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个晚上,小宇都呆在太平间静静地站立着,如一座枯萎的雕像,没有一丝表情与气息。小小的空间里,又黑又暗,冷得令人窒息,小宇站在尹长光早已冷却的身体面前,目光怔怔地望着那块白布,脸上依然残留一些未干的泪痕,她的呼吸匀称平稳,一起一伏,仿佛波动的情绪。
她就这样一直站着,不容大脑有任何的思考,直到第二天,尹晨匆匆跑过来将她强行拉走了,他告诉她尹落已经醒过来了,但知道失明和残疾后一直沉默不语,坐在床沿木愣地发呆,任谁也不理。
听后,小宇一阵风地跑了出去,来到尹落的病房,此时房间里只剩下照看的护士,千方百计地劝他吃药。如尹晨所说,尹落任谁都不搭理,呆呆地坐在床沿,目光直直地凝望着窗外飘落的枯叶。
屏住呼吸,小宇一步步地走向他,每踏出一步都觉得如此沉重,“落,你终于醒过来了,太好了、、、你过来,到我的身边好不好,不要用那么冷漠的身影面对我,我害怕,落、、、”
尹落的身体蓦的一怔,缓缓地转了过来,声音凄凉又悲哀:“丫头,我再也看不见你了,再也画不了画了,该怎么办,怎么办、、、”
他的眼神空洞无神,怔怔地不知要望向何处,那么美丽的一双眼睛仿佛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小宇尽量忍住哭泣的冲动,来到尹落的面前抱住了他,哽咽道:“没关系,你还有我啊,我做你的眼睛,做你的拐杖,帮你观看世界一切美好的事物。如果你想画画,就握着我的手,我们一起画最美的风景;如果你想听小提琴了,我拉给你听,《下雨天》好不好,你不要害怕,一切有我。”
她说的很美,但尹落还是一把推开了她,大喊道:“不,我不要这么糟糕的自己,那不是我,尹落已经死了,死在了那场火海里。”
说完,他起身欲跑走,却碰到了一旁的椅子摔倒了。
小宇一怔,立马上前搀扶他,结果当她一碰到他的身体时,他就使劲地甩掉,用背景来面对着她。小宇终于控制不住,大声哭泣了起来,从后面抱住他:“落,你要我怎么办,你不可以这样对待我,如果连你都不要我了,我还怎么活下去啊。没有看见世界的眼睛,没有绘画的双手,你还有我啊,我会一直陪在你的身边,求求你,不要丢下我,你回答我啊、、、”
无论小宇如何哭喊,如何拥抱他,用温暖融化他的一切,结果他还是冷冷地说了一个字“走”。小宇的目光顿时凝固,无法置信眼前这一幕,为何她才刚刚失去了最爱的爷爷,难道下一秒她就要失去她最爱的人了吗?
小宇彻底崩溃了,来到尹落的面前,捧起他的脸庞哭喊着:“我不走,我永远也不要离开你,就算你打我骂我,我就要一直呆在你的身边。我知道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的疏忽大意,你不会身陷火海,不会为了救我而受伤,你眼睛看不见了,双手不能画画了,都是我害了你,你打我骂我吧,就是不能让我离开你,你听到没有,听到没有、、、”
她使劲哭喊着,拼命摇晃着尹落的身体,将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通通在此刻发泄出来,声音也变得沙哑,哭到最后连一丝力气也没有。卢湘和尹晨进来时,见到的就是这样的画面,顿时一惊,纷纷将两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只是刚坐下,小宇就发了疯似的往外跑,卢湘和尹晨怎么叫都无济于事。
小宇一路哭着跑到了医院的小湖边,然后撞到了来探望她的苏浩楠的身上,见她哭得梨花带雨,苏浩楠顿时惊慌失措,不知该怎么安慰她。他知道尹爷爷离世的消息了,所以特意跑来探望她,没想到会这里碰到她,并哭得那么伤心,难道又是尹落出什么事了吗?
