不发帖、不声张,悄悄地去安全地回来为原则。方案最终确定之后,时间已经很紧迫了,大家紧锣密鼓地开始了体能训练、高海拔适应性训练、探险物资的筹备等工作。
一切准备就绪,临出发时一些事情还是让我放不下心来。协会的主管部门乌鲁木齐市体育总会打来电话,通知我们,在奥运期间停止一切高危的探险活动;我们的向导依塔洪从普鲁村打来电话,说是必须有于田县公安局出的证明,才允许进山,他才敢给我们当向导,也才敢给我们租用毛驴。
为了防备不测,临出发前我们也制定了第二套方案——一旦从普鲁村方向进山受阻,就从西藏邦达错反方向徒步翻越克里雅山口到达普鲁村,这是一个全自助的非常冒险的方案。但我们决心已定,不论遇到什么困难和阻挠,翻越克里雅山口的计划不变,因为我们已经为之付出了3年的心血。
抵达探险之乡于田县
于田县是我们探险行程中的重要一站,它位于塔里木盆地南缘,昆仑山北麓。南与西藏自治区改则县、日吐县相连,西与策勒县相邻,北与沙雅县接壤。于田县在历史上是和阗六城之一,在维吾尔语中称克里雅。于田县的探险旅游资源十分丰富,享有“探险之乡”的美誉。它南部有穿越巍巍昆仑的古道驿站,历史悠久的古代玉矿;北有浩瀚的塔克拉玛干沙漠和掩埋于黄沙之下的众多古城遗址。特别是上世纪90年代后兴起的沙漠探险,使得克里雅河下游的达里雅布依成为于田探险旅游的热点。而克里雅河上游的昆仑山一带由于自然条件极其恶劣,众多有价值的探险旅游资源还未被人们所认识。从2005年我徒步进入阿什库勒盆地考察昆仑火山后,昆仑山以它那博大的气势震撼和征服了我,连续几年在昆仑山腹地的考察,使我对深藏山中的两个宝藏——和田玉和昆仑古道的向往愈加强烈。
2008年7月20日,我带领探险队和支援队员乘3辆越野车离开了乌鲁木齐。一路不停地奔波,天黑后赶到了沙漠公路200公里处,为了节省开支,当晚我们在沙漠公路水泵房边上露营。
第二天,天刚亮我就把大家叫了起来,计划在下午赶到于田县。途中我接到了依塔洪打来的电话,他说:“10头毛驴和2只羊都准备好了。”但他没有提及公安局证明的事。对探险而言,能顺利进入险地是重要的一步。我在一个月前就和于田的王林副县长及旅游局联系过。王县长在策勒县工作时就成了我的朋友,为我们这次探险的事他已给阿羌乡(普鲁村属于阿羌乡管)的然书记打了招呼,出发前我也曾通过电话和然书记沟通了几次。放下依塔洪的电话,我急忙拨通了然书记的电话,可他的一句话又让我担心起来,他说:“最好让县里面出一个书面的东西。”
路上我一直闷闷不乐,想到了最坏的结果。我心想,钱也花了,队伍也出发了,我们没有退路,再危险、再困难我们也要翻过克里雅山口。下午4点多我们到达了于田县,住在了昆仑宾馆。我和马玉山放下行李顾不上洗脸,搭上三轮摩托就去了县委。
于田县城和两年前相比发生了很大的变化。在新建的县委大楼前是宽阔漂亮的文化广场,“中国人民解放独立骑兵师先遣连进藏纪念碑”肃穆地耸立在广场中央。据《于田县志》记载:“新疆军区独立骑兵师为了确定进藏线路,师参谋长、特级战斗英雄彭清云率9~15人3次进入昆仑山南麓侦察进藏线路。1950年8月1日,独立骑兵师根据新疆军区指示,决定派一个连进入西藏侦察线路,给大部队建立根据地。先遣连连长李狄山率领135人从于田县普鲁村出发进军西藏。在无向导、无地图的情况下,在荒无人烟的高原上行军45天,行程约600公里到达西藏改则地区,后来到达阿里。在进军西藏过程中有68人牺牲,其中包括连长李狄山。”为了纪念先遣连的英雄壮举,在2007年8月1日,正逢建军80周年之际,于田县政府出资修建了这座纪念碑。
