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太监打起帘子,青风领了太监们在临窗的如意圆桌上摆好午膳,这张桌子还是因为银冷冽和琉璃常常在此用晚膳才摆设的。银冷冽接过粥碗进去,良久才出来,新换的绢袍上有点点的新渍,他拂了拂,坐到圆桌边。
“皇后尚在昏睡中,她身边的宫女叫两个过来服侍。”银冷冽意态悠适,轻描淡写交代琉璃将在龙泽宫居住,“把西暖阁整理出来做皇后的书房。”
“是。”青风猜度刚才礼部长官在此,大家定是令他改动仪制,以堵住众人之口。
“午膳后你去办趟差事,给永庆宫挪个地方,然后,”他一挫,双瞳里凝聚着煞气,青风一激灵。
一道闪电劈过,撕裂了半空,雷声隆隆,喀喇一声这倾盆大雨铺天盖地的倒了下来。
锦兰宫外侍卫执戟肃立,宫内皆惴惴不安。坐在楠木交椅上的穆嫔,死气沉沉,侍立的宫女太监都掩不住的惊慌,穆嫔不时舔着嘴唇,也没人奉茶。
天色越来越阴沉,这宫中人人自危。凌晨时宫庭突然增加了警卫,每个人都嗅到了异样。没有什么人敢轻易在宫道上走动,怕一不小心会惹祸上身。
刚用了午膳,有人传召穆嫔见驾。
皇家侍卫却押着穆嫔的轿子特意到梅昭仪的永庆宫绕了一圈,听到永庆宫内杖打声,凄厉恐惧的哭声,吓得穆嫔魂不附体。穆嫔的心凉了半截,喃喃地说了声“完了,完了。”便不再作声。
奇怪的是,轿子却没有往龙泽宫而去,反而是直接将她送回了自己怕锦兰宫。本来她为妃的时候,居住在锦兰宫的正殿,可是现在被贬为嫔。只好搬到了侧殿居住。
廖廖的侧殿,行走的宫女不多,让人看起来很是凄凉。
穆嫔还未坐稳,便见一个太监闪进,把一本册子恭谨地放在她身边的玉几上,退出。
是邸抄,穆嫔打开一看,脸如死灰,册子从她手中滑落。她脑中“轰”地一声惊雷,随即软跌在地。
风吹册子,哗哗翻动,朱笔钩绝,“武将穆凌,奸恶不竣,与子同谋…残害后宫,更欲图谋不轨…是谓罪不可恕…穆氏父子处以绞刑,妃嫔穆氏废为庶人,杖三十,送交宫人斜管束,男丁送辽西世代为官奴,女子官卖永为娼妓…”
穆嫔痛哭失声,“赫赫穆家就这么完了。”邸抄虽然还没有盖章,可是帝王已经是铁了心来了她穆家了。
众人可怜地看着穆嫔,知道他们的主子已经大难临头了。
“陛下驾临。”银冷冽走了进来,青风随侍,捧着一个锦盒。
穆倾心悚然,不禁站起,浑身颤抖。
穆倾心强挤出几分笑容,“陛下,穆嫔知道错了,我只是一时鬼迷心窍才…”
“错了?”银冷冽阴沉沉地接话,“雇佣杀手刺杀朕和皇后,依您说这该当何罪?”
穆嫔眼泪横流,“臣妾不敢,臣妾冤枉啊,臣妾只是想…”她忽地噎住,看着银冷冽冷森的双眸,牙齿抖动如筛糠一般。
穆嫔咬了咬牙,“一切都是臣妾的错,是臣妾鬼迷心窍了,请陛下高抬贵手,放过穆家一家上下吧!”
银冷冽看着眼前这个曾经说过誓死要效忠的女人。此时,她颜色憔悴,再也没有一丝当初那神采奕奕的神色。只像一只斗败的公鸡,只作摇尾乞怜状。
不过,想起当初与叶家军对战,她穆家确实出了不少的力。可惜,人总是贪心不足的,给了她太多,她只想要更多罢了。
银冷冽拂了拂袖,走到了门前……
“穆嫔……”他唤了一声,穆嫔心惊胆战,“回锦兰宫反省,无旨意不得出宫,青风,把锦盒赐给穆嫔。”
穆嫔一愣,睁着一双泪眼,不解其意,银冷冽已扬长而去。
一日后,城东穆府传出哭声,穆子元父子突然暴毙。
穆家人想求见穆嫔不得其门。
一个月后穆嫔忽然记起,那只包得严实的锦盒,当时她命人打开过,竟是一只价值连城的珐琅熏炉,百思难以理解银冷冽的意思。
父兄皆死于非命,皇上却独独留了她的性命。他也算是开恩了吧!没有将穆家抄家充军已经算是仁慈了。而她也没有受到杖刑,更没有被关入宫人斜。只是被软禁在这已经荒芜凄凉的锦兰宫中。
只是,彼时她日夜忧惧,就不敢乱动那珐琅熏炉,所以只是原样放置在寝宫里。日子慢慢地过去了,她安心了些,又不能出去,就令人找出来,放在厢房里焚香祈佛,谁料不久缠绵病榻,两月后薨逝。
初冬的太阳照得龙泽宫西暖阁暖烘烘的,风卷着树叶原地滑动,地上的落叶灰了,“路遥归梦难成”琉璃站在窗前,看着殿外的一排排蹲兽,略略有些失神。
“娘娘,该喝药了。”菊香从宫女手中接过玉盘,放在桌上。
那场病琉璃调养了两个月才慢慢恢复,她一直住在龙泽宫,除了和银冷冽同行,形同禁锢,而那天晚上发生的事是个禁忌的话题,没有人敢提及。
银冷冽还是温存,似乎没有隔阂,只有琉璃明白他的占有强制而迅猛,和他在一起,心神有些游移或床第之间稍有不顺,第二****会足足一天起不了床。
她是矛盾的,心悸,有时内疚,心被割成两瓣,昏睡中她是醒着的,他的呵护,他的温柔,心禁不住沦落了,可有时她的心是鼓噪的,自我的,这个地方是她的归属吗?
