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鹤寺的殿堂里。
朱灿在神像面前徘徊着,显得心事重重。
左风行坐在地上,合眼没有动。
姗姗就在他的身旁,看着他,看得出神。
吴道子正在照顾他的师弟黄非子。
朱灿忽然立定脚步,问道:“他怎么还没回来?”
没有人能回答他的话。
姗姗用她那双充满着天真无邪的眼珠子盯着左风行,似是要他回答。
左风行却冷冷的闭着眼,没有动。
沉寂片刻。
朱灿终于按耐不住,道:“不行,我要去找找,等他还不如靠自己。”他冲了出去。
忽听他又叫道:“四师弟,是你!”
一个声音应道:“嗯,大师兄,原来你还在这儿。”
来的人显然不止沈坤一个:“他们是”
没有回答。
因为就在此时,忽然一阵急促迅猛的狂风声卷来,接着一声惨叫声起,但很快淹没在疯狂的风声里。
朱灿嗄声道:“四师弟!”
左风行忽然睁开眼睛来,失声道:“不好!”
等他冲出门外时,他看见的却是漫天飘摇的枯叶。
没有人。
没有风声。
左风行问道;“发生什么事了?”
朱灿显然还没见识过如此的狂风,脸已经吓得煞白,他失色道:“刚才”
左风行道:“你四师弟和谁?”
朱灿道:“还有三个大汉,一个是漓江水瓢把子方天正,另外两个不太清楚。”
左风行没有搭腔,他已经放眼凝望着前面那座高不过五丈的寺塔。
那座寺塔看来显得无比阴森,无比诡异,仿佛就像是魔鬼嘴里的一颗门牙。
朱灿朝着他的眼光也看向那座寺塔,然后道:“难道”
不等他说完,左风行已经疾风般飞奔而去。
朱灿尾随而至。
浓厚的灰云渐渐散开来,一丝早春的太阳从云间倾洒下来,照在那座古老而显得神秘的寺塔。
寺塔的门是虚掩着的。一丝光线从门缝里照射进去,却被无尽的黑暗吞没,只看到最前的一块潮湿的地砖。
左风行就停在了门前。
朱灿问道:“进不进?”
左风行沉默片刻,终于伸手推开了门。
所有的黑暗被阳光渐渐吞噬。
整个寺塔里面全都显现出来。
里面什么都没有。
地面是湿的。
而且在阳光下显得油腻光滑。
左风行一脚踏了进去。
他的另一只脚也跟着踏了进去。
什么事都没有。
朱灿紧绷着的脸渐渐松弛下来,然后也跟着进去。
第一层什么都没有。
第二层也什么都没有。
第三层照样什么都没有。
他们第三层停了下来。
因为左风行听到了第四层里有声音,那声音小得几乎跟垂死的人的呼吸声一样。
朱灿没有听出来,所以他问道:“怎么不上去?”
左风行道:“有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已经踏上了木制的楼梯。
朱灿也跟着他走上去。
第四层已是顶层。
他们发现了几个倒在地上的人。
四个人。
朱灿失声道:“四师弟!”
沈坤也倒在地上。
朱灿将他扶起的时候,左风行就道:“他还在呼吸,他一定给人点了穴道了。”
朱灿伸手点开了他的穴道。
左风行也解开了其他人的穴道。
一个络腮胡须的大汉是方天正,只见他醒来时,就立即冲着沈坤喝道:“沈坤,你敢骗我们!”说着话时,拳已打来。
朱灿伸手就抓住了他的手腕,冷笑道:“如果你们不是鬼迷心窍的话,我四师弟如何说话,你们也不会来的。”说完,狠狠甩开他的手腕。
方天正又羞又怒,却只能喘着大气,干瞪眼。
其他的两人也低下了头。
只听嘭嘭几声敲墙的声音,众人转眼一看,只见左风行正在一片被白粉刷得极白的墙壁上用剑鞘敲击着。
朱灿不禁问道:“左大侠,你这是在干嘛?”
左风行望着白色的墙壁道:“你们看,这面墙壁是白色的。”
朱灿不懂:“什么意思?”
沈坤道:“这墙壁上的粉末是新的。”
左风行凝目看着沈坤,缓缓道:“不错!”
朱灿蹙着眉毛道:“为什么?”
左风行目光闪动,带着坚定的口吻道:“你们看,我刚才只是轻轻敲击了几下,粉末就掉落了一大堆。”
朱灿看向地上,墙壁下的却是一大堆潮湿的粉末。
左风行接着道;“现在是梅雨季节,特别是这几天,梅雨一直下个不停,大多数的人家的墙壁上都会是潮湿的。”
朱灿问道:“那说明什么?”
左风行道:“你们看,这些粉末本来很快就会沾上且很快巩固的,但是因为这几天墙壁老是潮湿着,所以粉末根本无法沾得十分巩固。”
方天正忍不住道:“这很正常,说这些干什么?”
左风行盯着他,不屑地道:“如果是一个月前,那自然很正常。”
朱灿道:“不错,一个月前的仙鹤寺还是香火旺盛的时候,这些粉末显然是在这十几天内刷上去的,而这十几天哪有仙鹤寺的人在?”
