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两人均手提一个黑色方形皮箱,目光沉郁,大步朝主席台走去。
众人的视线均已被两人的架势所吸引,纷纷投去讶异莫测的奇怪目光,却没想到在他们身后,还跟着一个身形高大、器宇轩昂的年轻男子,这个人一身西装革履,冷峻脸庞眉目分明,一双幽深的眸子,漠然扫过会场众人,显得格外地桀骜孤冷。
从这个年轻男子进入会议室的那一刻起,整个会场立刻变得鸦雀无声。
所有人的目光都凝聚在他身上,随着他坚定有力的步伐而移动。
他本是一位不速之客,此刻却更像是远道而来的友人,径直走到阮凌秋的面前,淡然而立。
顾俊生的目光也跟着他落在阮凌秋瘦削的脸上,此刻那张被浓妆掩饰的脸已经毫无血色,疲惫的双眸突然间露出惊恐神色,愕然望着眼前横空出世的熟悉身影,许久许久,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是的,这是一张熟悉的面孔,至少对顾俊生,对阮凌秋来说,是再熟悉不过了……
那精致的脸庞,那高挺的鼻梁,那一副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澹然表情……
这时他挺拔的身影岿然立在阮凌秋的面前,深邃的眸子里亦然波澜不惊,他居高临下,似笑非笑地望着她,唇边带着一丝讥诮与挑衅,似乎正在想方设法地激怒因为震惊而久未出声的阮凌秋。
阮凌秋的确是被骇住了,望着那个记忆中的孩子,不,是已然长大的孽种,望着他一步一步走近自己的视线,就像骤然跌入了昨日的噩梦中一般,突然间便失了神,她的心在一寸一寸地变冷,她在努力地将面前的现实与昨天联系在一起,究竟是为什么,他会出现在她的眼前……
阮凌秋竭力地遏制着心口狂躁的跳动,起身与洛涵风平视,苍白的脸庞露出一丝假笑,压着嗓音问道:“你怎么会来这里?”
洛涵风满意地望着已然回过神来的阮凌秋,竟是报以灿烂一笑,语气轻松地回答:“哦,妈原来还不知道,我是来帮您度过难关的。”
听到这一声不冷不热的呼唤,会议室里的所有人几乎同时哗然一惊。
是的,对于这个从未在阮氏集团大楼里露过面的继子,阮凌秋的这些老伙伴们或多或少也有耳闻,只是在7年前,当洛天齐执意从阮氏退股离开美国到云城发展之后,他们也就理所当然地认为,关于那父子俩的一切都已经结束了……
可是现在,当阮氏集团突陷困境,前途堪忧之际,这个曾经无声消失的继子却突然出现,这到底意味着什么?
因此会议室内所有人的目光再次从阮凌秋微微颤动的身上,移到了洛涵风面无表情的脸庞,此刻,他镇定自若,完全看不出一丝异常。
阮凌秋对洛涵风的回答置若罔闻,却目光焦灼地盯着一直默默立在洛涵风身后的那两个男子,并对着其中身形瘦小的一位急急质问道:“高先生,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这位传说中的东南亚华裔房地产商高远,这位阮凌秋心中认定即将救她于水火之中的救星,此刻突然上前一步,一把将手提箱平放在会议室的桌子上,从里面取出一份文件,摊开在阮凌秋的眼前,语气掷地有声:“阮董事长,现在就由我来回答您的问题。
这一份是昨天您跟我签署的资本和业务合作协议,上面明确地写出了我方已出资2000万美元购入阮氏集团25%的股权,请您确认一下!”
将文件轻放旁边,又拿出另一份郑重说道:“至于这一份,是之前我与洛先生签署的双边协议,内容是我作为洛先生代理人的身份帮其获得这个项目的合作协议,并相应获得丰厚的酬劳。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位洛先生才是此项目的真正幕后投资人,阮氏集团25%的股权也应该归属于他。阮董事长,关于这位洛先生的真正身份,就不需要我再给您费心介绍了吧?”
高远抬手扶了扶鼻梁上的玳瑁眼镜,后退一步,向阮凌秋微微一个鞠躬,伸手指了指身侧另一位身板壮硕的阳刚男子,语气极其谦卑:“如果阮董事长还有疑问的话,可以向这位邱律师咨询,他会代替洛先生回答您的一切问题。”
阮凌秋面无表情地看着高远彬彬有礼地说完这一切之后,冰冷目光不屑地从桌上的两份文件一扫而过,轻蔑地望住洛涵风的澹然脸庞,竟发出一声奇怪的冷笑,那笑声一圈圈地荡漾在四周,使得场内渐渐响起的喧闹声愕然止住……
那些原本不明真相的股东经过高远的这一通解说,已经基本了解到事件的前因后果,虽然觉得不可思议,但对于他们、对于阮氏集团来说,毕竟是好事一桩,不管谁才是幕后投资人,只要对阮氏有利,此刻就是他们的救星。
所有人都在这时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压在心中的大石不觉已卸下一半。
可是阮凌秋这一阵持续不断的怪异笑声却将大家的神经又再次绷紧,有些人已被怔得毛骨悚然,不得不睁大眼睛,竖起耳朵,静静地观望,看看这对已然反目的母子即将上演怎样惊心动魄的一幕……
面对阮凌秋的笑声,洛涵风的唇角始终挂着一抹淡淡的微笑,他知道,她在笑什么,他亦知道,他觉得自己做了蠢事,她以为自己堵上了洛氏集团的大额资金却换来阮氏企业第二大股东的位置,到最后,一切实权还是落在她手里,他将像爸爸洛天齐一样,在阮氏做一个名不副实的总经理,听凭她阮凌秋处置,为她鞍前马后、做牛做马……
这样悲惨的命运,她以为过去了许多年,如今又要重演了……
想到这里,洛涵风也禁不住哈哈大笑起来,因为她实在太小看自己了,或许她忘了最重要的一点,他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任人欺凌的小男孩,也不是因为顾念旧情,不忍心出手反击的父亲洛天齐……
如今,眼看着她一步步地走入自己为她精心布置的局里,洛涵风的心里徒然升起一种无尽的满足感,此刻,就让他来揭开这振奋人心的谜底吧!
