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若兰抬眸扫了一眼那一身黑衣的百里初雪,继续道:"几日前,我在后花园遇到了王妃姐姐,我交谈了一会儿,怕是那时我身上的梅花香料引发了王妃姐姐身上蛊毒的快速发作……"
她一声轻叹,带着上了愧疚,听得银巽一阵动容,揽了揽她的纤腰:"若兰,这不是你的错。"
李若兰摇摇头,不语。
深夜,寒气沁骨。
百里初雪抱腿坐在床上,静静的望着面前的事物,脸上斑驳纵横的黑藤蔓隐匿在黑夜里,回想着白天发生的事情,她无声而嘲讽的动了动嘴唇。
伍大夫在她身上检验出了大量乌香,银巽在李若兰的挑唆下竟然怀疑她才是真正的下蛊人,溪瑶是帮凶,真是可笑至极!更是给她扣了一顶帽子善妒的帽子。
天如浓墨,一丝星光都不曾出现,就如同她此时的世界,一片黑暗。
原本丝丝缕缕的小风此刻越发强劲起来,吹得树枝吱呀吱呀的摇晃着,那般凄凉惨淡。
"爷,夜深风大,该回去休息了。"玄真暗暗叹息着,弄不懂他是何意,白天的时候恨不得将百里初雪千刀万剐,凌迟处死。半夜三更又跑来北苑站了几个时辰也不进去。
"你说,她真的会是下蛊人么?"银巽低声问着,语气中有太多的不确定。耳边依稀回荡着她白天仰头的三声大笑,绝望而悲愤,如鼓点般响在耳边,几乎震得他失去所有的理智。
"属下不知。不过,属下认为王妃不是那种宫于心计的人。"玄真回想起百里初雪追着银巽的那段时日,嘴角不自主的勾出了笑意,笑得那样明媚而炽热的女子,怎么会下蛊害人呢!?
"可是,若兰说的那些都有据可寻,偏偏还都指向她,本王只得让溪瑶顶了一切。"银巽想起白天李若兰最后说的那些,心中震怒之余更多的是担忧。
玄真听到溪瑶的名字,眼眸动了动,不自主的握紧了手中的宝剑,最后归于平静。
银巽轻声呢喃道:"但愿一切都来得及……"然后慢慢的陷入自己的思绪里,回想着白天的事。
伍大夫后来在她身上检验出大量乌香,超出了那梅花香料里面参杂的乌香含量,这样的结果是他不曾想到的,连忙下令将溪瑶拖下去杖毙,命她回北苑反思。
一干人褪尽之后,李若兰掩面问他:"是不是百里初雪在你心里有了一席之地……"
他极力否认没有,心中却又另外一个声音,不停的回荡在脑海里,有,有。
"那你为什么不继续查下去?"李若兰指着他声嘶力竭。
他突然无言以对,千百万种理由悬在嘴边,最后竟然沉默了下来,算是默认不想让她受到牵连吧!
"她若是下蛊人,自会解了蛊毒,何不等三日,看看最后的结果。"李若兰这样说的时候,他反射性的说道:"若她不是下蛊人,岂不会毙命?"
"那也是她的命!爷,你不是一直不待见她的吗?"
他竟然被问得说不出话来反驳,拂袖离开雅楼。
夜风再起,吹动他的衣袍,银巽眼中带上了几分黯然,静静道:"走吧……"
玄真回头望了一眼在沉寂在黑夜中的北苑,默默的叹息着,跟上了银巽的脚步。 两人走之后,一道黑影窜进了北苑。
"哼,看你这半死不活的样子,真给幽冥宫丢脸!"碧水指着她的鼻尖劈头盖脸的骂了下来,"要不是你哥哥吩咐,打死我也不会来救你!你看看你,回来这里不到半年就成了这副鬼样子!"
"碧水姐?!"百里初雪猛的上前抱住她,呜呜的哭了起来,心里堆积了太对的委屈和不甘。
碧水胸口的怒火被她的泪水浇熄得一干二净,长叹一声抱着她削瘦的双肩,叹息道:"你瘦了……"
百里初雪哭得更厉害,却又时不时的发出呵呵的傻笑,弄得碧水连最后一点怒火都没了,没好气的说道:"你就是个不折不扣的二愣子,任由那对狗男女欺负你,就不知道反击回去?你平时在幽冥宫作威作福的本领去哪里了?"
"有哥哥和你在,幽冥宫谁敢欺负我……"百里初雪低声嘟嚷着,碧水扬手真想劈开看看她那破脑袋里装得什么,最后看着她那一副委屈到家的模样,只得一掌拍在了床沿上。
碧水从怀里掏出一颗红色药丸塞进她嘴里:"这是乌蛊的解药。"
百里初雪一听,连忙将口中的丹药吐了出来,摇摇头:"不行,我不能吃。本来他们就以为是我下的蛊,我最后要是还没事,那不是更坐实了么?"
"你!"碧水豁的站了起来,翦瞳发出两道戾光瞪着她,扒着她的肩膀,"你连命都快没了还顾着那个狗男人的看法?"
