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忆安现在很忙!
每天早上都照常早起,煮粥蒸饭,收拾妥当之后,迎着第一缕阳光,飞奔着向城北那座树林而去,现在已经用不着破阵,白忆安没有那么多时间去仔细的琢磨这座叫做樊笼的树林,到底还有多少种变化,因为每天白忆安要采很多树回那个刚刚翻修过的小院!
城北树林边缘似乎在一夜之间,新生了很多刚刚破土的树芽儿,现在白忆安每天都会背着竹篓和铁铲,沿着树林的边缘一寸一寸的挖,挖满了就背回去!这些树很奇怪,几乎每天的生长速度都要比普通的树快上很多,昨日才破土,今日来,便已经快要没过脚掌,白忆安从来没有见过长势这么好的树!
几乎每天清早过来,白忆安都会发现很多已经快要齐腰的新树,这些已经长起来的树,便是前几次白忆安没有能够及时挖走的树芽。白忆安曾经想过,等树芽长起来再挖,回去直接移植,但在某一个阳光正好的上午,白忆安背着满满的一竹篓新树回去之后才发现,这些新树长起来之后,只要离开原来的那片树林,便会渐渐枯萎,在一个昼夜更迭之后死去!
陈老头曾经仔细的看过这些被白忆安采回来最终枯萎的新树,这些树的根须都非常特别,几乎每一棵树都有一根银白色的根须,当年他游历七海的时候曾经见过这种树,这种树的名字叫做“须臾”,这是一种非比寻常的树,孕育在天地灵气非常充裕的高山峡谷之中,这种树长势奇快,当树成年以后历经雨水,便会被周围的同类植被同化。传闻这种树产自七海传说中的长生岛,后来被人采摘,移植到瀛洲各地,瀛洲几乎所有的植被都是这种须臾所化!
白忆安每天要挖很多刚刚破土,还没有成型的“须臾”,因为这些树的长势实在太快,所以白忆安几乎没有多余的时间走进那座近在咫尺的树林!
陈老头在院子里和院子周围摆了很多酒坛,这些酒坛便是要植树的地方,好在陈老头自从看过须臾之后,一改往日醉生梦死的生活状态,不再终日抱着酒坛在小石桌的椅子上打瞌睡,白忆安每次都会带回来很多树苗,等他再回来的时候,这些树已经被陈老头植好,不知道什么时候,王铁匠铺子里的风铃被陈老头弄来一个,那个风铃被挂在院子的门檐上,自从院子里的树多起来以后,风就不停的会在院子里回荡,那个风铃,也就会不停的在风中摇晃,叮当不停!
很快,在白忆安的日夜努力下,院子周围已经种满了树,但是陈老头忽然萌生的植树爱好,当然不会就此而止,不但没有停止,还像星星之火一般,形成了燎原之势!
最先遭殃的,是隔壁的张婶,在某个星星还亮着的早上,陈老头师徒像是贼一样的溜进张婶家的后院,由于这里临街很近,所以每家的后院都不是特别大,张婶家的后院放了很多平时张婶做活用的小玩意,这些小玩意被陈老头胡乱的扔到院外,便在张婶家后院搞起来绿化,不大的后院,东西南北,前后左右被陈老头种了七八棵树,本来不大的小院子,很快就被长出来的树占满!
白忆安担忧地看了一眼张婶家关着的后门,道:师父,我们这样真的好吗?张婶会不会生气,再也不给我们送咸菜?
陈老头无所谓地道:老子是为了她好,她生哪门子的气?再说,你小子能不能有点出息,不就是点咸菜么,看你那窝囊样!
白忆安道:师父,这终归是人家张婶的院子,我们是不是应该先征求下张婶的意见?
陈老头道:征个屁,难道你要我一个糟老头子天还没亮的时候跑到寡妇的床前跟人家说,吵醒她是为了想在她家后院种树!
白忆安道:师父,我们可以等张婶醒了再问她嘛!
陈老头道:这树长的这么快,等天亮了,哪里还能来的及!
白忆安道:来不及不怕,大不了我在多跑几趟城北,采些幼苗回来就是了!
陈老头道:你这榆木脑袋,老子是怕那泼妇不同意,不能因为一个泼妇坏了老子一座阵!
星光已经越来越淡,远处海面已经被染红,朝阳马上便要跃海而出,那些新种的树,好像有灵性般,在新土里蠢蠢欲动!
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来一只鞋,不偏不倚的砸在陈老头的脸上,陈老头本就严肃的神情瞬间就紧张起来,大呼道:有暗器!!