小宇见到是苏浩楠,立马抱住了他,说道:“不要问我发生了什么事,静静陪在我身边就好了,拜托你。”
苏浩楠轻轻点头同意,然后无条件将肩膀借给小宇依靠,任由她的热泪无数次滴打在自己的胸膛,自己却只能保持沉默。
尹长光的葬礼那天,来了许多人,下了很大的雨,淅淅沥沥地一直下着,仿佛也在为此刻的悲伤而哭泣。放眼望去,皆是黑压压的一片,所有人穿上了黑色的葬服,撑着一把黑色的雨伞,陈列有序的为尹长光的墓碑上奉上一枝白色菊花,然后鞠躬,离去。
最后,几乎所有人都一一离去了,葬礼现场只剩下小宇,尹晨,苏默,卢湘,苏浩楠,祥叔和阿采。卢湘把女儿抱在怀里,轻轻安慰道:“走吧,让爷爷安心地离开吧,收拾好心情,重新迎接明天。”
小宇一动不动,目光始终死死地望着墓碑上爷爷灿烂的笑脸,曾几何时,她还陪着爷爷一起去花园散步,一起去大胡子老头那里喝茶,多么欢乐的画面啊,而如今却只能在梦里相见。
苏浩楠也过来安慰她,说道:“小宇,时间不早了,走吧,落一个人还在医院,难道你想让他知道爷爷去世的消息吗?”
尹长光去世的消息,所有人都瞒着尹落不敢告诉他,他们不能想像,当他知道最爱的爷爷已经离开了,会是怎样的崩溃疯狂,再上他的失明和残疾,小宇再也不能让他受任何的刺激了。如果尹落再出了什么事,她一定支撑不下去,会痛苦得死掉的,她宁愿他知道真相后恨她,也不愿意现在失去他。
听到尹落的名字,小宇的眼神一愣,抬起悲伤的眼眸凝望着苏浩楠。大雨继续下着,周围的安静似乎只能听到哗啦啦的下雨声,小宇一群人转身欲离去,却在回头的时候看见了伫立在雨中的尹恪和北北。
他们同样换上了黑色的葬服,共撑一把雨伞,眼神凄凉而悲哀,就那样直直地站立于风雨中。
小宇的眼神忽然一暗,丢下手中的雨伞,愤怒的向他们走去,然后当来到尹恪身边时,她狠狠的一巴掌给他打了过去。
在场人蓦的一慌,纷纷走过去,北北丢掉了手中的雨伞,着急地看着尹恪被打红肿的脸颊,又含泪抬头瞧瞧勃然大怒的小宇。
小宇指着尹恪,眼泪哗的一下滚落,怒吼道:“尹恪,你还有脸回来,你知道爷爷已经离开我们了吗?你知不知道爷爷有多么担心你,想念你,不久前,他还在我耳边念着你,想知道你过得好不好。你怎么可以那么狠心,丢下爷爷独自承受思念的苦痛呢,三哥走了,难道你也要不顾一切地离开吗?你还回来做什么,你走啊,永远也不要回来了,走啊、、、”
小宇不停地怒喊着,哭泣着,恨不得冲上去将尹恪千刀万剐,打上千百万次,也不足矣弥补爷爷的思念和他对爷爷带来的痛苦。
尹恪任由她怒骂着,撕打着,眼泪却止不住地倾泻而下,然后他起身一路跑到尹长光的暮碑面前,不断磕头,说着“对不起”三个字,直到把自己的额头磕出鲜血来,北北才担忧地来到他的面前将他抱住。
下雨的声音淹没了尹恪和北北的哭泣声,淹没了所有人的悲伤难过,空旷的草地上,长出一片新的绿叶,正在发芽萌生,象征着新希望。
尹晨,苏默,北北,尹恪,祥叔和阿采回到了尹家,卢湘和苏浩楠回到了各自的家,北北继续回到医院照顾尹落。只是,来到医院的时候,小宇并未发现尹落的身影,医生告诉她,尹落已经办好出院手续了。听完,小宇脸色变得惨白,不由得替尹落担忧,他眼睛看不见,要走到哪里去呢?
