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有些摸不着头脑,小心翼翼地问:“仲总你怎么了?没事吧?”
“怎么可能没事,”他无奈地叹气:“别再和我说谭星的事情了,很烦。”
“可……”她怯生生,可怜巴巴地看着他:“你还没有给我答案呢……”
他看了她一眼,突然凑过去弯下身贴近了她的脸,“我刚刚说的话,你一句都没有听进去吗?难道你就只关心他,没有想过我现在的处境吗?”
距离很近,他的气息近在咫尺,她才想着后退,他却突然伸出手,攫紧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不得不看着他的双眼。
“夏言歌,你会不会太自私了点?”
说话间,他的脸更近了,两个人之间彼此的每一次呼吸都清晰可闻,他的质问让她本来就已经语塞,两个人的距离更让她下意识地紧张了起来。
陆昊文要她保持距离的那个警告,再次在她耳边响起来。
她的动作看起来近乎挣扎了,他松了手,看着她一下子挪到沙发另一头去,她的警惕和防备让他觉得寒心。
总来都没有强求过什么,直至远远看着她,静静地喜欢这她,就连这样的自己…..都这样让她反感吗?
他嘴角浮起一抹嘲讽的笑,直起身,视线锁定在她的脸上,“这个情你非要为他求不可吗?”他问,握紧的拳头骨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求你了……”她坚持着说,“你要我做什么都可以。”
“好啊,”他突然笑了,“今晚留下来,这是条件。”
夏言歌看着仲睿哲,距离不算太远,可是那眼神却完全无法辨析出是什么情绪。
他不知道她是在震惊,愤怒,还是在难过……他什么也看不出来,他只是坚持着,徒劳地看着她,他想,他只等她拒绝了。
只要她肯说个“不”字,那就说明一切还是可以挽回的……
可是夏言歌只是看着他,过了不记得多久,她低下头,那回答像是从牙齿缝儿里面挤出来的。
“成交。”
他迅速转了身,他不想让她看见他此刻的窘迫。
他居然觉得窘迫?
明明该觉得难堪该觉得不自在的那个人,是她不是吗?
放下了一切来低声下气,做不公平也不合理的交易……他咬紧了嘴唇,听见自己心里发出的声音,在挣扎。
一个男人要得到一个女人,有很多方式,但是于他,这却是下下策。这算是什么呢?好像自己逼良为娼,好像自己才是整件事里面最会投机取巧和见风使舵的那个人……
――我……是这样的吗?
他的视线落在窗外瓢泼的雨幕中,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就像他双眸里的忧伤,铺天盖地,他从来没有想过有这么一天,他的所有原则,所有条条框框都被一个女人打乱了。
可笑的是,这个女人,还不是他的。
甚至都不喜欢她。
甚至,为了别的男人来向他求情。
呵……心底的那声叹息,那重量像是落在了始终还是使不上力气的什么地方,他想,这是什么时代了,居然还是有一棵树上吊死的人,居然还是有对整片森林视而不见的人。
滑稽得很,这个人,居然还是个剩女,每天被父母的相亲电话催到烦,身边的朋友都开始哄孩子,她居然还能这样站在原地,等一个不可能的人。
等一个伤害过她,并且给不了她任何未来的人。
夏言歌一定是疯了……
他转过身,面无表情地上前几步,坐在沙发上,靠近了夏言歌,她的眼神闪烁,像是迷了路的,惊恐的小鹿那样,就算这样,她没有试图再躲开他。
他再靠过去,鼻尖贴着鼻尖,他看见她闭上了双眼,他问:“确定你知道留下来是什么意思吗?”
“仲总我不是傻子,我很清楚。”她闭紧了眼睛,回答道。
她前额的发有一缕垂下来,撩拨着他的鼻尖,这折磨丝毫也不美好,只让他觉得难过又煎熬。
她紧紧紧闭着双眼,杜绝了眼前的所有,触觉让她感受到,他并没有亲吻她,他温热的呼吸扫过她的面颊,她的心像是被什么强大的力量攫紧了,每一次的跳动都那么沉重。
他安静地贴着她的面颊,没有其他的什么动作,他的脸颊滚烫,灼烧一样的温度。
他就这样贴着她,长久到,像是要让彼此铭记。
她慢慢睁开了双眼,心里难受得紧,什么情绪,像是黑色的潮湿的蔓藤那样,缠紧了她的心脏,还在不断地收紧了,她的脑海已经是大片大片的空白和荒芜,她突然想起几年前回到西安的那个时候。
那时的某一个夜晚,她没有工作,没有可以住的地方,身上,没有多少钱,自己的电话号码被抛弃她的男友放在黑名单,她打过去会听到似乎亘古不变的忙音,她咬着牙流泪,对电话那端的父母说自己过得很好,那样的夜晚也是绝望的,让她曾经误以为那就是自己的极限了,但是现在她发现,原来生活,还可以更糟糕一些。
夏言歌,你的底线到底在哪里呢。
你还可以这样作践自己多久呢。
你不记得你已经是一个人人都带着有色眼镜看的剩女吗?
