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年就这样走了,像他之前来时一样,提着大包小囊。沈安年不准我去车站送他,因为那样的场面太让人难过。在把东西装到出租车的后备箱后,沈安年走到我面前捧着我的脸说:“苏小绿,你听着,我不会这么轻易放过你的。总有一天,我还会再回来。”说完,他给了我一个吻,然后转身上车,再没看我一眼。
我能理解沈安年此时此刻的心情,我又何尝不是?眼下这种场景,是我们之前始料未及的。我们第一次因为现实原因被迫分手,而这一次,不过刚刚和好几个月,却再次在现实问题面前学会了自动退让。
有时候,爱,太过单薄。原来如此。
只是我没想到沈安年走后,我的状况会如此糟糕,我又开始跟之前一样地失眠。已是十月的天气,这个城市又开始时常下雨,并不见北方秋天的干爽。我便终日窝在房间里,夜里睡不着,辗转难眠,想到沈安年便会难过得哭起来,而白天,几乎过得同样昏天暗地,睡觉、抽烟、发呆。连着好多天,我只喝一杯牛奶,吃几片饼干。
原来,过了这么久,当我自以为对于这段感情可以客观冷静地分析和面对的时候,它仍是让我伤筋动骨。
偶尔下楼去买东西的时候,我总是买两份,回家开门后,脱了鞋就往楼上跑。然而沈安年已经不在这房间里了,此时此刻,他已距我千里之外。夜里的时候,我看着身边空着的地方,想到之前因为沈安年太容易睡着而听不完我说话懊恼的事情,我更是难过。我伸出手揽过沈安年的枕头,也只有它,还有沈安年的味道。
我开始在梦里走很远很远的路去找沈安年,然而,却再也找不到。他不在任何一个房间里,也不在任何一堵墙的背面。我用力喊他,他却怎么也不出来,再没人应我。
后来,我梦到良佑,在一个很长很长的走廊里。我责怪地问他去了哪里,为什么这么长时间都不与我联系。良佑笑着问我过得可好。我说:“不好。很不好。”于是我抱着良佑哭,我说:“哥哥,怎么办呢?沈安年走了,我再找不到他了。”良佑说:“乖,还有哥哥在,哥哥会陪着你的。”我说:“真的么?”“真的。”
我越来越依赖和渴望睡眠,甚至为此去药店开了好多安神的药。因为在现实里,我再看不到沈安年,而在梦里,我会找到良佑。他每一次都会出现,只要我入睡。
他在梦里对我说话,说很多很多的话,说他没有去结婚,而是去了更远的地方。我问他那是哪里,他笑得很神秘。然后他告诉我好好睡觉,他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拍我,像拍哄一个小孩子。
我醒来的时候是在医院里。安静的双人病房,窗帘、床单都是淡淡的粉红色。钟犁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看着我皱眉。我有些搞不清状况。
“身体不舒服为什么不早点打电话给我?”
“嗯?”
“高烧三十九度多非常危险不知道么?”
“我高烧?”
“你不记得了?”
我看着钟犁,仔细想了下,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家睡觉,其他没有觉得有任何不妥。
钟犁说:“多亏我今天想到过去看看你,要么还不知道你现在过得什么样。烧成那个样子,刚给我开开门,一下就倒了。”
钟犁一边说话一边绷着脸,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在我面前这么严肃。我盯着自己手臂上缠的透明的输液管,撇了撇嘴。说实话,钟犁说的那些,我真的记不起来了。我只知道自己一直在家里睡觉,睡醒了就在医院了。
护士小姐来收针,钟犁问护士小姐需要住院观察么?我赶忙在旁边摇头说:“不用不用。”逗得护士小姐在一旁笑,好在她也说不用,只需连扎三天点滴便好。我弯腰穿鞋的时候,护士小姐嘱咐钟犁说:“这几天别让她吃刺激性食物了,凉的、辣的、油腻的都别吃了。晚上睡觉也别开空调了,免得再反复。”我侧着头瞄了钟犁一眼,见他听得蛮认真。看来,他是被护士小姐误会成是我男朋友了。
钟犁开车送我到楼下,然后把我提上来。我生怕麻烦他,忙说:“我自己上去就好。”钟犁说:“谁说送你回家?带你上去拿两件衣服。这两天你住我那儿,直到你身体再没问题。”未等我说话,钟犁又补了一句:“你要是觉得跟我去不方便,我在你这儿打地铺也成。自己选吧。”
我一时语塞,对于目前自己的状况确实也觉得心虚,只好听从钟犁的安排简单收拾东西。
晚饭时我想吃鱼火锅,被钟犁干脆拒绝掉,理由是遵从医嘱。然后,钟犁系着围裙亲自下厨房给我煲粥,我披着灰白格子的羊绒毯子靠在门上看着他觉得好笑。
“你还会下厨?”
