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之前洗完各自盆里的衣物!"徐氏巡视了一圈,走到百里初雪面前,瞟了她一眼,慢慢走远。
待徐氏走后,洗衣的婢女们开始有了小范围的骚动。
百里初雪一声苦笑,看着自己被凉水沁得通红的双手,往手心哈了一口气,一声低叹,刚准备继续,却见一只脚伸了过来,将她面前的木盆踹翻在地。
是昨天欺负溪瑶的三名女子,她站起身,含笑望着三人不语。
依旧是一脸横肉的中年妇女站在两人中间,粗声道:"好好教训教训这个小蹄子!"说完,率先就伸手过来要拽她的头发,而她身边的两名则要拉住她的双手。
百里初雪一偏头,躲过中年妇女的手,想往后退,却脑袋昏昏沉沉的,闷在胸口咳嗽着,一眨眼就被过来的两名女子按住了双臂。
中年的妇女见她越是挣扎,脸上神色越是不甘,她就越是得意,原先一脸的横气渐渐变成了冷笑,只是伸手拍了拍她绯红的双颊,慢声道:"昨天给你的教训不知你记住没?"
说完,她看了一眼地上的衣物,对着两名女子道:"阿翠、阿碧,等会把我们的木盆搬过来。"
"既然你愿意帮她,那就把我们三人的衣物都洗了。"中年妇女看了一眼在井边打水的溪瑶,重新将视线落回百里初雪身上,阴测测道:"你可以不洗试试,我们多的是办法让你在洗衣房,生不如死。"
百里初雪看着三人走远,抿了抿唇,没有反抗,只是冷冷的望着三人的背影,拽紧了手心的拳头。
没一会儿,那叫阿翠、阿碧的两名女子端着木盆过来,两人伸脚踹了踹她,然后昂着头离去。溪瑶回来的时候,只是冷冷的看了一眼她面前的一堆衣服,眼里带着畅快的笑意,蹲下身子继续洗衣服。
正午的太阳照在身上还是有些燥热,百里初雪抬头看了看周围已空空的木盆,又看了一眼自己面前依旧如山的衣服,甩了甩昏昏沉沉的头,心里莫名的苦涩。
"去吃饭!没有洗完的下午继续!"徐氏站在人群中刚说完,那些婢女都蜂拥般的朝着厨房跑去。
百里初雪站起身,眼前却陡然一黑,意识一片模糊。
黑暗中,百里初雪感觉自己像是在冰冷的大海中浮浮沉沉,浑身冰冷,胸口却又热的快要胀开,紧紧的拽着自己的衣袖,脑海里闪过太多画面。
那些个模糊却让她一直记忆深刻的场景,父皇的赞许,母后的疼惜,哥哥温柔的宠溺,和碧水在白水崖迎风奔跑,太多太多美好的回忆让她沉迷着,不愿醒来。
从昨夜她便滴水未尽,如今又高烧不断,迷糊的呓语着,怎么也叫不醒。一直这样折腾了两三天,最后只剩下微弱的呼吸。
徐氏那双沧桑的老眼,扫过她憔悴苍白的面孔,暗自叹息着;王氏则是环着双臂冷漠的看着躺在木板上,身上搭着破旧棉絮的她,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
不料徐氏突然转过头,那双眼仿佛能看见王氏灵魂深处,道:"王嬷嬷,这洗衣房虽然是你我二人主事,可我二人从来都是条理分明的,你管食宿,我管赏罚。"
"这话何意?"王氏心口漏跳了一拍,指着徐氏尖声道,"难不成你以为是我把她弄成这样的?"
徐氏和她对视半晌,神色不变,利落的转身走远。王氏对着她的背影呸了一口,低声咒骂着,回头又冲着气若游丝的百里初雪骂道:"小蹄子,才来几天就出一身骚。死了活该!"
只是谁也不曾料到,张义会在这日傍晚的时候前来看百里初雪。
当他看到只剩一口气的百里初雪躺在破旧的的房子里,只觉得一股怒火直冲脑门,怒吼道:"她都病成这样,你们居然不给她请大夫!"
王氏在一边赔笑,徐氏则漠然道:"这里是洗衣房。"
张义气结,却又无话辩驳,甩手想将她抱起,却又想到什么,如风一般的离开。
一连几日都不见银巽,今日明明答应了过来她的雅楼,一直等到了傍晚时分,也不见他前来,美眸中的怒火又深了一层,一挥长袖想唤青杏,却见一道光影从门外进来。
"谁?"李若兰将长袖的下的银针紧紧扣在指缝间,望着来人。
"是我。"来人慢慢抬起头,指望了一眼李若兰那张娇俏的模样,立刻红脸的低下头,呼吸都似乎都不顺畅起来,低声道:"师妹,师兄有一事相求。"
"哦?"李若兰收好手中的银针,挑眉望向这个爱慕自己许久的师兄,笑语盈盈的望着他,"真是没想到师兄会在这巽亲王府当差。"
男子脸色更红,他本是不愿意在她面前现身的,默默的守护着她已经足已,可是如今他却找不到合适的人来救百里初雪。想完,他抬起头,目光清澈而带着几分恳求的望着她:"师兄想请你救救王妃,她现在病得很重……"
李若兰的脸色越来越沉,最后连笑都收敛了,目光冰冷的望着不知所措的男子,道:"师兄难道对王妃有情意?"
