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彤道:“你倒是小心得很,不过也可以提醒你几句,踩着别人向上爬,早晚也会摔下来的,你以后好自为之便是。”
文翰愈发迷惑,奇道:“小人委实不记得什么地方冒犯了姑娘,还望明示。”
语彤见他表面上显得小心,态度却是不卑不亢,更为来气,道:“可人是我的朋友,这下你明白了么?”
文翰恍然,昂然道:“可人姑娘的心意我自明了,不过我早已拒绝于她,文翰虽身份卑微,可也光明磊落,东西是辰妃娘娘的,我物归原主,有何不妥?”
语彤道:“可你有没有想过这样会害了可人?如果你不领她的情,你大可以还给她就是,又何必直接跑到主子那里去邀功呢?”
文翰道:“物什若是普通,我定当原路归还,不过这是娘娘的东西,文翰不敢多留,也不想再与可人姑娘有任何瓜葛,所以才请娘娘定夺,若是娘娘赏赐于她的,自不会多生事端,若东西是她偷来的,也正好给这些鸡鸣狗盗之徒一点教训。”
语彤见他振振有辞,也没心思再与他讨论一下得饶人处且饶人的道理,对于这种毫无人情味的家伙,天生是无法沟通的。当下只道:“你若问心无愧,就当是我多事罢,再会”。转身便返回堂内,只留下文翰一人站在院内,觉得这个侍婢有些与众不同。
语彤是在初冬时分见到沈云浩的。辰妃对这个胞弟疼爱有加,又对语彤亲如姐妹,自然聚在一起便十分欢喜,语彤感觉云浩与他姐姐一样的平易近人,且浑身上下更有一种说不出的亲和之力,让她好感倍增。
辰妃姐弟都把她当作是落难的大家闺秀,语彤也告诉了二人自己的真实姓名,只不过没有再提起自己的身世。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虽然明白二人极为可靠,但正因为这样,她才不想让这两人担忧,这件事情并不是一般人可以理解的。
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去,语彤从来没有放弃过回家的念头,她时常向辰妃和云浩询问一些奇人奇事,但结果都是大失所望,对于仙道异人的事情,他姐弟二人看来并不感兴趣。语彤只得自寻出路,看来还是要到皇宫外面去,才能有更多的机会。
宫外此刻正激流暗涌,再过几日,便是高祖帝刘岩外嫁增城公主的良辰,兴王府此去南越路途漫长,晋王刘晟特意给妹妹挑选了精兵强将,一路护送,而秦王刘玢却只顾着把玩南越国送来的聘礼,毫不理会这场政治联姻的后面已是狼烟渐起。
南越王马殷的用意确实是向南汉借兵,不过大理段氏向来兵强马壮,有着少数民族特有的凶悍与忠诚。这些时日,段氏派来的细作在兴王府活动已久,三番四次阻挠联姻的进行,先是暗杀南越国的使者,后又扮作南越人氏假意对公主图谋不轨,但终究刘岩决心已定,婚期已然在即。
少卿深感强敌已树,再无变化,如今之计只能先静观其变,时刻防范。另一方面,他与云浩在兴王府开办的“唯贤堂”还算渐有名气,各方汇聚的一干文人才子慕名而来,这些文人多是乱世中家园被毁,举目无亲的贤才,流落到民间后苦无用武之地,如今见南汉国日益强盛,以沈云浩等为首的侯爵又用人唯贤,才先后拜于他门下。
唯贤堂效法的是秦公子扶苏开设的举贤堂,少卿与云浩的初衷也只为广纳江湖中的人才,为国家谋策略,为百姓谋福利。表面上云浩为主,少卿为客,实则少卿才是真正的中流砥柱。
他的身世颇为复杂,母亲乃江南金陵名门,父亲却正是南汉皇帝刘岩。个中原委他已不明,但自小便在母亲教导下养成胸有千壑,壮志待酬的性格。
从三岁起,家中便不时收留一批批流亡人士,让他耳濡目染了战争、帝王与百姓的疾苦,十岁时已经开始显露了机智聪颖的王者风范。
十八岁那一年,吴国被南唐灭,南唐的大将徐知诰是少卿人生中第一个仰慕的英雄,从那时起,他就时时以徐知诰为榜样,希望可以有一番作为。也就在那一年,刘岩颁下太子令,定刘玢为后继者。
少卿与刘玢同年,一心只想暗中辅佐他,但来到兴王府后,才开始感觉到刘玢的无能,甚感心忧。
