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靴声囊囊,龙纛龙扇出现在门前,众人都跪了下去。
银冷冽回到了龙泽宫,就在琉璃浅眠的时候。
三天前,琉璃倒了药碗,他勃然大怒,在看着她那对自己身子无所谓的样子,他隐忍的怒火被点燃,他威胁她,激狂地要了她,一早醒来,见她脸上的泪痕,他有些惊悔。
琉璃,他护若珍宝的女人。他小心呵护了这么久,还是失控了,怕看到她更疏离的目光,他也需要有时间沉淀自己的心情,于是匆匆到了乾清宫,接见来朝的许国国主和王妃。
紧接着又召见三省六部的官员,问询河工,试图忙碌得象陀螺。第一夜,洪公公和往常一样没有奉上宫妃的红头牌,他大发雷霆,洪公公忙忙捧上时,他又掀翻了九钉御盘。
第二天夜晚,他终于忍无可忍,召来洪公公直截了当地问皇后的情形,暗暗希望听到皇后是彷徨盼望的,不料洪公公回报皇后一切安好。
她睡在西暖阁,一夜好眠,而他却是寝食难安,这一夜他挑鼻子挑眼的,踢了好几个太监出气,为着帝皇的尊严,勉勉强强又在乾清宫住了一晚。
一大早,前线又传来捷报,青风带领的军队大胜了番邦的十万大军。银冷冽无可置否,毕竟有卫一习这个好军师在,想打个胜仗也不难。
本来,耶律俊还自信满满地想跟凤栖来一场世均力敌的战争。可惜,他却低估了番邦朝臣的团结之心。不是每个人都想与一个强大的国家开战的。况且,番邦国主已经是风烛残年了,只是想平平安安地过完他最后的日子。
而不是在最后的日子里每日担惊受怕,惊恐凤栖的皇骑军会踏平番邦的皇宫。
什么开疆拓土的,就让新皇来做吧!
大皇子耶律俊也不敢违抗,十万大军败北后更是让他没有理由不收兵停战了。双主勉强地签下的和平协议,五年内不起战事。
可是,银冷冽知道耶律俊不会就这么轻易放弃的,明面上不会说些什么,但是,暗地里夺命暗楼的小动作可是增加了不少。
银冷冽让人特别留意了暗楼的动向后,便拟旨让青风和一习班师回朝。
今天一早百里来使求见,欲献公主为妃。但银冷冽一口拒绝了,他的心里满是她的影子,看到大臣们必恭必敬地下跪,想起那****跪下时脸上的倔犟和眼中的惧色,心中充满了怜惜。
洪公公见他迟迟不叫起,轻咳了一声,他才发现他居然在朝对时走神了,他从小学帝皇之道,连父皇都告诫他不能沉湎女色,帝王不可以有感情,他也是这么做的。比起父皇的多宠,他对后宫从来不加辞色,而这一切早在他写下琉璃的册妃诏书那刻起就已经破例了,所以他决定低头了。
西暖阁的寝房里静寂无声,守在帘子外的菊香、翡翠退到了廊下。
银冷冽走到床边,丝幔半垂,琉璃穿着蜜荷色的棉袄,身上盖了条薄薄的锦被,身子微侧,好似觉得有人进来,睫毛抖动了一下,星眸半睁,往里侧过去,被子翻落,露出葱黄绫的裤子,还没有睡醒。
他的目光在她均匀的肢体上流连,坐在床沿上拿起被子盖好。
过了一小会儿,她一动,被子又滑落,他再盖,她再踢落,显然已经醒了,他扳过她的肩膀,她看着他,有一丝乖戾。
他耐心地说:“盖上被子,会着凉的。”
近距离直视他脸上的温柔,琉璃的心灵有异样的跳跃,她憎恨,恨所有的一切,连她自己也恨在里面,自从踏进这个宫廷,她在心里郁积了许多情愁。
他两天没有回来,一回来却是这般深情款款,在矛盾中,她的感情似一条河流中的冷暖气流相互冲撞着,横决了,她坐了起来,再次把被子踢掉,直跌落在床前的踏板上,她说:“我不要你管。”
他没料到她的蛮横,看着她的娇纵,在他的眼里她的顶撞也有一种调情的美丽,他笑了,当她是被宠坏的孩子,温和地说:“朕不管你,谁管你呢?”说着俯身拿起锦被,盖在她的脚上。
“我不要你关心,只是因为我没有象其他人那样讨好你,你才会觉得新奇,才会看上我,是不是?”琉璃咄咄逼人,她抓着锦被,仿佛什么理智也没有了。
银冷冽的脸色沉了下来,琉璃很矛盾,但他以为她是明白自己的感情的,然而她竟会那样说,他站起,踱到妆台,从镜里看到琉璃消瘦的脸庞,他回过头来,十分忍耐地“璃儿,你应该明白朕是…”
琉璃打断他的话,“我说对了是不是?你无话可说了?我不想留在这里,不想看见你。”剧烈的冲动使她脸色惨白,口不择言。
“安琉璃。”银冷冽喝了一声,琉璃一震,似梦醒,茫然地看着他。
银冷冽全身沸腾,青筋暴起,他握住拳,如果是第二人,他会立即下诏废黜她,可是她是自己深爱的琉璃,他大步走了出去,他处于忿怒中,他再不能对爱的人发泄怒火,那夜已经足够了。
银冷冽站在廊下,洪公公、菊香众人紧张地看着他,都隐约听到里面的声音。
风吹落叶刷刷作响,琉璃似乎处在一种不可自拔的痛苦之中,他往回走,不管琉璃说了什么,他一律哄她就是了,他不能漠视自己爱的人啊!