方天正脸上露出了恐惧之色,他嗄声道:“那么会是谁?”
没有人回答他的话。
左风行也没有回答。他转身再望向那面白色的墙壁。
朱灿问道:“他们为什么要这么做?”
左风行没有回答,他只是退后两步,右掌凝力,忽的向前一拍,白色的粉末唰唰而落。
就如墙壁倒塌了一般。
白色的粉末在空中扬起,渐渐恍惚了所有人的视线。
众人不禁退后,闭上眼睛。
只听得粉末掉落声渐渐小了些,忽然身后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爹!”
众人睁开眼来,就看见了身后来了一群人。
发出叫声的是张灵秀。
她的身后还有姗姗,吴道子,黄非子。
众人看到了他们都发出惊异,悲愤,恐惧的目光。
墙壁上赫然多了五个长方形的洞。就像是竖着的棺材。
每个内陷的墙壁上都躺着一个人。
他们都睁开着眼睛,瞳孔大得十分可怕。
其中一个显然是张一山。
张灵秀就跪在她的面前,失声痛哭。
哭声中又忽然多了两个更加悲痛的声音。
——灵山!
——师弟!
一个是姗姗的声音,一个是吴道子的声音。
另外两个赫然是李秋子和张灵山。
他们都失声痛哭了起来。
幽寂的寺塔内,哀声一片。
左风行右手紧紧地握着剑鞘。,他的眼睛也紧紧盯着一个洞口。
他缓缓走了过去,他的脚步十分沉重,仿佛每走一步,都需要十分大的勇气般,又仿佛怕承受不住而倒了下去。
他忽然跪在了另一个墙壁外。
他没有哭出声音来,但谁都可以看出他比任何人都沉痛得多。
墙壁内躺着的是一个端庄严肃的老人。
左风行右手把剑鞘握得更紧。就仿佛在抓着什么珍贵的东西——抓住了,就再也不肯放开了。
他在抓住什么。
方天正看着另一个躺在墙壁上的年轻人,只见他双目紧闭,右手拿着一柄长剑,神态甚至安详。
方天正感觉到他人虽死,但是他手上的那病长剑剑气仍在。
他不禁看得出神。
他忽然身子一颤,因为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人睁开了眼睛。
他再仔细看时,那人仍然是紧紧闭着眼睛,神态仍是那么的安详。
难道看花眼了?
他在问自己。
他缓步走了过去,就在他离那人不到三尺的时候,那人忽然睁开了眼睛。方天正这次没有看花眼,因为那人睁开眼睛后就一直没有闭上,非但没有闭上。而且他还动了。
一道白光如流星般在方天正脸上划过,方天正立即感觉到了不对。经历了多年的江湖险恶后,他已学会了“心到身到”这种功夫。
所以就在他念头刚闪时,他的身子也同时向后滑退。
只听一声惨叫声起,方天正的左手已经给忽然动的那人的剑削断了。
那人的剑又闪电般刺向方天正的喉咙。
众人只是一惊,短短的一瞬间,在平时不过喝杯水的工夫,却发生了如此的变化,众人不禁怔在了原地。
左风行没有怔住,他的剑也向那人刺了过去。
如此一来,那人的剑虽刺穿了方天正的喉咙,但是自己的喉咙却要被左风行刺穿。
他觉得划不来,所以他立即收剑,向窗外撤去。
众人这才纷纷扑了过来,口中同时喝道:“别跑!”
那人却已经跳穿而出。
左风行也跟着向窗外跳去。
可是他没有跳下去,因为就在这时,窗忽然多了几道窗棂,钢制的窗棂。
接着是嘭的一声,从上面一个钢制的铁笼子罩在了地上,众人刚好一个不露的困在了笼里。
一人惊道:“这是在玩什么游戏?”
沈坤却像是在喃喃道:“完了完了!”
左风行像是恍然大悟,嗄声道:“火油!火油!”
朱灿也好像想到了什么:“难道一楼那里的东西是”他没有说下去,因为他已经闻到了火的气息,接着是一股灰色的烟雾往上冒起,就在窗外翻腾着,渐渐滚上天空中。
众人大惊。
朱灿拔剑,向栏栅砍去。只听得一声声吭吭声,却不见栏栅有任何异样。他大叫道:“难道我朱灿今天就要葬身于此地?”
沈坤凄然道:“敌人阴险狡诈,什么都让他计算好的了,看来我们真的要葬身此地了。”
朱灿听了,背脊上不禁挂上了一层冷汗,他自信自己绝不是个贪生怕死之士,但真的到了生死关头,却才发现,死亡是那么的恐惧,那么的无奈。
他大叫,凄厉声中混合着无限的悲伤和不甘,他又持剑向窗棂砍去。
噼里啪啦的声音,震得人心碎。
左风行喝道:“够了!身为男子汉大丈夫,当该视死如归,怎么此时变得像丧家之犬般?”
朱灿终于停了手,坐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