张婶光着一只脚从旁边的角落里走出来,一边走一边脱第二只鞋,但是由于走的太急,弯了两三下腰都没有脱下来。
你个老不死的,昨天说好了天亮前也给老娘种上和你院子里一模一样的树,居然在孩子跟前骂老娘是泼妇,今天老娘就给你泼一个瞅瞅!张婶一边骂,一边四下寻找可以拿起来砸人的东西,陈老头好像耗子见了猫一般,神情瞬间由紧张转化为震惊,在白忆安还呆呆望着忽然杀出开的张婶时,一骨碌翻过低矮的院墙,向远处跑去!
张婶一直追到院墙边,看着跑远了的陈老头,又对着他的背影骂了两句,才转回头,看着白忆安道:来,忙活了这么长时间,婶烙了饼,还有你最喜欢的咸菜,吃饱了才有力气带着大伙种树!
太阳终于在陈老头消失的背影中跃出海面,清冷的阳光洒在那些幼小的树苗上,肉眼可见的一道水汽从新翻的泥土上生气,渐渐的,转化成淡淡的雾气,萦绕着那些在飞速生长的须臾!
白忆安赶到城北树林的时候,被吓了一跳,因为陈老头正有节奏地指挥着街坊邻居们采集那些新生的幼苗,旁边王铁匠和徐掌柜各自赶了一辆大马车,徐掌柜马车上已经有了些带土的树苗,王铁匠把车上最后一把铁铲发给匆忙赶来的白忆安,道:这是我这两天连夜赶工做的新式铁铲,还剩了一把,你试试!
白忆安还没来得及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陈老头就骂骂咧咧的道:说你是懒骨头一点都不冤枉,太阳都晒屁股了才来,要是指望你帮老子采树,老子得等死!
一众街坊就好像没有听见陈老头的絮叨一般,小心翼翼的按着陈老头教的方法,翻开旧土,挖出刚刚开始萌芽的新树。很快,两辆大车就被装满,陈老头拍了王铁匠一把,道:走,回城!
陈老头不得不走,因为远远地,张婶带着好多镇上的人,风风火火的赶过来,这些人有的挑着水,有的抬着食盒,甚至有的人,用小车推了满满的一车酒!在某个晨风微冷的早上,整个洛城都开始了除春节后的第一场劳作,不是耕田种地,而是植树。
很多年以后,那时候洛城已经真正的成了一座城,上了年纪的老人们会指着已经参天的大树告诉孩子们,这些树,曾经是他们在一个疯老头的欺骗下从城北树林里挖过来的!
陈老头在马记杂货铺买了很多红色的染料,几乎洛城每一家的院子里,都有红色染料涂成的小红圈,由于这个工程实在是太过浩大,马记杂货铺和洛城大小十三家染坊的红色染料都被洗劫一空之后,没有了墨的陈老头只好用其他颜色的染料代替,所以就出现了这样一幕画面,站在西山寺高高的山道上,可以看见洛城就好像一张巨大的画布一般,画布被涂成各种颜色混杂的一幅画,这些画的结构很简单,有些是不规则的曲线,有些是小圆圈,和远处烟波湖湛蓝的湖水形成鲜明的对比!
那些不规则的曲线和小圆圈,很快被勤劳的洛城百姓植上树,这些树遇见阳光,就会飞速的生长,从幼苗到细细的一株小树,最后在树干上分布出大小长短不一的树枝,洛城成了一座林中小镇!
在某一个温暖的夜晚,七海之上刮起一阵风暴,风暴在距离海岸不到十里的地方散去,散去的风掠过七海,跨过烟波湖,吹进洛城!
一夜春风之后,各式不一的树木纷纷长出枝叶,有的甚至开出粉白色的花朵,一夜之间,洛城的春天便这样来了!
一株高大的柳树,柳树树枝已经快垂到地上,这是洛城最古老的一棵树,树下是一座学堂,学堂的门敞开着,一个青衣的教书先生端坐在门口的柳树下,他并没有因为夜深而睡去,他仔细的看着门前街道上那些新植的树,看着那些树慢慢的长出枝叶,看着那些树慢慢的开花,他转头看了一眼身旁的垂柳,只是一眼,垂柳那些原本已经枯老的树枝便纷纷留下,枯枝的断口处,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出新的柳枝,这些柳枝在春风中摇摆生长,慢慢变绿,渐渐的集聚起一些水汽,青衣男子明白,这些,明晨就会化作晶莹的露珠,随着晨光滴落!
随风轻摆的衣袖下,他的左手在微微颤抖,终于在那些树开完最后一朵花的时候,那只手结了一个怪异的法印,然后摊开,手心多了一团乳白色的水气,有风吹过,水气遇风而散!
青衣男子是洛城学堂的教书先生,孩子们都习惯称呼他为卫夫子。
卫夫子的年纪不大,但是他的知识很渊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