小宇找了许多地方,通通是以前她和尹落欢笑过,甜蜜过,制造过无数回忆的地方,结果令她失望至极,始终没能如愿找到尹落。日薄西山,夕阳升上半山腰,映在她的脸颊是如此的惨淡,凄凉,略显一种忧伤的美。
“宇姐姐、、、、”远处传来一句娇美的声音,小宇疑惑地回头望去,只见是一位长得十分可爱的女孩向她跑来,那种纯真可爱真似当年的她。
“宇姐姐,太好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呵呵、、、”女孩来到她的面前开心地说道,看样子她只有十五六岁的样子。
小宇觉得她仿佛很熟悉,又似乎很陌生,总之是在哪里见过,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女孩看出了她的疑惑,连忙微笑着解释,“宇姐姐,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小百合啊,还有小马儿烈风啊。”
经她一提醒,小宇顿时恍然大悟,站起来拉着小百合仔细打量,没想到真的是女大十八变啊,小百合现在长得连她都认不出来了。她变得更可爱更漂亮了,犹如她的名字一般,似盛开绽放的百合花,简直是如花如雨的年纪,令人不羡慕都不行。
小宇拉着她一同坐下,然后开始不停地询问:“小百合,真的是你吗?你长大了,我快三年没见到你了吧,没想到会在这样的情况下遇见你。对了,这三年来你都去哪里了,我去过农场,工人们说你和阿姨出国了,是真的吗?”
小百合轻轻点头,微笑着回答:“是真的,自从你毕业莫名其妙的失踪后,我就妈妈迁居到了澳洲,妈妈在那里遇见了一位善良的叔叔,叔叔对妈妈很好,也很爱她,所以他们决定在一起,我自然就留在了澳洲生活。”
“是真的吗?真为阿姨感到开心,她总算找到属于自己的幸福了。”小宇很开心,想起当初和小百合快乐在一起骑马时的情景,她就开心得无法言喻。
“我也很为妈妈感到开心呢,对了,你和干妈还好吗?我的师父尹落哥哥呢,怎么没有看到他。”小百合困惑地问道,还四周观看是否有尹落的身影。
提及这个话题,小宇的笑容就暗淡下去,哀哀的一声叹息。小百合查觉到了她的忧伤,不由得关心地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
“他不见了,我找不到他了。”小宇脱口而出,难过地低下了头。
小百合替她感到难过,轻轻拍拍她的肩膀,虽然她现在只有十五岁,还不懂得恋爱的滋味,更不懂得大人们的世界,但她明白小宇十分爱尹落,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小宇收起悲伤,站起身,笑道:“好了,时间也不早了,你赶紧回家吧,姐姐也该离开了。”
“宇姐姐,那我先回去了,等过几天我亲自去看你和干妈。”说完,两人微笑道别,往不同的方向离去。走出不远,小百合突然回头,对她大声地鼓励道:“宇姐姐,我相信你一定可以找到尹落哥哥的,你们彼此相爱着,就算天涯海角,也终究会走到一起,加油啊。”
小宇向她示以感激动的一笑,然后挥了挥手,继续往前面的方向走去,此刻她脸上的笑容是幸福的,天边的霞光照耀在她的脸上格外的好看。
当夜幕彻底将大地笼罩的时候,小宇终将在尹落的画廊里找到了他,当时他全身瑟瑟发抖,蜷缩在一处黑暗的角落里,怀里抱着一幅画,那是他十五岁时画的。
画里的情景正是十五岁那年他和小宇一起奔跑在大雨中的画面,温馨幸福,略显一丝伤感孤独。即使他失明了,却依旧可以在一百幅画中找出属于小宇的画,那是他亲自为她而画上的,一笔一涂皆是他对她无尽的情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