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山羊哨羊
一只北山羊,亮起两把大弯刀,站在一块岩石上,向我们行注目礼,神情又严峻又威风。看起来它更像一个勇士,勇敢地迎接挑战。它的模样,让人心生敬佩。那两个一米多的长角,在阳光下,明晃晃的,像骑士的两把战刀,配在北山羊那矫健的身姿上,真是恰到好处。
北山羊站立的岩石,矗立在一座山的顶峰,这使北山羊看起来高耸得如插入云霄一般。天空绝顶湛蓝,黑色的岩石,白色的山羊,颌下白须飘飘,脊背上一条黑色纵纹如高山流水。如此一来,衬托出了一个腾云驾雾、超凡脱俗的北山羊。它具备神性,它来自上天,它是一个洁白的天使。
我站在低于它几百米的峡谷间,向它投去仰慕的长久的注目。它端庄、神圣地静立,如世间一个完美的雕塑。
尤其令人羡慕的是那两把弧形大刀,徐徐向上、向外并向下弯曲,使它给人一种力量感,威力四射。走远点儿,北山羊就成了蓝色幕布上的一个剪影。模模糊糊的,神神秘秘的,它与苍天自由自在的对话成为我无限的神往。
无疑这是一只瞭望的哨羊。在不远处肯定有一群北山羊,正在觅食或者下山喝水来了。北山羊喜欢群居,行动相当谨慎。在它们觅食时,一定会有一只机警的雄羊站在山岩顶部,站岗放哨,以防雪豹、狼、棕熊等动物的突然袭击。这是它们一成不变的习惯。
哨羊突然一个急转身,在悬崖上迅速狂奔,速度之快如旋风刮过大地,紧接着,一大群羊闻风而动,在半山腰、崖壁上以排山倒海之势逃跑。
水中王子河狸
一轮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周围的小杨树、灌木在月光下依稀可辨。我和向导穿上棉袄,手持电筒,全副武装,向布尔根河行进。
山间小路崎岖难走,深一脚浅一脚走了约莫半小时,我在一排无人居住的房屋后停了下来。接下来猫腰、屏住呼吸,进入一片柳树丛,默默穿行。在一个弯道口,向导转身“嘘”了一声,我立即蹲在河岸边的深草里,静静守候。
冬季快到了,布尔根河让人感受到真切的寒意。冷风吹来,我忍不住一阵哆嗦。
在一片模糊的河谷林中,借着手电筒微弱的光,我看到河狸爬行时留下的清晰痕迹和被它咬断的残枝断柳。河狸通常在秋季采食,以备冬贮。每年八月下旬起,它们就忙碌起来,夜里两点以后是河狸储存食物的高峰期。
寂静中,“咯噔”,一个清脆的声音从前方不远处传来。顺着这声音,我们再次猫腰前行,在第二个河湾处“安营扎寨”。过了十几分钟,突然“扑通”一声,月色中,一只棕褐色的小动物拖着一条长尾巴跳入水中,刹那就消失得无影无踪,它似乎发现了我们。河狸的嗅觉和听觉十分灵敏,一遇到惊吓就会迅速跳入水中。
我静静地蹲在岸边,目不转睛地盯着水面,期待它再次光临。这天夜里,我守候得相当辛苦,直到接近凌晨四点,在月光的指引下,我才看到一只半大的河狸跃出水面,悄悄向灌丛走来。
我终于看清了,它一身棕褐色长毛蓬松柔软,浑圆的脑袋,浑圆的身体,小眼睛,短耳朵,弓脊背,看起来很笨拙。
这家伙生活在深水里,不用说,肯定是个游泳健将了。它的前肢短,后肢粗长有蹼。游泳时,前肢蜷起,身体呈纺锤形,后脚推进,用尾巴做舵,游速快极了!据说,河狸的鼻孔能自由关闭,潜入水底,可以一刻钟不换气。当它离开水面时,身上光溜溜的,一滴水都不沾。
河狸在水中洒脱自如,可一离开水面——瞧它那个笨样子!滚圆的身体,拖着一条尺把长的扁平尾巴,走起路来东晃西晃,似乎比猪还笨拙!“咯噔咯噔”,夜晚的灌丛中,响起清脆悦耳的声音,有点像乐手茫然地一下一下拨动琴弦,其实是河狸在咬树枝。它的牙齿可真锐利,一会儿,地下就有了好些被它啃伐倒的枝条。看来,它更钟情嫩树枝。之后,它把树棍和枝条咬成一定的长度,用嘴紧紧叼着树枝的一头,将它拖到河里。
显然,河狸在河的上游采食,因为它拖着树枝借着河水的流速顺水而下。到巢洞附近,它潜入水中,把树枝插到河岸有突出树根的地方储存起来。据说,它如果在下游采食,就会靠着河边,顶着水,把树枝拖到巢跟前。另有一只河狸,办法很巧妙:它用一只前爪攀着岸边拖树枝。大约到了十一月中下旬,河面一封冻,河狸的这项工作就结束了。