在县委门口我们遇到了王县长和县委何书记。虽然我不曾与何书记谋面,但何书记对我几年来在于田的探险活动都很关注,我的名字他也早已耳熟。
晚上,在何书记的指示下,王县长、曹书记(常务副书记)、阿不来提常委为我们设宴接风。盛情难却,我和队员们都开了酒戒,大边拿出了精品大雪茄与县领导分享,队员们也很尽兴,一席13人喝了14瓶伊力老窖,外加2瓶于田特产大芸酒。
虽说是喝晕了,但阿羌乡的然书记问我要“县里的书面东西”一事一直是我的心病。当我把这事告诉了曹书记,曹书记不由分说立刻拨通了然书记的电话:“王铁男来了还要什么证明!明天你或乡长陪他们去普鲁村。”
酒也喝多了,心也放下来了,总算能睡个好觉了。
乡长陪我们进入普鲁村
一大早阿羌乡的党委书记和艾乡长就来到了我们下榻的宾馆。按计划探险队的切诺基和哈佛车去普鲁村送探险物资,丰田4500车载4名队员去和田,晚上所有队员在和田集中。
艾乡长亲自陪同我们去普鲁村。今年,塔克拉玛干沙漠难得下了几场小雨,贫瘠荒芜的昆仑山也焕发出了生机,原本一年四季被浮尘笼罩的昆仑山浅山地带似乎也变得清爽起来。在去普鲁村的路上,随处可以看到星星点点的绿色植被。
2007年县政府重新铺垫了通往普鲁村的公路,虽说铺的是石子路面,但越野车也能高速行驶,从县城到普鲁村110公里,3个小时就能到达,而我们2005年初访普鲁村时在这段路上则用了10多个小时。
去普鲁村的沿途给大家印象最深刻是那狭窄纵深的克里雅河道。发源于昆仑山的克里雅河,是于田的母亲河。过去克里雅河水势浩大,曾穿过塔克拉玛干沙漠与塔里木河汇合,而近几百年来随着冰川的逐年退缩,河水失去了往日的威风,它静静地消失在沙漠腹地——达里雅布依。
一路上,摄像师吕俊不时地停下来拍摄。这次活动的一项重要任务就是要拍摄一部纪录片,在记录这次探险故事的同时向人们再现古道的沧桑和鲜为人知的美景。吕俊是乌鲁木齐石化电视台的编辑,2005年冬天他作为摄像师和我一起去了昆仑山火山口,他也登上了海拔5114米的硫磺达坂,但遗憾的是在-40℃严寒的袭击下他患了感冒,最后没能到达火山口。这次他可以说是憋足了劲,不但在体能上做了充分准备,在拍摄准备方面也下足了功夫。在他的努力下,石化电视台为我们提供了价值2万美元的高清摄像机、40盘磁带、价值1万元的三脚架。为了解决探险途中的供电问题,我们购买了30W的太阳能电池板及蓄电池,还安排高山协作马庆协助拍摄。
经历了上一次火山口探险的磨砺,向导依塔洪和阿曼成了我们的好朋友,知道我们要来,他俩一早就在村口等候了。一晃3年过去了,老朋友再次相逢有种说不出的亲近感。普鲁村的面貌也发生了很大变化,家家都住上了政府修建的抗震安居房,虽说房子不大,但比起普鲁人世代居住的土坯房来说还是结实多了。我们3年前曾住过的村招待所已经拆除,取而代之的是漂亮的村委会办公室和正在修建的村卫生院。
我们那次的火山口探险给普鲁村的人们留下了很深的印象,我们制作的《激情纵横》纪录片普鲁村的人都看了,为此,当年给我们当向导的依塔洪和阿曼也成了村里的名人。特别是2007年他俩为5名俄罗斯人当向导,进入阿什库勒盆地以南的大雪山去漂流和田河,遭遇两人死亡、一人失踪的重大山难,中俄两国对遇险队员的大营救历时22天,依塔洪一夜间也成了众多媒体的新闻人物,他的身价也大为提高。随后到昆仑山探险和探矿的人都慕名来请他当向导。据他说,矿老板请他当向导每天付300元,毛驴每天付12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