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年终日与冰为伴,孤独地躺在这冰冷的地方,没有人来看你。
外面尚在莺歌燕舞,你走的时候嫩叶刚绿,现在却已转为枯黄落入泥中,而你却始终保持着这个姿势,孤零零地被人囚禁在这里,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竟还带着笑意?
默默放开了紧握的手,苍白的柔荑保持着空握的姿势,本该紧紧抓着什么。
莫失莫忘,不离不弃。
原来你一直在这里,离你而去的只是我而已。
他想起楚烟络那双淡漠的眼睛,锋利的嘴角动了动,太想你了,竟然忘记那根本便不是你的眼神,可是你知道么,那段时间,我的眼前时常会出现你的身影。
只是转瞬而逝的幻觉,当回过神来,你的影子便如轻烟般飘走了。
我现在又看见你了,却没想到是以这样的方式。
只能看你静静地熟睡,却无法唤醒。
“烟络……”
他忘记了姬成的存在,上前亲吻了南宫烟络的额头,冰凉的触觉在双唇蔓延,死去太久,原本紧致的肌肤也失去了弹性。
眼眶渐渐发热,他深深吸气,忍住了即将掉落的眼泪。
——如果早知道你在这里,我怎么忍心让你孤独终日。
身后传来渐行渐远的脚步,密室门的开启又落下,姬成最终还是离开。
现在只剩下我们了。
多少年梦寐以求的独处,多少年梦寐以求的坦然,再也不用遮遮掩掩,就这样静静地和你在一起,直到天荒地老,可是如果可能,我希望这一刻永远也不要来。
只要你活着,就算遥遥看着会成为太子妃的你,我也愿意。
但是……
那个人是谁,为什么能如此坦然地占据你所有的一切?
一模一样的脸,一模一样的声音,在时间的交叉口,可笑地站在自己面前,不带一丝一毫的心虚,那声“二哥”叫得如此坦然。
突然想起南宫浅痕眼中隐秘的笑意,那根本不是戏谑,而是像看着一场戏!
双手的骨骼一点一点地收紧,原来骗自己最深的竟是自己最亲的大哥。
“烟络,不管是谁害的你,我一定替你报仇!”
关节发出“喀喇喀喇”的响声,他没有注意,过度用力的双脚正在将脚下的冰块生生站裂,冰块在发出轻微的爆破声,裂痕四处蔓延。
“阿朔!”
密室的门再度开启,南宫浅痕站在门口,胸脯起伏,然而第一眼看见的便是龟裂的地面,细小的裂缝甚至一直延伸到了他的脚下。
本是悠然坐在谪仙居等待南宫朔回来的爆发,他甚至想好了至少十种应对他的方法,但是半个时辰过去,南宫朔依旧没有回来。
冰窖寒冷彻骨,没有人能在里面撑过一个时辰,就在这时姬成来到他屋内,冷冷扔下那枚搅乱南宫朔心神的玉佩便一言不发地离去。
他注意到姬成的双唇已冻出了紫色。
可是南宫朔却没有回来。
所以此刻他站在了密室的门口,看见的却是静静站在棺材边的南宫朔。
安然无恙。
南宫朔没有回头,看着南宫烟络的眼神中再也没了冰冷,他眼中的所有坚冰仿佛都被棺材中的少女融化,流光淡淡漾着,还带着丝丝悲凉。
接下来……应该没有暴怒这么简单。
南宫浅痕忧心忡忡地看着就快四分五裂的地面,想要打破这场僵局。
“你早就知道了。”
不带任何感情的陈述句,句尾处甚至没有上扬,只是南宫朔的目光依然停留在南宫烟络身上,让人怀疑这句话不过是对南宫烟络诉说的喃喃情话。
冰冷在冰窖里回荡,南宫浅痕浑身打了个颤。
“什么东西?”故作轻松地四处张望,他看见了那身见过无数次的嫁衣,“哎呀,三妹怎么在这里,那皇宫里的那个人是谁?”
快步向棺材走去,就在将要接近的刹那,被突然刺出的银枪截住了去路。
泛着冷光的兵刃直挺挺指着南宫浅痕,只要再上前一步,便会贯穿他的咽喉。
南宫朔疯了。
这是南宫浅痕现在的感觉。
从前就算再怎么嫌弃也决计不会这样对着自己,若不是脚步收得快,大概现在自己飞溅出的血可以融化掉冰雕的一角,然后将南宫烟络大红的嫁衣染得更加诡异。
“你要骗我到什么时候?”
银枪并没有拿开的意思,南宫朔的目光也随之转到了南宫浅痕脸上,冰冷的眼神回来了,并且冻结着深不见底的狠戾。
南宫浅痕知道,现在让他刺穿自己的咽喉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冷汗在鬓边蜿蜒,他太低估了这个冷漠的弟弟的怒意。
越是会隐藏感情的人心底的暗流便越是汹涌,若是哪天冲破堤坝喷涌而出,破坏力将胜过一切仅溢于表面的洪流。
“我什么时候骗过你?”南宫浅痕盯着悬在喉前的枪,心底默默计算可以避开它的角度,“那个冒牌货是你领回家的,我当时只不过说了句她叫楚烟络而已。”
早已准备好的台词顺溜地从嘴中吐出,满含笑意的双眼看着南宫朔。
他看出了长枪另一头的动摇,应该可以制住他。
背在身后的双手已摆出了一个起手式。
“阿朔走吧,在这里站得久了会冻僵的。”
才往下沉了一寸的长枪猛然间警惕起来,“嚯”地一声上提,然而南宫浅痕却比他快了一瞬,早已摆好的爪式在身子后仰的瞬间攀上了枪杆,另一只手以不可能的姿势掏出玉扇,扇骨不偏不倚阻住了险些刺中自己胸膛的枪尖。
“好了阿朔,别闹了。”
前所未有的宠溺口吻,抓住枪杆的手往前一送,抽离了长枪对自己的威胁,扇骨往枪尖上轻轻一敲,长枪的另一头竟霍然飞离了南宫朔的控制。
片刻不离他的兵器此刻以滑稽的姿态倒悬在南宫浅痕手中,锦衣公子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心疼地看着扇骨上最新出现的裂痕。
“下手真重啊,虎口都快裂了。”
南宫朔的神色更加复杂,一招制胜,在他十几年的人生中从未碰到过的情况。
“在这天寒地冻的地方站了半个多时辰,就算你身手再好身子也该僵了,再任性下去,等浑身冻伤,就算废柴也能做到我这个程度。”一眼看穿了弟弟的难堪,南宫浅痕将长枪抛回,“你可是胤朝最好的武士,怎么可能这么弱。”
南宫朔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腕,确实出现了淡淡的淤青。
“有什么话到上面去再说,自相残杀,可别让姬成看了笑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