帝皇的钟情,他的冷厉和无情,凌厉的目光,她也战栗,无声无息的死去的穆嫔、梅昭仪,更让她觉得这后宫越发的可怕。
可能,她只是累了。不想再纠缠于这些事情当中。她只想把诺儿从五台山上接回来,好让她觉得生活过得没有那么窒息。可是,另一方面,她又觉得好矛盾。她不想诺儿在这样的坏境里成长。只想让他在宫外快快乐乐的生活。
前几天又收到了左权的信,他说一切安好,让帝皇不用担心。信中还道了一个让人惊喜的消息,他说小皇子已经开始学走路了。这样的消息让银冷冽和琉璃都吃惊不已!还不到一岁的孩子竟然倔强地要开始学走路了。
真是让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她面前的药碗,前几天,她倒了大半的药,他在晚膳时和颜悦色地给她布菜,话语冰冷地命一习把菊香和翡翠带下杖责。
她愣住了,他的眼神凶狠,自进宫后再没有跪下行礼过的她从锦墩上滑落跪下。
菊香和翡翠还是挨了饿,那夜,仿佛又回到了起点,他挟着怒气,一次又一次地逼迫她,冷眼看着她喘息,没有一丝的怜惜,她恨,又迎合着,两个人的身体一起燃烧,那夜似痛苦,似欢愉,夜无穷无尽,夜只是短短的激情和春宵。
他已经完完全全的得到自己了,不是吗?为什么他就不能好好的听她的解释!?她心里始终只有他一个人罢了。银巽,已经注定了是一个过客。
她只不过想知道他过得怎么样!?有没有放下她了。他在她心里同样是一个特别的想存在,但是,她只是单纯的希望他也能过得幸福。
可是,银冷冽却没有那么想。他一定是认为,她心里一定还装着他。
如今的银冷冽已经是皇权集于一身,放眼天下莫非王土,在他眼里,想得到的东西怕是没有得不到了吧!?
可是,安琉璃却不知道。在银冷冽的心里,再没有什么可以比她更重要。他只想她能永远的陪在自己身边。他想要的只是每天醒来,可以看见她那双迷人的眼睛。而不是那种若得若失,整天害怕她会突然从自己身边跑开的日子。
他知道她向往宫外的生活,但是,他却不能成为一个没有担当的帝王。他没有任性的资本,可是,他却有着一颗爱她至深的心。他知道自己拥有的一切比银巽多得多,可是,安琉璃却偏偏痛恨他的权和利。
他只想抓住她忽冷忽热的心。
第二****醒来时他却去了乾清宫,然后两天没有回来,也不召见琉璃,两个月来消气屏息的后宫又窃窃私语:皇后将要失宠,陛下有意要百里朝娇媚的公主为妃。
百里朝!?是银巽亲自送回去的那个小公主吗?
“娘娘,药冷了更苦。”菊香心疼地看着琉璃,因为消瘦而凹陷的眼睛大而孤零,原先在红鸾宫时娘娘还有轻松的时候,看书写字作画,偶尔翡翠闹闹,她的脸上会有笑容。
可是现在她很少理会桌上的笔墨纸砚,拿着书卷半天也不见翻页,和陛下在一起时更让菊香提着心,娘娘有时是温驯,有时是乖张,显得不可捉摸,而陛下似乎都在容忍,直至那日娘娘再一次倒了药。
琉璃搅动着小银勺,忍耐地把药喝了,又苦又涩。
两天了,他没有回龙泽宫,晚上琉璃睡在西暖阁,也许是她心里累极,这两天她睡得特别沉,想他吗?
琉璃苦笑,是,她不去东暖阁,那边充斥着他的气味,她怕午夜梦回,孤枕再难入眠,他人不在,却又是无孔不入,这药,这桌上的雪浪纸,早膳时的奶茶,都是他的吩咐。除了菊香和翡翠,连这屋里的宫女、殿外的侍卫都是奉了他的旨意有条不紊地在监视她,她自嘲地笑了起来。
菊香担心地看着她,琉璃把药碗放回,“我没事,菊香,真的。”她站起,“我去小睡一会儿,晚膳之前不要叫醒我。”
也许再有几日,她会被送回红鸾宫,渐渐受到冷落,毕竟他是皇帝,而她又总是这样的回应,这样的情份足够了,琉璃拥着锦被,心中涩然,她会需要很长的时日来忘记这一切。
等时间足够了,他能也淡忘下自己,或许她便可以轻轻松松地离去了。只是,诺儿,又该怎么办!?
菊香和翡翠守在帘外,殿外的皇家侍卫目光炯炯地往这边看了一下,午后的阳光下皇家侍卫的头盔明晃晃地刺眼,菊香心想:“娘娘会失宠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