只有云浩知道少卿的真正身份,二人志同道合,已是生死之交的挚友。唯贤堂开办这大半年以来,二人朝夕忙于公务,虽劳累无比却也乐在其中。
这几日城中形迹可疑之人似有减少,不知这些异族人又有什么动作,少卿现在已改变策略,不再干涉公主外嫁之事,只一心一意关注这唯贤堂。只要国家强盛了,便不再惧怕外族的惊扰。
方才展鸿来报,门外有七八人一齐想投于堂下,看样子似乎是一起的,少卿不敢怠慢,出得内堂,只见一干人等正驻足于厅外,个个器宇轩昂,为首的是一位约莫三十上下的青年。青年上前一步向少卿作揖道:“在下循州赵腾逸,这几位都是我的师兄弟。听闻兴王府唯贤堂知人善用,特来投奔,还望爵爷勿嫌弃我等。”
少卿微微一笑道:“爵爷现不在堂上,我是这里的知事,姓刘名唤少卿,各位尽可与我知言。”
赵腾逸道:“原来是刘公子。幸会之极,我等皆是山野村夫,不知礼节,若有冒昧之处还请海涵。”
少卿道:“唯贤堂从不问各位英雄来路,只要是一心助我国家强盛,知我民间疾苦者,皆是同道中人。各位请入座。”
赵腾逸坐定,见少卿仪表不凡,谈吐诚挚,安下心来。道:“我等原是循州官差,属县吏张遇贤部下。近年来见循州盗贼强匪横行,县吏大人不但不加强防守,反而似有意有盗匪为伍的意图。我等不愿助纣为虐,所以一齐辞了公务,往这都城而来。”
少卿叹道:“各位原来都是忠心耿耿的有志之士,想不到却所托非人,实在可惜。”
赵腾逸道:“只待见过爵爷,让我等寄于篱下,我等定全心辅助,万死不辞。”
少卿谢过,又让仆人安排了一干人的住宿,这才安排车马来到沈云浩的侯府,将赵腾逸等人之事说与云浩。云浩心中欣慰,唯贤堂广招天下英雄看来前景甚好,却见少卿若有所思。即问道:“少卿可是有什么顾虑?”
少卿道:“他们投奔而来是好事,却带来了一个坏消息。”
云浩道:“何事?”
少卿道:“县吏张遇贤似有不轨之谋,现正与一帮盗匪有所相交,不知将会有些什么举动。”
云浩道:“如若真有此事,我们是否向龙化刺史询问,循州是属于龙化管辖,刺史定当理会。”
少卿道:“现下不可轻举妄动,赵腾逸没有直接找去刺史府,却远道而来这兴王府,怕是他也对刺史有所疑虑,我们还是暗中察访为妙。”
云浩点头道:“那我们就去循州走一趟吧。”
少卿道:“如今唯贤堂事务越来越繁忙,你我已不能再离开,我想就让展鸿去看看吧。”
云浩笑道:“你凡事都亲力亲为,可不要累着了,这唯贤堂可就你我二人撑着,缺一不可哪。”
傍晚时分二人同回唯贤堂,赵腾逸一行见过云浩后,被安置在城东民舍内安顿下来,几人自是感激不尽。少卿正要返回歇息,又闻仆人来报,说有一对夫妇前来拜会。
云浩道:“看来我们这唯贤堂的生意可是越来越好了。”当下二人又前往厅堂。只见厅内一男一女,均是三十上下年纪,目光清铄,斯文之极,一看便是饱学之士。
这夫妇二人见过云浩,那男子便自我介绍道:“听闻爵爷的唯贤堂广招天下贤士,我夫妇二人冒昧来访,在下顾谨锋,这是拙荆郑氏。”那郑氏微微躬身一揖,举止甚是得体大方。
云浩回礼,道:“不妨事,在下沈云浩,有礼了。”
顾谨锋道:“我二人乃咸阳人氏,路过此地,听闻贵地的唯贤堂,所以特来拜访。叨扰了。”
云浩听两人远道而来专程拜会,心下十分欣慰,遂让婢仆奉上清茶,又唤来少卿,四人一齐闲话开来,到了午夜时分,这夫妇二人才告辞离去。
送走客人,少卿云浩皆疲惫不堪,少卿啜一口茶水道:“云浩,你看我二人每日只顾着接待,都无瑕其他事务了,这样下去还哪有时间安排其他啊。”
云浩道:“你说得不错,这接待之事,我看还是要交给旁人才好,这样我们才能去策划人员各司其职,以达到人尽其用的效果。”
少卿点头称是,两人又就当下紧急之事商议了半天,这才回房休息。
一早云浩便往后宫去探望辰妃,以前还可以每月去看姐姐的,现在事务忙得不可开交,差不多到两月才能进宫一次了,让辰妃好生的牵挂。
见云浩一脸疲乏,辰妃心疼道:“昨夜又忙到很晚吧?唉,你可是比皇上还要劳哪。”
云浩笑笑道:“皇上有文武百官站在两旁,我们可是事无巨细都要亲自打理,岂能不劳?”