"岂会!"男子连忙否认,眉宇间满是严肃,道:"我岂会是那等小人,不过是钦佩她而已。"
"那你怎么会知道她在洗衣房病得很重?"李若兰昂着头,上前两步,逼的他连连后退。
"师妹,你若不愿帮,师兄也不怪你。"男子看着面前美丽女子竟然一脸的妒色,低叹一声,对着她抱拳,准备转身离去。 "我敬你是我李若兰的师兄,这次不予以追究。下次你若再如此,我定不徇私!"李若兰冷冷得说着,长袖的双手死死的拽着,心里越发不甘。
男子欲拉开门的手,微微停顿,不料门陡然被推开,只见银巽一脸黑沉的望着屋里的孤男寡女。
李若兰眸中映着惊愕,却是很快反应过来,在他开口发难前,连忙扑上前在他怀里哭诉,带泪的模样楚楚动人,在她那双莲藕般的玉臂换上他的腰间时,银巽满腔的怒火瞬间化成了一股柔情。
银巽轻轻抚着她的后背安抚着,望向那男子的目光越发阴沉。
男子看着李若兰的模样,仿佛有只无形的手狠狠的捏着他的心脏,跪下道:"请王爷恕罪,属下前来不过是求兰夫人帮个忙,并无他意。"
银巽不语,深邃的眼眸冷冷的望着跪下的人,低头看了一眼怀里哭得快要断气的女子,柔声道:"本王,信你。"
不料,李若兰哭得更伤心,在他怀里捶打着:"你不信,你不信我!爷,你竟然不信我。你要是信我又岂会不偏不倚的在这个时候进来,正好看到这一幕。"
李若兰这番哭诉,银巽的身子微微一僵,突然明白了过来,眼眸里的暴戾一闪而过,看向怀里的女子却是越发温柔,似乎能滴出水来,柔声道:"好了,好了,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跪在地上的男子,双手几乎要扣进地里,压制着胸口的疼痛,将头埋得更低,心里苦涩蔓延。
"起来吧!你有何事要求若兰?"银巽拦着怀里的女子坐到榻上,冷漠的望着地上的男子,眼中的杀意慢慢溢出。
"爷,我们一起用膳吧!"李若兰连忙接过话,环上他的脖子,犹带泪痕的容颜上,更添娇媚。
银巽迟疑的看了她一眼,抿唇不语,双眉紧紧的皱着。
李若兰心中一惊,意识到自己不小心越了雷池,不让他迟疑,面上笑语嫣然,软语道:"他求我请大夫帮他治一个故人而已。我们先用膳了。"
"哦?"银巽放在她腰间的手如铁钳般匝得她浑身不自在,却又只能继续嫣然的笑着。
"禀王爷,属下的确求兰夫人帮忙请大夫,不过是救洗衣房的王妃。"张义话音刚落,就听的银巽咆哮道:"你说什么?"
"属下深知王爷与王妃不和,不敢求他人,于是冒死前来求兰夫人……"张义还欲说些什么,却被银巽一把提起,双目外凸,咬紧牙关道:"王妃怎么了?"
张义一怔,还是如实道:"属下不知,只是今日前去洗衣房的巡视的时候,发现王妃重病。"
"你立刻去请御医!"说完银巽头也不回的大步离去。
李若兰凄然一笑,双目冷冷的望着他离开的背影,眸色一变,闪过的狠毒让人不敢直视。
傍晚的京都,灯火辉煌,人声鼎沸,张义心急火燎的跑着,那"起死回生"的招牌锁住了他的视线,不由分说的拉着摊前的人就往回赶。
摊前的老头被拉着赶到王府的时候,已经是气喘吁吁,快要脱力,不过老人家在洗衣房看到病重的百里初雪的时候,还是认真的把脉起来。
只是百里初雪紧紧攥着身上破旧的棉絮瑟瑟发抖,怎么也不松手。
银巽不料几日不见她竟然会是这样一幅模样,站在门止步不前,心头仿佛被千丝万缕的棉线紧紧的缠绕着,不痛不痒却是很不舒服。
见大夫怎么都是拽不开她的手,他突然大步上前,带着一身的僵硬,将她的手拉开。然后脱下自己的外衣盖带她身上做完这一切,又冷漠的站到一边。
玄武玄真赶过来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两人对望一眼,均是震惊不已,却也不多言,寸步不离的守在他身边。
大夫为她把完脉,长长叹息着:"这位姑娘受了很重的风寒,还好之前有服用补气补血的药丸,没有伤及五脏六腑,不过还是要好好调养呢!"老人家说完,环顾了百里初雪住的地方,又长长的叹了一声气。
"玄真,跟着老人家去取药;玄武,把这洗衣房的一干人等,全部抓起来!"银巽说这话的时候,双眼嗜血,让门外围观的人缩着脑袋寒颤不已。长臂一伸,紧紧的裹着怀中轻若羽毛的人,大步离去。
玄真随老人家取药的时候,很是诧异,道:"我记得前段时间起死回生摊不是有个书生的么?"
"呵呵,你说阿俊啊,他到他处游历去了。"说起阿言,老人家似乎眼前一亮,捋了捋颌下的胡子,继续道:"老夫一生无子,此生能遇到这样的知己,无憾了。只是不知何时才能再见到那小子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