琉璃原以为会看到一张怒不可遏的脸,对上的却是和煦,她撼动了,迷茫地想:“他喜欢我,不是他的错,而是我的错呀!”
“琉璃,你不舒服吗?”银冷冽担心的问道。
琉璃的泪流了下来,“你为什么要容忍我,我一无是处,甚至…”
他震动,琉璃流着泪,他搂住她,“不要哭呵,我的璃儿。”她挣扎,却遭到更有力的钳制,她没有哭出声,只是抽动着肩膀,于是他们在搂抱中沉默。
“无论什么样子,什么时候的你,我都爱。我就像是中了毒,已经毒入肺腑,没得救了。你就不能可怜可怜我吗?”
这一次激越的冲突后,虚弱的琉璃再次病倒了,她发着高热,讲着呓语,五天五夜,她的话让陪伴她的银冷冽凝重深思。琉璃一直睡着,久到好象一直在做梦,有甜蜜的,有恐怖的,热退时,床边有菊香和翡翠。
她惘惘地问:“我怎么了?”
菊香用棉球沾了沾她干裂的唇,答非所问:“陛下刚刚睡下。”
她看见龙凤戏水的帐顶,看见不远处的锦榻上轻轻打鼾的银冷冽,眼泪从脸颊上淌下,她软弱地闭上眼,不管什么样的梦境,她宁愿还在其中。
她看见了诺儿,看见了银冷冽,他们一家三口幸福地生活在一个美丽的世外桃源中。他们日出而耕,日落而息,远离一切权谋冲突。过着幸福而平淡的日子。
病愈后的琉璃不但没有憔悴,反而因为想通了一些东西,变得鲜艳起来,柔和中混杂了几分骄横,使得她犹如蝶化般的美丽。
早上,天空飘着雪花,地上积起厚厚的一层,琉璃惊喜地走到殿口,伸出手,很多年没有见过这轻舞飞扬了,她从丹墀上跑下去,雪如柳絮,又似鹅毛,顷刻落满了身上,环望四周,白雪中这琼楼玉宇堆砌得洁白无暇,白茫茫一片真干净。
东暖阁里檀香弥漫,银冷冽和夏清风、南不归商议开放边境互市。
忽的瞥见,脸顿时放松了,又皱眉,“洪公公,把那件雀霓猞猁披风给娘娘。”回过头,见夏清风饶有兴致地看着他又把目光投向殿前广场上的琉璃,银红色的软袄衬得她粉妆玉琢,十分的妩媚,银冷冽咳了一声“收回你的眼睛,说正事。”
南不归呵呵地笑,银冷冽闪过一丝可疑的暗红,横了他一眼,夏清风拉住嘴角,呵呵,有人恼羞成怒,怕是要公报私仇。
“南不归,朕想让你去署理东北郡的节度使。”
哦,这么快就有报应,南不归心里一怔。暗恼不已!
“东北有最大的马场,粮米集散,船队、马帮规模不小,特别是商清涛。开放互市,朕的用意是不但要从各国赚钱,获得好的工艺,而且要掌握主控,把各国的物流垄断在我手,但马匹、船工还有最重要的火械一定要严厉控制,一有发现必得斩草除根,近来因为互市扩大,锦衣卫奏报都护府力有不逮,各国蠢蠢欲动,都有探子潜入,锦衣卫虽抓了一批,朕想他们是不肯死心的,田纪年不能担这个重任,你去,你再兼理东北军营,全面整肃,朕放心些。”
“皇上给我这么大的权力,就不怕我结党营私,图谋不轨?”南不归开玩笑,总有几个大臣对他时时警惕,三五八节地上书,说银冷冽对他这个刚为京官的南不归太大的权利了。很多人眼红得紧呢!
“你会吗?”银冷冽丝毫不怀疑自己的眼光。
“我不会。”南不归难得老老实实地回答,银冷冽给了他一个无聊的冷光,他叫屈:“皇上,我是为你着想好不好!”
“胡扯。”银冷冽转过身来看向广场,广场上多了几条身影,拿着扫帚花锄,不禁咦了一声。
夏清风顺着他的目光,嘴角不由轻扬,“陛下,不如去看看皇后在做什么?”
他话还未说完,银冷冽早已走出了御书房。
“到膳房拿两颗煤球来,要小的,圆一些。”一根纤纤手指指向银冷冽,头也不回。银冷冽握住她的玉手,冰冷的,放进手心里揉着,“冷不冷?”拢住娇躯,琉璃抬头娇媚地横了他一眼,挣脱不开,拍打他的手,“啊呀,别捣乱,我堆个雪人给你瞧瞧,你去办你的正事。”
银冷冽果然放开了手,南不归和琉璃打过几次照面,虽然琉璃还没有恢复记忆,所以也没有过多接触。只道是平常见面打打招呼罢了。
众人也知道银冷冽一向疼爱琉璃,但亲眼目睹,还是吃惊非小。在庄严肃穆的乾清门广场堆个雪人,南不归再次笑出声,惹得帝妃都看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