姐弟二人正闲聊,语彤抬着一盆兰花进来。云浩问道:“姐姐何时喜欢兰花了?我记得你可是钟意芙蓉吧?”
辰妃道:“是语彤喜欢,我便命人多找些过来。”
云浩笑道:“姐姐和语彤是愈发的亲近,看来我怕是快多有个妹妹了。”
语彤有些不好意思,道:“我可高攀不上爵爷。”
云浩道:“姐姐常说你是落难的才女,身世想来不会差人一分吧,对了,你的老家是哪里?”
语彤一时不知如何回应,只得胡乱几句搪塞过去。赶紧将话题岔了开去,道:“不知爵爷喜欢什么花,我也好找人弄些放在这屋里,让您观赏。”
云浩微微一笑道:“我也喜欢兰花。”
忽听窗外婢女来请辰妃到听雨轩处品茶,这听雨轩住的便是黄昭仪,她父亲是当朝重臣,所以她一向盛气凌人,常与皇帝的其他嫔妃争宠。这一次竟会莫名地来请辰妃品茶,也不知是不是在拉帮结伙,语彤一向对黄昭仪敬而远之。
辰妃知语彤不喜欢黄昭仪,便道:“语彤就留在这儿陪云浩吧,我唤碧儿随同便成。”
语彤点点头,辰妃一向都是这么善解人意,看来遇到她真是三生有幸。
云浩见辰妃离去,转向语彤道:“真不知你使的什么法子讨我姐姐如此欢心,这般照应。”
语彤拨弄着兰花笑道:“怎么,爵爷都羡慕娘娘对我的好么?”
云浩早已习惯她的直言直语,这个丫头仿佛不知礼数,可就是让人无法责怪。当下道:“这可不是,你天天陪在我姐姐身边,早晚她都忘了我去。”
语彤渐放松开来,道:“谁让你一两个月才来看望一次啊,你不知道娘娘多想你,常说你是越来越忙没空理会她了。对了,你们忙什么啊?”
云浩越发觉得这个小姑娘说话新奇,甚感有趣。道:“云浩食皇家奉禄,感皇恩浩荡,自然是辅佐皇上,分忧国事了。正所谓食君之禄,担君之忧。”
这几句话直让语彤想起每次在学校里校长的讲话,也是这样大而空洞,不着边际。当下嘲笑道:“少来这一堆官腔,你都怎么个为人民服务呀?”
云浩听得忍俊不禁,道:“你这丫头,说细了你可听得懂么?我这可是照应着你的见识,你却不知好歹。”
见语彤抛来白眼,云浩只得道:“我在城南开设了唯贤堂,广招天下贤人志士,现在名声愈发传了开去,许多人才都投奔而来,所以才会越来越繁忙。”
语彤笑道:“原来你开公司啦!哦不对,你这开的又不赚钱,最多算慈善,不是,是教育机构吧。”许久不谈论现代术语,语彤想了半天才想出这些个名目。
云浩听得迷惑,也不答话,直望着她。
语彤忙解释道:“我是意思是,你这个唯贤堂,是以收纳人才为国效力为目的的吧?那主要是着重于哪一方面呢?就是说,是重文?还是重武?”
云浩大致明白七八分,道:“文武皆纳。文人学子可以集思广益,撰写文章,为国家制度提出意见和方案;武将帅才可以有地方练及学习兵法,以提高技能,以备国之所需。”
语彤道:“那经费呢?花费想必不少吧?难不成你一个人承担么?”
云浩见语彤已是打破砂锅问到底了,平时也无人问及这些问题,索性就和她聊开来。当下道:“除了侯府每年的奉禄,还要靠城中商贾财团多方资助,才能把这唯贤堂支持下去。”
语彤又问道:“那他们每年都愿意捐赠出来么?你们用什么方法来维护这些赞助的人呢?又不给他们宣传扬名,他们肯这样做么?”语彤力求让云浩听得明白,斟字酌句地问。
云浩摇头道:“这关乎国家民族发展,天下匹夫都有一分责任,唯贤堂是没有任何回报的。”
语彤笑道:“你的财政补贴就没问题,不过社会捐赠就难保一如既往了,这样下去我敢保证早晚你们会有经济危机,你信不信?”
云浩笑问:“那你可有妥善的解决办法?”
语彤道:“依我看,你应该有专门的人员时常去回访感谢,然后再建立一些虚设的职位给这群商人,偶尔听听他们对经营管理的看法,正所谓经济问题才关乎国计民生,商人爱财更爱名,这样做,岂不是大家一举两得么?”
云浩听得仔细,心道不知这丫头这番高见从何而来,居然是他与少卿从来都没有想过的。他二人一心只想多吸纳人才,但如何管理这唯贤堂,倒从未考虑过。
当下道:“语彤这一番话却是让我醍醐灌顶,受益匪浅了。只不过现今人手着实紧迫,没有人员去周旋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