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SSE烟烟身修长,通体纤白,像我的手,更像我的神经系统。
自从离开沈安年之后,我开始迷恋这种涩涩的薄荷味道。江水木说:“小绿,你抽烟的姿势真好看。我从没见过哪个女人抽烟像你这样好看。”说完,江水木便伸过头来吻我,从额头开始,一路蜿蜒,到嘴唇时便会被我止住。
我记得谁说过,一个人可以跟自己不喜欢的人做爱,但与自己不喜欢的人接吻,是件太过艰难的事情。因此,除了沈安年,我从未吻过任何人。
江水木用他白日里微薄的收入买烟给我,各种不同的女士烟。他说:“小绿,我喜欢看你抽烟。”于是,他便这样纵容着我,而我,则纵容着自己的沮丧。我想,若是沈安年在,他一定会把江水木拎起来扔出去狠狠跺上几脚。
纯白男生沈安年最厌恶我抽烟。他说:“小绿,抽烟对你身体不好。”他说:“小绿,不要不开心,至少你还有我。”你看,沈安年对我说“至少你还有我”,可是,眼下这庞大喧嚣的城只剩我自己了。沈安年,你又在哪里呢?
于是,我扯我身边的男子江水木取暖,举世欢腾的模样。冷的眼冷的心,贴近的,是且只能是身,仅此而已。
江水木说:“小绿,我爱你。真的,从第一眼起。”
我不置可否,我想,我早已过了相信一见钟情的年纪,或者,我从未相信过这种奇迹。也许,我也钟情过什么,比如小时候邻家妹妹的一块石头,我曾拿一枚玉坠与她换,她却不肯。于是,我偷偷拿走。
这是我从小到大唯一拿过的别人的东西,所以,可以让我记得如此清晰,甚至记得那石头上的纹路和凹凸不平。只是,后来那小小石头,沦落至哪里,又有谁在意?我说:“江水木,不如说说你以往的爱情。”江水木便点了一根给我买的玫瑰烟,他说第一个是个老女人,其实也不算老,只是相对当时十六岁的江水木来说,二十五岁的女子还是太过成熟。
江水木说:“是她诱惑了我。”我说:“你可曾爱过她?”江水木说:“没有。”
不过少年的血气方刚,不过好奇贪图痴迷。
玫瑰烟的烟花尤为好看,浅灰色,不败不落,微微开着,似粉红花朵。我嘴巴里全是玫瑰的味道,我说:“我喜欢这烟。”
江水木说:“好,以后经常买给你。”说完便又开始吻我。
夜里。我梦见沈安年,梦见江水木。
梦见我紧紧抱着江水木在沈安年面前接吻,看见沈安年满眼的疼痛。
醒来时,江水木正目光炯炯地看着我,眼里有潮湿的气息。我问他怎么了,他抱着我说:“小绿,答应我,不要离开我。”
我不说话,看着窗外的月亮那么大,心想,又要十五了吧。一天一天,一年一年,你看,时间有多快。孩子赤着脚长大,潮水涨上来河岸再干涸,不过是这恍惚的瞬间。
我背对着江水木,他的手安静地落在我的腰上,带着一点微热。我说:“江水木,你爱过什么人么?”江水木说:“爱过。”半晌,他又补充说:“也许。”
江水木便给我讲他的过往爱情。不同于最初的那一次,这次,是个同龄的女孩子,与江水木在同一家酒吧,江水木他们演出,那女孩陪酒。江水木说,那女孩叫“浅夏”。我便一遍又一遍地在心底默念,浅夏浅夏,多么清浅美好的名字。
“那晚来的客人有点杂,浅夏照例去陪酒。后来,不知怎么就跟其中一个男人吵起来了,那男人甩了浅夏一巴掌,劈头盖脸骂了浅夏一堆恶俗难堪的话。领班过去给那男人赔礼道歉,还一边数落浅夏,说她不识好歹。那么多人,浅夏站在中间,红着一张脸,湿着一双眼睛,却没人为她说话。”
“后来呢?”我问。
“其实,我也没有多勇敢。你以为我像电影里那样拿酒瓶子砸了那男人,然后拉着浅夏跑了吗?当然没有。不是我不敢,而是,后果是我承担不起的。乐队好不容易找到个固定场子演出,我总不能由着自己一时义愤让其他人跟着受牵连。所以,只是下班后,我安慰了浅夏。”
“再后来呢?”
