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意见一致】
幻月殿中,玄真忆起雪山之巅上发生的事,叹了口气:“当年和风落影的那一战道友你还是受伤了。”
“全身七十二处伤口,尤以腹部的伤口最重,一刀横斩,险些将道友拦腰斩断。”玄真用浮尘指了指此刻悠闲饮茶的墨琴,摇头:“你与他根基相差甚大,其实当年道友大可不必和他一战,直接将你的筹码拿出来和他谈判即可,也省了道友你一身伤痕累累,险死还生。”
“好友说的严重了,本掌门当年只是受了些轻伤,不过是嫌属下吵得慌,才故意说重了些,借此清静清静。”墨琴不甚在意的开口。
“嘴硬。”玄真浮尘摆动与墨琴相对而坐,眼前浮现出那日仙鹤驮着频死的他飞回幻月殿,哀哀低鸣的情景。
墨琴顺着玄真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腹部:“当年本掌门派柳秋生和颜一鸣潜入罗刹教,不想他二人竟然假戏真做,真的爱上了风落影那两个不谙世事的女儿,害得本掌门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为柳秋生和颜一鸣争取时间保得两全,可惜……唉——”墨琴抬头看向门外的柳树,重重的叹了一口气:“可惜最后还是没有保住他们两人。”
“道友你帮柳秋生、颜一鸣两人隐藏踪迹,安家立业,已经为他们安排的很好了。只是谁也想不到罗刹教竟然能找到他们,还对他们出手,甚至施放如此邪恶的巫蛊之毒,毒杀长河镇全镇数百人命。但贫道始终想不明白,他们连风如梦都下的了毒手,为什么会独独放过柳逸才的性命。”
“好友觉得在那样的阵势之下,柳逸才为什么没有殒命呢?”墨琴放下茶盏,指着自己自曝答案。
“既然你已经救下柳逸才,为什么还要把一个九岁的孩子丢在尸骸横布的死镇,没把他带去墨染清秋?”惊觉缘由,玄真气愤的开口。
墨琴但笑不语,自顾自的继续讲:“十年前长河镇的瘟疫暂且不谈,风家灭门惨案却明显是罗刹教所为。以本掌门推测,风落影应该已经身亡,否则决不可能坐视此两女如此下场也无动于衷,风家灭门案只是一个开始的引子,一个报复的开端。罗刹教的人长期接触巫蛊之毒,身体骨骼与常人不同,案发现场遍寻不到风如烟的尸身,也就说明……”
“风如烟没死。”
“风如烟没死。”
意见达成一致,墨琴会心一笑:“很好,事情已经理清楚了,好友,可以召集众人到大殿,开始风家灭门惨案的第二审了。”
“道友,讲出罗刹教会打草惊蛇,更会引起武林恐慌。”玄真皱眉。
“好友,停步不前什么事也解决不了,他们既然出手了,就不可能轻易停下,风如烟就是我们的机会,我们必须要出手了。这次二审由本掌门主持,好友你旁观即可。”
看到玄真还在犹豫,墨琴一把将他拉起:“好友,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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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殿之上,众人围成一圈,看了眼已经在大殿中央跪了多时的柳逸才,又看了眼闭目养神的玄真道长,不是说要二审了吗,现在又是什么情况。
“玄真道长,我们到底要等到什么时候呀?”
“玄真道长,能否给我们一个明确答案,墨琴掌门真的来了吗?他到底什么时候到啊?”
“玄真道长,你看这天色已晚,要不咱们等到明日再审!”
大殿之上抱怨之声此起彼伏,一些熟知墨琴事迹作风的人更不禁开始后悔,当初就不应该同意玄真道长让墨染清秋的人参与此案的提议。
玄真道长看了眼大殿门口,又闭上眼睛,浮尘来回摆动,从申时初刻等到酉时末,玄真的耐心也完全磨尽了。猛然站起,正要开口解散众人明日再审,大殿却突然静了下来,紧接着人群躁动,众人自动让出一条通道,通道的另一头正是姗姗来迟的墨琴。
“抱歉,不小心来晚了,好友,人都到齐了吗?”墨琴迈着悠闲的步子,径自走到玄真旁边坐下,看了眼两边围观的人群,缓缓打开手中空白的纸扇,慵懒的靠着椅背:“嗯,看来人已经到齐了,好友,可以开始了吗?”