当然啦,河狸偶然也会啃伐比较大的杨树。它们锲而不舍,每个夜晚都会浮出水面,偷偷摸摸啃伐同一棵被它们看中的大杨树。它们啃啊啃,功夫不负有心人,大杨树的根部一天一天变细了。终于,有个夜晚刮起大风,这棵杨树轰然倒地。看看,这些河狸多聪明,它们懂得借助风的力量消灭一棵杨树。
一只河狸当然无法完成拖走树枝的工作。凌晨五时左右,三四只河狸的脑袋露出水面。它们眼睛滴溜溜的,左转转,右转转,探头探脑的,瞅一瞅周围有没有动静,迅速钻出水面,来到这棵杨树前,齐心协力,共同拖走这些食物。很明显,这是一家子。个头最大的是爸爸,看看前头又看看后面——最警惕的那一个是妈妈。还有两个一大一小的孩子。这一家子前后用力,终于将杨树枝拖走了。一周后,再来看这杨树,差不多就只剩下光秃秃的树干了。它的枝被储藏到水中,成为河狸整个冬天的食物。
另一个夜晚,我不小心摔了一跤,弄出了很大动静。刚刚跃出水面的河狸拍打几下水面,又迅速潜入水中。嗬,它太谨慎了!显然,它拍打水花告诉同伴:别出来,这里有险情!
当河面封冻起来,河狸就再也不会出来了。它们要在水下洞穴里度过整个冬季。因为它们的食物实在单调——只有柳树啊、苦杨啊之类的东西,它们得保存体力。外面太寒冷了,这些“水中天使”大白天都待在窝内,蜷缩着,紧紧靠在一起睡大觉。
在中国,河狸仅分布于新疆的乌伦古河及其流域。早在二百万年前,这一带河流纵横,森林莽莽苍苍,河狸相当兴旺。那时,它们体大如熊,重达三百公斤。经过漫长的地质年代,河狸逐渐进化,体形减到原来的十分之一,现在只有二十多公斤了。因此,有人称河狸为活化石。不过,眼下河狸的处境还是十分糟糕的,河流时常断流,树林越来越少。
狼仔
黄昏,宛如一块浓墨重彩的画布,挂在我眼前。云雀儿凌空一跃,跨过崖顶,如同运动健将,身姿敏捷,反应迅急。雀儿们急急忙忙地归巢,一只,又一只,钻进密林深处了,只将好听的鸣声断断续续留在森林里,留在寂静的空谷。
密林深处,有它们一个温暖的家。我的羡慕捎在鸟雀的背影上,也一同飞向密林了。“啾啾,啾啾……”
马儿真聪明,身子一转,知道要回家了,它的愉快从它的蹄声传递给我。“得——得”,轻松的,富有节奏的韵律,清晰而响亮,幽深的峡谷显得越发寂静。
突然,我的马刹住脚。我拿脚磕它的腹部,它不走。我吆喝,它不走。我百思不得其解,用眼睛询问它:好兄弟,你怎么了?我的马一脸固执,镇定地站立,眼睛长久地看着前方,身体一动不动。
我顺着它注视的方向看过去,愣住了,一个长相如狗的东西站在前方,距我的马约十米,立在路中央,挡住了我们的去路。它头颈、身体一动不动,用一双毛毛的眼睛看我,看我的马。
这是一个顶顶可爱的东西,身上毛茸茸的,三角形的脸,尖尖的下巴,一双小眼睛闪着明显的绿光。当它静静地打量我和马时,它的绿眼睛如同凝固的果冻。
这时,我完全将它当成了一只悠闲散步的小牧羊犬。这样一想,我对马的表现流露出不满。我想,不就是一只小狗嘛,又不是没见过,有必要这么紧张,还止步不前嘛。抬头看看越来越昏暗的天空,我心里越发着急。一切小生命都归巢了,只有我们俩,留在归巢的路上。
我咬咬牙,狠狠地磕碰马腹,嘴里嘟嘟囔囔。我的马却固执到极点,如同雕塑般,站立,静止。死死地,久久地盯着眼前的小东西。
我纳闷了,再一次打量小东西。我的眼睛停留在它的耳朵上,它的尾巴上,我发现情况不对,它的两个耳朵之间有着少见的宽阔,颈上的鬃毛竖着,尾巴僵硬地下垂着。
一只狼仔,这是一只狼仔。看它的模样,约莫半岁,是它的狗一样的表情蒙蔽了我的眼睛。
一丝寒气涌了上来,这回轮到我僵住了,我坐在马背上,一动不动,静观事态的发展。
还好,横在路中央的只是一只小狼。但凭经验,我敢断定,不远的森林里,一定潜伏着它的父亲和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