你忘了你的任务应该是找一个稳妥的人去结婚吗?
你到底在干什么?
到底在……
他的声音响起来,依然保持着那样的动作,紧紧挨着她,仿佛一对亲昵的恋人,他的声音那样轻柔,如同恋人之间的柔情蜜语……
“夏言歌,我爱你,很爱很爱,我用尽我的所有来爱你,可是你不要,算了……”
她只是一眨眼,泪水就流了下来,那湿意在两个人紧挨着的面颊之间,扩展开一片,他也没挪一挪,他温热的吐息,轻轻擦过她耳畔。
“算了。”他又说了一遍。
然后他迅速地离开了她身边,站起了身。
面颊忽如其来的凉,让她的头脑无比清醒,她抬起头看他,眼泪还像是断了线的珠子,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
她惊恐地想到了,原来自己一直以为最聪明的方式不过是自作聪明地装糊涂,就像他说的那样,她太自私了。
他的脸上已经没有任何表情,她看着他,却如何也想象不出刚才那一刻他凑在她耳边说话时,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她突然庆幸自己没能看到,要不然……
而他,此刻却不得不在心底笑自己,他曾经想象过无数次说出那句话的情景,却没有想到过这一种。
在说话的时候,甚至不敢看着她的眼睛。
总是以为自己已经无坚不摧了,可是到了这一刻,居然发现自己连这点勇气都没有。
他做了个深呼吸,干脆利落地吐出了一个字。
“滚。”
她的表情僵滞在那里,站起身,犹豫着张开嘴,欲言又止地闭上了。
他盯着她的双眼,表情淡漠得让她觉得方才那一瞬间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她清楚地听见他又说:“滚。夏言歌,这次的事情我有自己的处理方式,不用别人来教我,更不用你这样一个作为D.S的人却因为私人感情不会为公司考虑的人来教我怎么做,你可以走了。”
夏言歌不知道自己是怎么走出去的,只记得等下了楼,出了门,雨滴落在脸上的时候,那渗入骨髓的凉意才提醒到她,因为这样混混沌沌就走了出来,居然忘记了拿伞。
她站在雨中回头,仰着头看楼上,那落地窗里面,一层蓝色丝绒的窗帘让隐隐透出的灯光显得更加不真实,在雨幕里面,色彩过分暗淡了。
她苦笑了一下,因为这个仰着脸的动作,那些雨滴直接地落在脸颊上,眼睛里,她想,自己还真是没皮没脸,那样的话就那么说出口,难怪会被仲睿哲嫌恶。
他会帮帮谭星吗……
衣兜里面手机震动起来,她听见熟悉的铃声――
那是父母来电的铃声。
她低下头,任由电话继续响个不停,也不想接。
她觉得自己真是破罐子破摔了,反正离开D.S的事情已经成为定局了,况且就算自己想要留下来,陆昊文大概也不会同意,夏言歌转身,朝着雨幕深处迈开了步子,头发湿淋淋地贴在前额,她的样子狼狈不堪,却一点也不想打车,就那么慢慢地走着,不知道这样的生活到哪里是个尽头。
好像没完没了了。
三十岁,妈妈常常说,对女人来说是一道坎。
意味着以后,你再也没有那么多的选择权,别人看见你,都会用异样的眼光来打量你,人们会在你背后窃窃私语嘲笑着你,最难听的说法是,没人要。
她知道自己就已经是这么个没人要的女人了。
三十岁,到现在,她还是没有找到自己的生活……
她走着,只觉得,原来自己一直在错误的路上,渐行渐远,到最后,她想起来,原来她连自己都丢了。
她想起《麦田守望者》中的霍华德,每一次走过马路之前,总是要在心底不停地默念着自己的名字,恐慌着,害怕丢了自己。
这个世界实在太容易走失了,她身侧那些穿梭不止的车流,她前方那些刺目的车灯,还有远处的霓虹灯箱,红绿灯走走停停,那些纷扰的声音,汽车打喇叭的声音,人们说话的声音,车轮碾过水洼,飞溅起来的水滴的声音,还有她衣兜里面,始终不肯停下来的手机铃声。
她突然想起一种生活。
一种她父母曾经描述过的生活。
她一无所长,没有什么特别的地方,她在小镇生活,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抱负,她很简单,相亲,找到一个男人,说不上很喜欢,但是并不讨厌,然后她和他结婚,每天操心柴米油盐酱醋茶那点儿事,计划着什么时候要孩子,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