“道友……请。”玄真道长不知道墨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只能耐起性子看他准备怎么审这桩公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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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旧是慵懒的身影,依旧是悠闲的语调,墨琴端起的依旧是桌前摆在玄真那边的青叶明心茶。
青叶明心,以青叶、莲子之芯入茶,茶色清淡,茶叶翠绿,茶味尤苦,这苦是苦至心底无法言明的苦。玄真常饮此茶,不是因为喜欢青叶明心茶,只是因为一种思念的寄托,明知是苦,却仍然无法停止的思念,无法舍弃的曾经。
桌前明明摆有其他上好名茶,墨琴每次来到太玄真宗,端起的茶盏却总是青叶明心。
墨琴悠哉的品茗,半响才开口:“柳逸才,本掌门听玄梦小师妹说,你们回太玄真宗的路上好像遇到了一名奇怪的人,他与你相处甚久,一直到三月初九你们才分开。当然,三教情谊深重,好友玄真的师妹就是本掌门的师妹,本掌门绝无怀疑玄梦小师妹话的意思,只是此人来的莫名,走的莫名,让人不禁怀疑,你可愿说出他的相貌名姓?”
“这……”柳逸才悄悄揉了下已经跪麻的腿脚,迟疑良久,却没有下文。
“怎么,不愿说?”墨琴放下喝到一半的茶盏,忽然靠近柳逸才,在他面前蹲下,仔细的观察他的脸部轮廓,突然开口:“是和你父亲长得很像。”
“墨琴掌门认识家父?”柳逸才听到这句话,猛然抬头。
在太玄真宗的日子里,柳逸才一直听从师命专心研读门派典籍,修心养性,勤练武功。可毕竟血浓于水,说不想念自己的父母那是骗人的。
墨琴眨了眨双眼,脸上露出讶异的表情:“世人不都常说儿子像父亲,女儿像母亲,难道本掌门记错了吗?”
“没有,家母生前也总是说我长得像父亲。”柳逸才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小时候任性不喜欢读书,总是偷偷跑出家出去玩,却不想现在长大了,成熟了,想要听听父母的话,好好读书,承欢膝下,转眼父母却已经不在了。
玄真看到墨琴又再次把打开他那把空白的纸扇,久久没有切入正题,出声提醒:“道友,请好好审案。”
“好友,本掌门一直都在好好审案。”转身将袖中的宣纸铺在长长的木案上,墨琴再次开口:“你不想说那个人的名字也没关系,你可将他的样貌特征说出,本掌门今日破例为你作画。”
“这……墨琴掌门,实不相瞒晚辈也不知那怪人是谁。那怪人一路对晚辈纠缠不断,扬言说要组建一个新组织,打破现在三教一武的格局,自成一派。那时师叔玄梦身体不适,晚辈一直担心师叔的情况,根本无心理他,以至于从未问过那人的名字。”
“以小老儿看,他就是你的帮手,鬼才信你不认识他。”风老讲的含糊不清,急急出声。
“本掌门却信,可惜老丈说错了一点,本掌门不是鬼。本掌门审案不喜欢被人打扰,希望老丈慎言之,莫要坏了本掌门的规矩。”墨琴不耐的看了风老一眼,风老顿觉犹如寒冰侵体,再也不敢开口。
墨琴将插在发间的玉钗取下,拔下前面的龙头装饰,露出了龙行玉簪里面的笔:“那就将他的样貌特征说出,墨染清秋从来就没有找不到的人,没有打听不到是事,不出五日本掌门必能告诉你他的身份。”
柳逸才点头,开始努力回忆:“他说起话来看似有理,妙语连珠,一旦开口就不容易让他停下来……他一身火红华服,翩翩公子的富家打扮,一把火红色长刀横于腰侧,身后跟随两名同色服饰打扮的女婢……”
“如此明显的装扮……”本欲作画的手停在半空,墨琴沉吟起来。
“如此明显的装扮,没想到还是被人凉在角落,等了半天也无人关注。唉唉唉,我的好侍酒,我的好侍剑,本君的存在感何时竟开始变得如此引不起他人的注意力,本君伤心呐!”人群之中突然响起一个声音,语调寂寥哀戚,比之深闺怨妇尤幽怨三分。
众人在墨琴目光的扫视下自动让开一条路,路的尽头,一名火红华服的年轻男子依墙而靠,横眉如剑,眼眸清澈,鼻梁高耸而直立,一看就知是个倔强的性子,唇线隐忍,唇角勾笑。
“有趣的后辈,你叫什么名字?”墨琴饶有兴趣的看向红衣男子。
“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可否先容本君告上一状。”红衣男子与墨琴对视,不卑不亢。
“可。”墨琴点头。
(PS:追念黄易先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