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外果然还有一队守卫,少卿顾不得许多,直接闯关,守卫猝不及防,少卿出手又快,很快撩倒数人,终于逃出了宫门。
至门外时少卿才发现自己手臂受了伤,为不留下痕迹,只得对语彤道:“往前百米处有马车,你赶紧坐上去,自有人带你走。我走另一条路引开他们。”
语彤拉住他道:“不行,我们一起走。”
少卿甩开她道:“听我的安排就是。不要再误大事。”说罢将语彤一推。自己即刻隐入夜色之中。
语彤又急又怕,只得听他的吩咐往前跑去。果然见到几辆马车停在那里,也顾不得问询是哪一辆,只见着有一辆正要离去,便用尽力气翻身一跃,藏起了马车的蓬布之中,随着马车的一路颠簸而去。
此刻,辰妃在房中焚香而跪,喃喃道:“语彤,保重。”双手合十,已然泪流满面。云浩在一旁轻轻扶起她,道:“语彤吉人自有天相,现在定已逃出皇宫,姐姐不用再为她担心了。”
辰妃道:“但愿你放的这把火,能让她躲过这一大劫难。唉,不知这丫头以后一个人在外飘零,又会是怎样一番际遇,也许我与她这一世,都难再相逢了。”
云浩道:“放心吧姐姐,我已安排人将她先带离京城,找寻一处妥善的地方安置,待日后有机会,定当让她来与姐姐见面。”
辰妃点点头,聊感欣慰。
少卿听得追兵的声响渐渐远离,才放慢脚步。方才一番疾驰,再加上刀伤,已感到体力不支,见不远处一处草垛,堆得小山似的高,忙倚靠坐下,只待天明后,清洗伤口再回去,以免惹人生疑。
今晚夜黑风高,不知云浩放火之后有没有遇上什么麻烦。他也是迫在眉睫才想出这个办法,让云浩在柴房与牢房燃了火,他自己偷了钥匙去救人,没想到救的这个人却是一年前在山野之中遇到的那个小姑娘,这个奇怪的丫头不知何故跑进了深宫大院,还与云浩成了朋友,帮他们唯贤堂出谋划策,现在又闯了祸,几乎丢了性命,几番波折又是自己救了她,看来与她还真是有些善缘。
整理剑绡时,才发现尾端挂着什么物件,取下仔细看时,原来是个编织得很精巧的红绳结,少卿不认得中国结,不过猜测应当是方才语彤与他推攘时被剑绡挂住的,他拿起中国结,只见这结编得虽小巧,却是花样繁杂,精致可爱,倒有些与这姑娘的感觉相同。想到这里,脑海里便浮现出刚才那生死攸关的一刻来,上官语彤,如果没有记错,就是这个名字吧。
天明时赶回府内,却见云浩正在焦急等着。一见他便道:“语彤昨夜没有上到我们安排的马车,不知跑哪里去了。”
少卿一惊,难道又被抓了回去?可眼下也不知从何打听,只得道:“先暗中在周围寻找一下,稍后你进宫问一下辰妃娘娘,打探一下消息再说。”云浩点点头。
少卿忽又问道:“这位姑娘我以前认识的,她是怎么跑到皇宫里去了?”云浩道:“如此凑巧?听姐姐说是被宫里的人骗来的,在宫里呆了一年多了。对了,你又是如何得识的?”少卿道:“一年前我从金陵来这里的途中,在山野郊外遇到的,也是一面之缘。”云浩道:“既然这样机缘巧合,都是你我二人的旧识,我们定要帮人帮到底了,我稍后便到宫内打听去。”
少卿刚要取出中国结交给云浩,却见他已经急匆匆安排人手去了,只要自己先收藏下来。不知何故,这个萍水相逢的姑娘,让他觉得是如此的与众不同。
马车沿着山道一路颠簸,渐渐离开兴王府越来越远。这是一趟从云南到广州贩盐的商队,昨日在城内稍做停顿后,已是满载而归。车辆行至弯道,一块石头硌了马脚,车子一个趄趔,惊醒了藏在蓬布里的语彤。
她抬起酸疼的脖子,揉了揉迷蒙的眼,掀开蓬布,眼前陌生的地方让她有些害怕。这是哪里?一片片郁郁葱葱的森林,看到好远也不见有户人家,怎么会把她带到这里来了?
那人是刘少卿没错,也不知何故竟然变成了她的救命恩人,可现在人呢?这队马车有三四辆,看起来都是拖着货物的?他们要去哪里?
语彤正迟疑着,尽量伸长了脖子向四下看,这时驾车的人不经意回了回头,正好看到了躲在蓬布下的语彤。
“老大,有贼,有贼在偷盐啦!”那家伙忽然大声叫了起来,把语彤吓了一跳。险些从马车上跌了下来。
马车停住,车厢里走下一名四十开外年纪的男人,一副商人打扮。他皱着眉头打量语彤:“你是什么人?躲在这里做甚?”