“当然。”
“要是吃完多了一项食物中毒怎么办?”
“小丫头,还敢挖苦我。要不要打赌?”
“打什么赌?”
“我做的食物,合你口味的话,你赏小的一块现大洋,不合口味我赔你一块现大洋。”
“哈,那你不是输定了?好不好吃都是我说了算。”
钟犁转过头盯了我两秒说:“在下相信姑娘的人品。”听完差点噎死我。
我得说钟犁是个好人,难得的好人。当初撞伤了我没有开车跑掉,眼下又来悉心照顾我。当然,我不是三两岁的小孩子,我知道钟犁对我这么好其背后的潜台词是什么。你该知道,成年男女之间,或许真的没有单纯的友情可言,即便真的是可以相处得很好的朋友,大抵都是源于带着些喜欢。要不,我们何苦为不相干的人去花心思?
就像当初我隔着几个省份帮良佑打电话找他一位朋友,就像平日我自己都懒得出门却跑了几条街找一家邮局给良佑寄东西。那只是一封信,放在普通信封里也可以,但我却怕丢了。而事实上,在经历很多事情之后,我也终于开始相信,也许这世上有种冥冥中的力量叫做注定。就像那时良佑跟我说原本回了信件给我,且在信封里放了一枚他一直贴身戴着的莲花。
然而,信件却邮寄丢了,我自始至终都没有收到。源于良佑对我好意的庇护我没有收到,同样,那时他在信上到底写了什么我也不得而知。虽然后来良佑告诉我,说如果那封信我收到了,也许早没有我与沈安年之间的爱恨纠葛,但事实上,二〇〇七年冬天良佑坐在我对面跟我说这些话时,我早陷在与沈安年的爱情里,水深火热。
我不知道这个时候我还佯装无辜是否有些不道德,但我没有办法,只好佯装着。我承认,目前为止,我的心里除了沈安年谁也放不下。即便他来了又走了,甚至是被我赶走的,但我们的爱情还在,它依然顽固强韧,无坚不摧。无论我想怎样推倒重来开始积极地面对自己的生活,都仍然不能。它如同阴影一般笼罩了我整整两三年,让我怎么奋力都戒不掉。
在我病好之后,钟犁开车把我送回住处,然后又带我出去吃饭。这次他才允许我吃辣的。我看着坐在我对面的钟犁不禁觉得好笑,我只是患了一场感冒,而在病好之后,他却把我当做孩童,连吃鱼都要帮我用干净筷子把中间的刺挑出来。我跟他说我只是感冒,不是智障,钟犁听完也讪讪地笑,大概这样的好意太过明显了。
“过几天去凤凰玩玩吧?”
“嗯?”
“你之前不是一直说要去的么?”
“是啊。不过……”
“不过什么?这个季节正好,你也出去散散心,别总一个人在房间里闷着,整天连自己死活都顾不得。”钟犁口气亲昵,温暖得像个家人,让我不好拒绝。
“好。都有谁?”
“我们俩,还有两三个朋友,具体还没定。你等通知好了。”
“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