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主观幸福感”是以当事人的内在情绪体验作为界定幸福的标准,所以,它在进行比较时也不太注重一些社会公认的“硬性指标”,如财富、生活条件、社会地位、权威声望等外在客观条件。如果实在要比,它也会采取迂回战术,避开直接的比较对象,而转向其他方面的比较。例如那个大家都耳熟能详的故事——
一位哈佛毕业的MBA,后来成为纽约的大企业家。一次,他前往哥斯达黎加海滨度假,遇到一位当地渔民,从其手里买来一种奇特的鱼,于是劝说那位渔民扩大生产规模,建立自己的船队,并去远海捕鱼,建立渔业加工厂,生产自己品牌的鱼类产品……然后就可以搬到纽约或旧金山去住,让别人代理管理工厂,自己成为千万富翁。在此后的整个余生中,就再也不用工作了。
“然后我又该做些什么,先生?”渔民问道。那个富有的纽约商人立刻不假思索、充满激情地回答说:“然后你就可以搬到某个像墨西哥这样的国家,找一个小村子住下来:在那里你可以每天睡懒觉;和村里的孩子一起玩耍;每天下午睡个长长的午觉;在晚上怀着放松的心情吃个晚饭;然后每天夜里都可以和你的朋友们聚在一起,弹吉他、唱歌和喝酒。”渔民说:“先生,我已经在过着你说的那种生活了。”[2]
不能否认,这个故事里包含着人生的智慧:既然最终目的和最后结局都是一样的,那么,还何必绕那么大的一个圈子达到一种懒散而舒适的生活状态呢?但是,也不能否认,这个故事很容易成为懒人不思进取的借口,尤其是考虑到人生重在奋斗的过程,而不重在最后的结局,这个故事就更有“虚拟比较”的嫌疑:在面对强者的时候,为了保护自尊,弱者往往会采取迂回战术,不与对手正面交锋,就像故事中的渔夫不与MBA比学历和事业上的成就,而是巧妙地指出:两人实际上都在享受着休闲、懒散的乐趣,在这一点上,渔夫和MBA是平等的,而且渔夫还处于有利的地位:因为他没有支付像MBA那样高昂的成本,就已经享受到了这样的乐趣。实际上,明眼人一看就明白:MBA的休闲和渔夫的休闲有着本质的不同,这个道理凡是有过旅游经历的人都很容易明白:风景如画的景点往往是贫困地区,面对着同样的风景,前去度假的人和当地百姓的心理绝不会是一样的,这也无须赘言。尽管表面上看起来,二者都在休闲、享受,但旅游者是作为紧张之余的短暂放松,而原住民则是要长期与一种单调和封闭相厮守。而且类似MBA的旅游者,由于实力雄厚,可以不断变换度假地点,享受不同类型的风景,而渔夫则只能面对日日重复而单调的海滨,难以移动。所以,这个故事中的比较也属于“虚拟比较”,即比较的对象发生了“偷换”和“移位”,由原来的“成功比较”转换成“休闲比较”,而在这表面“平衡”的休闲背后,还隐藏着上面所说的事实上的不平衡。当然,这个故事提醒人们简单生活的智慧还是有价值的,尤其珍贵的是,它以“虚拟比较”的方式提供了一种以当事人的内在情绪体验作为界定的主观幸福感的形象化标本。
除了这种“偷换”和“移位”之外,虚拟比较还有一种巧妙地获得主观幸福感的迂回途径,即找出比较对象生活中其他的不如意之处,以恢复心理平衡。请看这样两个故事:
欧洲某国的一位著名女高音歌唱家,30岁时就誉满全球,而且拥有一位如意郎君和一个美满幸福的家庭。一次,她举行完一个成功的音乐会后,和丈夫、儿子被一群狂热的观众团团围住。人们七嘴八舌地与歌唱家攀谈起来,赞美与羡慕之词洋溢了整个会场。有人恭维歌唱家少年得志,大学刚毕业就走进了国家级剧院,成了一名主要演员;有人恭维歌唱家25岁就被评为世界十大女高音之一,年轻有为;也有人恭维歌唱家有一个优秀的丈夫,而膝下又有活泼可爱脸上永远洋溢着笑容的小男孩。
在人们议论的时候,歌唱家只是静静地听,什么也没有表示。当大家把话说完后,她才缓缓地说:“首先我要谢谢大家对我和我家人的赞美,我希望在这些方面能够和你们共享快乐。但是,你们只看到了一个方面,还有另一方面你们没有看到,那就是你们夸奖的活泼可爱脸上总带着微笑的小男孩不幸是一个不会说话的哑巴,而且他还有一个经常要被关在屋里精神分裂的姐姐。”人们震惊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似乎很难接受这样的事实。这时,歌唱家又心平气和地对人们说:“这一切说明什么呢?恐怕只能说明一个道理,那就是,上帝是公平的,给谁的都不会太多。”[3]
那年我去土耳其,遇见当今被称为土耳其首富的萨班哲先生。说萨班哲先生是土耳其的首富,并不虚传,并不夸张:在大街上所有跑的丰田汽车,都是他家生产的;凡是有蓝底白字SA字母牌子的地方,都是他家的产业;凡是标有蓝底白字SA字母商标的东西,都是他家的产品。在土耳其,SA的标志,触目皆是;萨班哲的名字,家喻户晓。如此富有的人,却也有命运不济的地方,他的两个孩子,一个儿子,一个女儿,都是残疾弱智。命运,就是和他这样开着残酷的玩笑。他却以为这其实就是生命给予他的一种平衡,而不去怨天尤人。他的想法,和我们古人的想法很有些相似之处: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此事古难全。想到这一点,他的心也就自然平衡了。[4]
当然,成功者也是生活中的凡人,也有难以超越的障碍和困难,但是未必所有的成功者都是如此,那些事业成功且家庭美满的人恐怕还是成功者队伍中的主流,而上面这两个故事的主角未必代表着多数。实际上,这类反复在媒体上出现的故事背后的心理机制就是一种“虚拟比较”:它们往往避开比较对象的直接锋芒,而把公众的注意力吸引到其他方面,从而使读者获得一种心理满足,这种效果恰如上述文章作者之一所说的:“高高的长颈鹿吃得着高高树枝头上的叶子,却没办法走进矮小的门;矮矮的山羊吃不着高高树枝头上的叶子,却轻而易举地走进了矮小的门。懂得了这一点,我们不必去顾此失彼,我们不必去刻意追求某一点,从而在这样生命的平衡中,让我们的心态更加从容,让我们的生活更加平和,让我们的人生更加是一幅舒展的画卷。”[5]总之,经过这样的“虚拟比较”,读者的主观幸福感无疑是增强了。
注释
[1]唐若水:《幸福学家的科学新发现》,《光明日报》2005年12月2日。
[2][美]厄尼·泽林斯基《懒人非常成功》,中信出版社,2004年版。
[3]郭磊:《上帝给谁的都不会太多》,《山西科技报》,星岛环球网www.singtaonet.com。
[4]肖复兴:《生命平衡的力量》,《今晚报》副刊2006年9月4日。
[5]肖复兴:《生命平衡的力量》,《今晚报》副刊2006年9月4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