“我,我是,迷路了,我很困就……跑到马车上睡觉,我,我不是小偷。”语彤结结巴巴答道,也不知这一伙人是善是恶,千万不要才出虎口,又落狼窝。
车夫走近主人身边,道:“这个丫头看起来面黄肌瘦,又浑身污血,只怕是个流浪的叫花子,老大,你看我们如何处置?”
那商人不耐烦道:“既是叫花子,赶紧轰开便是,不要误了行程。”说罢便要转回车厢。
语彤惊恐地看看四周,一片荒山野岭,如果被扔在这里,早晚被什么毒蛇猛兽吃了去。当下赶紧乞求道:“这位老爷,请你们千万别把我扔在这里啊,这样吧,你们行行好,带我到镇上去,我也能讨口饭吃。我要是一个人留在这林子里,我就没命了。求求你了老爷!”
那车夫看起来也像是有些人情味,见语彤一副可怜样,便对那主人道:“老大,你看我们带这丫头一程吧,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里,一个人确是没法走出去。”
那商人见语彤也没什么危险性,只当是救个小猫小狗一般,便允了那车夫,又叮嘱道:“不可弄污了盐袋。”
语彤千恩万谢,复又坐回了马车。那车夫心好,让语彤跟他一起坐在驾车木蹬子上。让语彤受宠若惊。
车子继续摇摇晃晃一路前行。语彤从车夫那儿打听到他们是往云南方向去的,心下暗想,也不知一会儿到的镇子是什么地方,是不是还属于广州的境内。她不能再离得远了,不然就真的回不了家了。问询车夫道路,才知道一会儿到的还不是镇上,而是一座乡村,名唤十里村。如果要到镇上须再行几十里路,再往前就是广东与广西的交界了。
语彤心道去镇上只有离家越来越远,反正都是要回到广州的,不如就先躲在村里,看看有没有机会回广州。马车行至黄昏才到村里,车夫还给了语彤一个馒头充饥。语彤又再三谢过,才看那马车慢慢消失在暮色里。
站在陌生的荒野地里,语彤觉得一股凉气迎面而来,春天最后的余冷还未消退,在这山野地里尤为清冷,语彤高一脚低一脚迷茫地走着,也不知何去何从。不远处几户人家已升起袅袅炊烟,她只得寻着炊烟而去。
脚上的伤还在不断被撕扯着,软软的布鞋在石子山路上行走,被硌得生疼。语彤不知道眼前等待着她的,又是怎样一种命运。
夜色下的山村显得清冷寂静,语彤不敢走得太久,就近寻到一户人家,透过纸窗,里面一灯如豆,门也是半掩着。
“请问,有人吗?”语彤轻轻叩了叩门扉,不敢贸然推开。
屋里没有什么声响。
“我是过路的,进来讨口水,有人在吗?”
又静了片刻,终于有个苍老的声音传来,“是小串儿吗?这么晚才来看奶奶?快进来。”
语彤犹豫,只好又重复一次,“我是过路的。”
“小串儿,你在嘟哝什么?你知道奶奶耳背,快点进来。”
语彤只得轻轻推开门,只见昏暗的烛灯下,一个年迈的白发老人,正半躺在炕上,披着厚厚的棉衣,眼神浑浊地看着她。
语彤行了个礼,“打扰了,老人家,我是过路的,来讨口水喝。”
老人似是一惊,“你,你是谁?”
语彤提高声音,“老奶奶,我没有恶意,天黑了,我没有地方去,我可以在这里留宿一晚吗?”
老人抬高头,仔细打量了她几眼,“是个小姑娘啊,你不嫌弃就在这儿歇吧。”
语彤没料想老人这么爽快,心里感激不尽,小心翼翼环视屋内,只见摆设极其简陋,一床一桌并排放着,几张破烂的小凳子东倒西歪,角落放着缺了个大口的水缸。
见炕下还堆着不少稻草,语彤便拾来堆在角落里,也可当作床铺休息。老人目不转睛看着她忙碌,问道:“小姑娘,你从哪儿来啊。”
“我从城里过来的,在这山里迷路了。”语彤道,见老人双脚露了出来,便帮她掖了掖。
“多谢了。”老人道,还要说什么,却被一阵急促的咳嗽打断了。
“老奶奶,您生病了?”语彤看到桌上有只土碗,想帮她打水,那口破水缸却是空的。
“在坛子里。”老人一指角落一个小小的几乎看不到的小土罐。
语彤打来水。端到老人面前。
老人点点头,“我就知道小串儿会给我备着水,丫头,在水缸里看看,小串儿藏着吃的没有。”
语彤依言在破水缸里翻了翻,找出几个烤熟了的番薯。“奶奶,有番薯。”
老人的笑容即刻堆满了脸,“小串儿最疼奶奶了。”
语彤道:“小串儿是您孙子么?怎么没有看到?”