碧水是真的生气了,声音平静而冷酷到了骇人的地步。百里初雪不敢与她直视,垂下头轻声道:"也许,我死了,他就会愧疚一辈子,一辈子都记住我……"
生前没能在他心里留下一席之地,死后能霸占着他心头……那也很好。
百里初雪扬唇轻笑,自己爱他竟然卑微到了尘埃里。
"你就不想想宫主,不想想幽冥宫那些人?为了一个视你如草芥,唯恐避之不及的男人,你就宁愿去死?百里初雪,你太让我失望了!"碧水猛的将她推开,顿时觉得自己心肺都要被气炸了,背对着她冷冷道,"你要死要活我再也不会管了!"
说话间碧水已经离开了。
宫主明知她在王府几次深陷危机,都不出手相助,说什么这些都是她该经历的,他是不会插手的。
这次实在是弄得命悬一线,自己实在是忍不住了,出手帮她,没想到那死丫头竟然不领情,简直要气死她了。碧水愤恨的想着,身影动得更快,恨不得立刻离开此地。
百里初雪望着手心那颗红色药丸,苦笑起来,将它收拾到瓷瓶里面。
话虽如此,可她也并非真的不愿意吃解药,她在赌,银巽是不是真的想让她死!伍大夫说她最多还有三天时日,现在已经过了一天,不是还有两日么?
银巽,你真的那么绝情么?百里初雪拉着被子躺下。
次日清早,银巽就唤了玄武进来,额下胡茬一片片的,双眼也带着血丝,急迫问道:"蓝衣什么时候能传回解药?"
"爷,昨日属下立刻就给她传了消息,想必今早她已经收到了,最快也要等明日。"玄武相当不赞成银巽将蓝衣暴露,毕竟她安插在番邦已久,传回了很多有用的消息。
"你担心的本王早就想到了,本王自有打算!"银巽一挥手示意玄武下去,随后梳洗完毕进宫,毕竟,番邦来使即将进京都。
屋外又刮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风,渐渐变大,卷起地上的枯枝,发出啪啪啪的声响,随后下起了细细密密的小雨。屋内,李若兰坐在矮榻上,抿了一口热茶。
"这鬼天气……"青杏抖了抖身上,将油纸伞立在一边进来屋子里,"小姐,王爷清早就进宫了。"
李若兰嗯了一声,望着飘进屋来的几滴雨水,心中感慨着:今年的冬天真是漫长,直接从夏天跳到了冬天,秋天感觉都没过两日。
用完午膳,李若兰站在雅楼楼顶眺望,眼前的景物依旧一片萧瑟苍凉,她拉了拉身上的狐裘,静静的凝望着。
"青杏,你说为什么他最后不愿意继续查下去?"李若兰望着远方灰白的天空出声询问。
"奴婢不知。"青杏声音木然而僵硬,垂头立在一侧。
"他喜欢上她了。"她语气笃定,咬牙切齿中带上了几分委屈和不甘,紧紧的捂着自己的下腹,而后猛的抬头,"我要怀上他的孩子!"
她心中的危机感一点点的增加,竟然不得不走这一步,李若兰呵呵的笑了起来,那笑声飘散在空中,仿佛蛇信子拂过一般,让人胆战心惊。
"夫人!不可!那药副作用太大!"情急之下,青杏连忙跪下。
李若兰环着双臂勾出一抹冷笑,幽幽道:"我自有打算。"她可没傻到拿自己身体开玩笑。
一次偶然,她发现了银巽竟然将欢爱后留在她体内的逼出了体外,不然她还一直都盼望着能怀上他的子嗣。
可笑的是,他根本就没让自己孕育的打算!想到这里,她眼中的阴鸷又深了几分。
青杏犹豫着,最终还是从怀里掏出黑色小瓷瓶:"这药只能用一次!多了会终身不孕!"
李若兰将小瓷瓶在手中把玩着。
"她还没死?"李若兰伸手划过侧脸的伤痕,似无意的询问着。
"奴婢已经催动蛊虫在她体内快速运作,若是小姐不放心,奴婢今晚再次催动蛊虫。"
"此时不宜节外生枝。"
"小姐,她若真死了……"
"我不会让她死的!"百里初雪若真死了,必定会在银巽心里留下痕迹,活人争不过死人,这个道理她还是明白的。她要银巽对百里初雪深恶痛绝。
原本她以为百里初雪禁足北苑没人管,就算中了蛊毒不明不白的死了也不会有所影响,可是照目前事态的发展,若百里初雪真的死了,银巽恐怕是不会善罢甘休,到时候真查到自己头上来可就不好了。
要不是银巽后来亲自去无印山采摘红珠草为她解蛊,她也不会假装自己中了蛊毒将解药骗了过来。不过,不管怎么样,至少银巽选择了自己。
她李若兰想要除掉的人,从来就没有逃掉的,拂梅是,溪瑶也是。
从雅楼回来之后,百里初雪便不曾开门,也不让人进去,小桃没办法最终只有将饭菜和伍大夫开的药放在外面,有几次她想推门而入闯进去看看都被默秋拉住。
这还真让人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
入夜时分,天色变得模模糊糊、朦朦胧胧,北苑里的杉树投下浓厚的树影,让四周变得更加黑暗。
百里初雪咧出一抹惨笑,心中苍凉到了极点,银巽竟然真的如此绝情,难道真的让自己在这北苑毒发身亡,甚至……都不来见自己……
与此同时,北苑外窜进来两道人影,接着两人在杉树林间打斗起来,两人身影在黑夜中若隐若现,只听得见拳脚摩擦的声音,没多久,一人从树上落下,捂着肩头离开,另外一人待确定四周无人后才如蛟龙出游般,进了屋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