“再后来,我们恋爱了。那段时间很美好,我在台上,看着浅夏游走在下面,一抬眼,两个人的目光总能对上,那一刻,竟然无比安心。”江水木说着叹了口气。
我说:“我们都是这世界上孤独游走的孩童,总是在找一个最佳玩伴,可以让我们不寂寞,可以让我们觉得温暖。或许,这是唯一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美嘉风风火火打电话给我时,我正坐在办公室里吃“和路雪”。她说:“小绿,‘十一’回来吧,我结婚。”我悬着两条腿差点从椅子上掉下来,我说:“真的假的?”“废话,这种事情能开玩笑么?”美嘉在那边底气十足地咆哮。
我真想问问,这世界怎么了?刚刚离校三个月不到,美嘉姑娘就告诉我要结婚了,而其恋情,在我之前的一路监视下,几乎等同于空白。那这“准新郎”是从哪里冒出来的?不会是刚认识几个月就要结婚吧?
“想好了?确定?”我万般疑惑。
“双方家长都通过了,你说是真的假的?原本说明年结婚,但明年是我的本命年,与其等后年,不如就今年把事办了,免得夜长梦多。”美嘉在那端说得慷慨激昂。
我说:“这男人是从哪儿冒出来的?我认识么?”
“你当然不认识了!是我公司的同事,上班后才认识的。”
上班后才认识的?前后也就三个月左右,认识?恋爱?结婚?哪位主赶紧告诉我美嘉姑娘这是什么套路。
可是,我还能说什么?那端美嘉像小喜鹊一样唧唧喳喳地告诉我房子已经买好了,男方家里付的首付,以后每月的月供他们自己解决。她的语气里,掩饰不住的雀跃兴奋。好吧好吧,女大留不住,都去嫁人吧。
我打电话给沈柚,我说:“美嘉‘十一’结婚,你知不知道?”
沈柚说:“知道知道,这妞上午刚打过电话给我。”
“有何感想?”
“无任何感想,被彻底惊吓,以致麻木。”
我说:“嗯,我的症状跟你一样,大脑一片空白。”
沈柚说:“别空白啊,赶紧准备礼金吧。”
我跟江水木说:“‘十一’我得回家,朋友结婚。”江水木说:“‘十一’我也得回去一趟,妹妹住院了。”江水木说他妹妹需要动手术,得花好多钱。他说:“小绿,你先借我一些钱吧。”我问他要多少,他说:“五千。”
我心想,江水木啊,你拿我苏小绿当土财主呢啊,开口就是五千,让我当街卖身么?可是,我能说什么啊,谁家还没本难念的经,亲人生病了,搁谁谁不急啊。于是,我打肿脸充胖子说:“我手上暂时没那么多,我想想办法吧。”
第二天我一脸春风地去叩总监的门,对着那个即将谢顶的男人笑得花枝招展。我说:“刘总监啊,我想预支下工资。”刘总监抬头睨着我,说:“小绿啊,生活上有困难么?”我连连摆手说:“没有没有。”心里却想,领导啊,您要是真关心下属就给我们涨点工资吧,至于生活问题,还是千万别“关照”的好。
在将近半分钟的对视中,总监大人终于点点头说:“好,回头我跟财务那边打声招呼。”我松开攥紧的拳头,轻轻舒了口气。
我把一打粉嘟嘟的人民币放在江水木面前,江水木一把把我抱起来在房间里连转了好几个圈,直到我说头晕才放我下来。然后,江水木环着我,一脸深情地说:“小绿啊,你真是个好姑娘。”我说:“这钱除了我自己的,还有问朋友借的。”江水木马上会意地说:“放心,年底前我肯定还你,我那边要跟唱片公司签约了。”
于是,江水木满脸向往地跟我描述关于“我们”未来的幸福蓝图。他说:“小绿啊,等我成名了,你就不要这么辛苦地工作了,在家养养花溜溜狗,你不是说想开个工艺品店么?那咱就开一个。”他说:“小绿,到时候我们就去国外旅游吧,你说你想去哪?”我说:“我从没想过出国。”他说:“那怎么行,中国就这么大,我们活一辈子没出过国门多遗憾啊!”我说:“那就去米兰吧,《嫁个有钱人》里不是说那是个童话样的国家么?”江水木说:“好啊,我们到时候不光要去米兰,还要去法国、瑞士、西班牙……”
江水木说要带我去法国、瑞士、西班牙……我满脸向往,心底却欢喜不起来。我还记得在我读高中时风靡一时的偶像剧《流星花园》里的静学姐说:“每个女人都该有很多双漂亮的鞋子,这样才可以带她去想去的地方。”这道理跟灰姑娘穿上水晶鞋踏上南瓜马车参加了舞会后来就变成了王妃一样吧。可是,我的王子已经消失不见了,我穿再漂亮的鞋子去再美丽的地方又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