老人神色黯然下来,“他爹娘不许他来看我。”
语彤见她神伤,不便再多问,搬了个凳子挨着老人坐下,将剥好的番薯递给她。心想定是那孩子的爹娘嫌弃老人,才不许孙子来探望。
夜深了,语彤蜷在草堆里沉沉睡去,梦见了妈妈,给她做了很多好吃的,她正愁着先吃点什么,却被鸡鸣声惊醒了,心里不由后悔着早知道该先在梦里随便吃些,也不至于现在那么饿。
天色才微微发白,语彤正思忖着下一步该怎么办,就听见门被轻轻推开,探进来一张调皮的小脸,七八岁的样子,亮晶晶的大眼睛一闪一闪的,非常可爱。
老人好似一下子变得很精神,“小串儿!”
“奶奶!”小男孩一下子跑到老人跟前,呵呵笑着。
老人抚摸着孩子的头,“咋这么早过来。”
“爹和娘下地去了,我就偷偷溜过来了。”孩子奶声奶气地说道。又翻开衣服,露出一包鼓鼓的东西,“奶奶,昨天娘做的馒头。”
“乖!别让你娘知道了骂你。”
“不会的,我小心着呢。”转头才看见蜷在角落的语彤,便好奇地一歪头,“奶奶,这个姐姐是谁呀?”
语彤一直听这祖孙俩说话,看他们其乐融融的,不敢打扰。见男孩儿问了,便道:“还没给大家说我的名字呢,我叫上官语彤,昨天在山里迷路了,才来打扰奶奶的。”
见老人点头,男孩儿一下子很高兴,“太好了,有人陪奶奶了。”
语彤见这孩子说不出的可爱,又那么有孝心,心里也很喜欢,道:“你叫小串儿是吗?”
男孩儿点点头,老人在一旁道:“我们家是姓金的,金串儿家在村东头。”金串儿蹦蹦跳跳在屋里窜来窜去,一时间这阴沉的屋子也变得温暖起来。
自此语彤便暂时在村里住下来,因为这山里偏僻,平时过往的商队旅客少之又少,一两个月都难得见到一次外面的人。所以,村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对外面的世界孤陋寡闻,却也自得其乐。
语彤每日和金奶奶还有小串儿一起到山上砍柴,到林中采药,虽然日子过得清苦,可自由自在,语彤感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宁静。只等有机会遇见商队,再走出这深山。
看得出小串儿祖孙俩的感情非常深厚,有时候,小串儿会哭着鼻子向奶奶告状,“阿爹又骂我了,说我成天往这里跑。”
“乖孩子,快回去吧。”
“我不嘛,还早着呢,我要陪着奶奶和语彤姐姐!”
语彤有时好奇,忍不住问道这孩子的爹娘为何如此不待见老人,恪守孝道本就是子女之本份,可老人却总是叹息连连,道:“唉,是我的错,串儿的爹恨我是应该的。”
语彤不解,见老人不想提,也就不再问起。
一天,小串儿前脚才进屋,随后就有个三十开外的男子紧跟其后,揪住他小手,抡起巴掌就打,“小兔崽子,我说家里的粮食总也不够吃,原来你偷拿了到这里!”
“阿爹莫要打我,好疼!”小串儿哭得稀里哗啦。
语彤再也看不下去了,上前拉住那男子,“小串儿带东西给他奶奶吃,有什么不对?反道是你们枉为人父母,却不知道以身作则,教教子女何为孝道!”
那男子上下打量语彤,“你是何人,我家的事,与你何干?”
语彤正待解释,金奶奶已一步上前劝开道:“语彤,算了,让他们走吧。”回身又牵起小串儿的手带到他爹面前,“乖,跟你阿爹去吧,以后莫要再来了。”
小串儿的爹冷哼了一声,拉起儿子就走,看也不多看老人一眼。语彤才发现,那男子的脚,却是瘸了的,高一踩低一踏,走路很是不便。
回身看金奶奶,老人已是泪流满面。语彤上前安慰道,“放心吧奶奶,我回头找他们理论去,自己不来也就罢了,连孙子都不许来探望,还像话吗!”
见老人还是止不住的伤心,语彤忍不住都心酸了,“奶奶,别担心,小串儿会过来看您的,他爹娘又不会天天看住他。”
老人叹气,“我不是挂住小串儿,我是看见我儿子,就忍不住的……唉,我快一年没见着他了。”
语彤见老人到了这时还记挂着她那冷漠的儿子,禁不住忿然道:“这样不孝的儿子,想他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