阮凌秋似乎也被洛涵风的笑声所怔住了,仰头冷冷瞪了他一眼,遂从他身上移开目光,望向台下的所有股东,忽然提高音量,神情孤傲地说道:“洛先生愿意以2000万美元的高额,入股我们阮氏,救我们于水火之中,我们阮氏当然求之不得,那么今后洛先生就将成为我们集团的第二大股东……”
“慢着!”洛涵风就这样不紧不慢地打断了阮凌秋的发言,轻飘飘说道,“还请阮董事长,听完邱律师的发言再下结论。”
阮凌秋气愤地回望了一眼洛涵风,正想出口质问,却见身形魁梧的邱律师快步走到中间,从他的黑皮包里像变魔术般,摸出一份文件来,摊到阮凌秋的眼前,用他那独有的中气十足的嗓音沉沉说道:“阮董事长,您现在看到的这一份是洛静敏小姐的股权转让书,她已经将名下10%的股权转给了我身边的这位洛涵风先生。
也就是说,现在洛涵风先生已经拥有阮氏集团35%的股权,比您手上持有的33%的阮氏股权还要多出2%。”
轻咳两声,侧身面向会场,神情肃然,语气郑重地宣布,“各位股东,现在,我身边的这位洛涵风先生才是阮氏集团的最大股东,根据公司法的规定,洛涵风先生理应被当选为阮氏集团的董事长,不知道在座的各位股东有什么意见和想法,现在都可以一并提出来。”
洛涵风平静地与阮凌秋暗流汹涌的双眸直直地对视着,她终于从那双向来自恃清高、向来无所不惧,向来都觉得高高在上的眸中看到了一丝恐惧,那恐惧从她眉眼间晕开,化成一张惨白的脸,更使得她的整个身体顿时若石化了般,很久都动弹不得……
洛涵风满意地收回目光,向前一大跨步,转身望向台下所有股东,视线掠过顾俊生的时候,刻意做了停留,竟对着他遥遥一笑……
那些原本心中没底的小股东看到事件已经尘埃落定,自然只想着明哲保身,在不了解新董事长的脾性爱好,以及下一步战略措施之前,最好还是少说话,静观其变,不然的话,贸贸然得罪了新老板,这以后的日子还怎么过啊……
望着台下的老伙伴们一个个地,竟都噤若寒蝉,不发一言,阮凌秋一颗孤傲的心在瞬间彻底地冷了,死了……
她知道局势已经无法扭转,可是她赌上自己的青春、不惜失去美好的家庭,苦苦守护了那么多年的祖传基业,没想到,走到这关键一刻,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站出来,哪怕为她说上一句话,她的上半辈子,果然是完全失败的人生吗?
阮凌秋僵直的身体忽然一颤,腰部重重地抵在主席台前的桌子上,幸亏用一双手死死地攀住桌角才没有坠倒在地,那对泛白的指甲深陷其中,竟渐渐渗出一抹鲜艳的血丝,凝入红木桌中,沿着圆柱,无声无息地滴落在地……
她那张颓废的脸努力地露出一丝笑容,虽然是惨淡而又僵硬的,但因为脑中终于搜寻到最后的一份慰藉,阮凌秋可怖的脸上突地呈现一抹怪异的活力。
她不会也不可能这么轻易认输,在她的人生字典里,根本找不到“输”这个词语!
无论如何,她仍是阮氏集团的第二大股东,只要她活着一天,就不会让这个孽种有好日子过,她一定能从他手中把属于自己的东西再次夺回来……
怪异的笑容化进眼底,变作一道犀利的目光,刀锋凌厉,仿佛浸满了致命的毒液,飞至洛涵风的脸上,却统统被洛涵风无声无息地收至眼底。
阮凌秋发出一声冷笑,好似在提醒他不要太过得意,因为如今他所得到的阮氏不过是个烂摊子,她倒要看看,眼前这个气焰如此嚣张的狂妄小子,如何去化解食物中毒事件的危机,如何将唐人饭店重整旗鼓……
阮凌秋的举动和众股东的沉默,无形中已经默认了洛涵风的身份。
这时,阮氏集团的副总经理,阮凌秋的得力助手威廉突然契合时宜地站起身来,开腔向众人宣布:“既然大家都一致通过,那我们就欢迎新任的洛董事长来主持召开今天的股东大会!”
在威廉的带动下,现场的气氛顿时活跃起来,有股东当即曲意逢迎道:“有了洛董事长的加入,阮氏集团今后的日子必定要好过多了……”
“你还提阮氏,我看日后这名字应该改了,咱们应该是属于洛氏才对。”
伴着这一片不时起伏、委婉有礼的交谈声,洛涵风已经稳稳当当地在主席台上就座,而阮凌秋则竭力表现出一副事不关己、镇定自若的状态,在洛涵风身侧缓缓坐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