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你是找这个的吧?我可以给你,不过你得和我说姜叔究竟犯了什么事?放心,道理我懂,不是惊动省局的大案也不会请您来。”
“吴畏,谈姜百毅前,我先给你讲个故事,这个故事已经在我心中压了很多年了。”周昌盯向那封叠起来的信纸,缓缓道,“在气候恶劣的冰原里,食物越来越少,食不果腹衣不蔽体的野人不得不每天易子而食,但饿死和冻死的人越来越多,连最强壮的野人也必须抱团才能生存,冰原中渐渐形成彼此狩猎的食人部落。
为了证明对部落的忠诚和勇敢,他们狩猎到‘猎物’后,进食的流程更像血腥和残忍的宗教仪式。
他们将捕获到的其他部族的野人绑在柱子上,趁人还活着时一口口咬下生肉,这对于残忍嗜血毫无善恶的食人族来说属于再平常不过的事,因为那个适者生存的世界善恶无界,野人们彼此都属于食物链上的一环,和其他彼此厮杀的动物没有任何区别。
但是,有一天,封闭的世界发生了某种改变。
一位穿着裘皮扛着猎枪的猎人穿过茂林雪地最终来到这个与世隔绝的野人世界,猎人的猎枪早已射光最后一颗子弹。
为了生存,猎人别无选择只得加入一支野人部落,撕去遮体的外衣,背弃人性的光明。
每一次进食仪式当别的野人张开牙齿一口口啃食猎物时,他总会第一个站出,拿刀子捅入猎物胸膛亲手结束他的性命,在他看来这或许是最好的怜悯。”
周昌边说边从后视镜中观察吴畏脸色:“我打个比方,吴畏,假如你是出现在野人世界的那位猎人,你会选择在善恶无界的世界里过怎样的生活?”
吴畏的脸色泛白,身体由内而外的生出寒意。
曾经假设过姜百毅可能的若干种身份,却独独没有想到听到会是这样的故事。
善恶无界的世界?
什么样的世界才会崩坏到善恶无界,易子而食,人人相食;让披着道德和文明的猎人彻底撕开人性的善拥抱人性的恶,背弃法律……
吴畏深深吸了口气,迎着后视镜盯向周昌略显疲态的眼睛:“我无法回答你,因为你的假设首先不成立,无论道德中的善恶,法律中的善恶,处在那个世界中的猎人只剩下自己心中的善恶,那么,猎人的心是善是恶?猎人的怜悯的刺刀是善是恶?”
吴畏将皮球甩了回去,这个问题他不能回答,只要他还是正常的人,永远也不会回答。
周昌闭上眼长长的舒了口气,似乎心中的郁结也随着这口气一扫而空,他再次张开眼:“你还想知道他的故事?”他将他字咬的特别重。
“不想,一个字也不想!带我回警局吧!”吴畏斩钉截铁回答。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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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云翻墨未遮山,白雨跳珠乱入船。
七月十四日,台风提前过境岳州,八百里洞庭风雨如晦,木质机动船在湖浪中上下起伏,宛如海中的一片树叶。
漫天飞舞的树枝砸碎了船舱的玻璃,挂在船舱的汽油灯左摇右晃发出哐啷哐啷的撞击声,风雨一刻也不停歇扑向驾驶舱。
驾驶渔船的是个披着蓑衣戴着斗笠的老渔民,昏暗的亮光照在他削瘦的脸上更显颧骨凸出,他嘴里叼着根旱烟,可惜的是旱烟早被打湿了。
不过,老渔民驾船的技术真没的说,别看船在风雨中飘忽不定,渔船实际稳得很,始终向北方的长江航行。
浑身淌着水的中年人从驾驶舱下方的鱼舱探出头。
老渔民操着半口土话半口普通话喊道:“老板!赶紧下去哈!头伸出来干么子嘞,风大浪急打下去我可不敢下湖捞你!”
中年人探出袖子擦掉一脸的雨水笑道:“下面味道憋得难受,再不出来透口气我也得变成条鱼了!”
老渔民叹了口气:“老板你可千万莫怪啊,本来说好明天去的长江做么子改到今天,我正出湖捞鱼一个电话催来只得往回赶!”他敲了敲没火的烟枪,骂道,“这****的天气台风说来就来,还打算趁着休渔期结束抢着好天气多补点,咱打鱼讨生活的比不上老板您。”
……
这对话的二人,老的是半辈子打鱼为生的李富康,中年人是当日逃出重重包围的姜百毅,此时的姜百毅面庞清瘦,看起来憔悴了许多,但眉宇间洋溢着难以言语的兴奋。
三两句话后,李富康开始抱怨道要不是有人宁到头又加了他一万块,再大的胆子也不敢在台风天出船,这年头淹死的还不都是会游泳的。别看李富康抱怨起来闲不住嘴眼劲还是有的,绝口不问姜百毅姓甚名谁出自哪里,像他们这种船上讨生活的可比开店做生意的精明的多。
水上不比陆地,一旦入了湖“区域”的概念很难分辨,但靠捕鱼为生的各村乡民心里却和明镜似得,哪块水域属于自己的,哪块水域属于别村的,哪块水域今儿鱼多得聚人抢地盘,打架斗殴再常见不过。毕竟这年头哪有利益均分的道理,你多了别人自然少了,别人多了你碗里难道还能多,咱国家不是还没实现共产主义,先将就着争争上游呗。
二人有一茬没一茬的聊了半个钟头,船舱里渐渐安静,风雨似乎也小了些。
姜百毅用手指敲击着船梆子轻轻哼唱八十年代的老歌,他目光如炬望向黑如墨水的湖面,风雨打在脸上毫不介意。
“老板,心情不错哦。”李富康张开一口大黄牙道,“再过一个钟头咱就到长江了,到时我停了船你自己寻上岸。”
“劳烦李哥了。”
李富康也不客气应了这声没来由的李哥,在他眼里这人十有八九是犯了事的,不然谁会专门顶着台风天专门乘船往长江跑,这年头交通方便的紧,听说大大前年岳州才通的高铁去江汉只要四五十分钟,但看这人面向和善又不像个坏人,李富康心里也嘀咕的紧。
不过,谁管他娘的祖宗十八代干么子的,当年跑出国的大汉奸如今在国外的后代哪个不是人模狗样回了国还被当做菩萨供着的!
李富康放下烟枪朝舱外啐了口吐沫,吐沫星子全给风雨打回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