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素娥忌日烧纸过后,秋萍病势非但没好,反倒沉重起来。
万鑫也逐渐厌弃秋萍,每日只叫瑶子把孩子抱过去玩玩,并不来婉萍秋萍这里。婉萍习以为常。秋萍想到当初万鑫对自己的宠爱,很是哀怨,又不好对姐姐诉说,只能“打掉牙朝肚里吞”,独自默默垂泪。
婉萍说:“现在知道姐姐是为你好吧,当初怎么劝都听不进去!也好,总要经历这么个过程。经过了你就知道放下,只要放下了,就是另一番境地!男人对你再好,也就是没上手的时候,只要一到手,终究是要厌倦的。你看老爷这些个女人,哪个不是他千辛万苦得来的,不都没几年就厌了?你要想得开,好歹还有儿子啊,他能把你怎样?”
秋萍说:“姐姐这么多年被冷落,受的是怎样的苦,妹子终于有体会了。可是要像姐姐这样淡然,妹子做不到!总会想起从前他对我说的话,那些恩爱,那些情谊,真的不能释怀!”
婉萍说:“你傻啊!那些漂亮话他对哪个女人没说过?是不能当真的!你看咱家大娘,出身又好,又能干,还是老爷发迹的贵人,不也被老爷扔一边吗?我们算啥?不过他家里一件摆设而已!你早一些看透,就早一些泰然。何必折磨自己,弄得疾病缠身,连死鬼也来欺负你?”
说实话,秋萍对姐姐一向瞧不起,觉得她木讷不解风情,对男人没有吸引力。而自己呢,娇媚惹人怜爱,又知书识礼,很能拴住男人的心。当初张宪对她就是百依百顺,宠爱非常。可她却怨张宪一介穷书生,枯燥乏味,平淡无奇。以为跟了万鑫,就可以过一个风流倜傥,多姿多彩的无悔人生。谁想嫁过来不到两年,万鑫就厌弃了她。秋萍仿佛梦游一般,充满迷惑。又想:“要是素娥还活着的话,说不定也会遭到厌弃。我还不如死了,他或许会想念一辈子。”于是渐渐放弃自己身体,病势日渐加重。婉萍百般劝慰,无奈秋萍一心求死,难以回头。
这一日,秋萍挣扎着起床,吩咐小红替自己梳妆,说要出去走走。婉萍见她有这个心思,暗暗松了口气。谁知,小红扶起秋萍,正要给她梳头,秋萍突然瞪大双眼,“哇”地喷出一口鲜血,仰头栽倒在床上,霎时人事不醒。瑶子刚好进门,赶紧掐人中,灌凉水,半天秋萍才缓过来,睁眼看了看瑶子和姐姐,转过头,默默流下两行清泪。
万鑫此时正忙一桩大生意,听说秋萍病重,有点烦躁。曾几何时,弱不禁风的秋萍让万鑫万般爱怜,无奈世易时移。如今吸引万鑫的,是健壮活泼充满青春活力的瑶子。那个病怏怏的秋萍让万鑫无比讨厌。于是对心怡说:“这秋萍,一天到晚不是生气,就是生病。好像受我赵家多少虐待似的!烦都烦死了!你找大夫给她看看,治得好就治,治不好随她去。我那么忙,哪里顾得上她?这不,马上还要和人谈生意呢!”说罢带上瑶子,急急出门去了。
心怡见万鑫讨厌秋萍,心中不免凄凉,毕竟都是女人,兔死狐悲的感触还是有的。于是吩咐金桂:“快去把三太太叫上,咱们一起去看看五太太。老爷不管她,咱们不能太凉薄。”
再说宋子成死后,艳茹几乎不出门,见金桂来请,本想推脱。环儿劝道:“五太太病很久了,三太太应该去看看才好呢。”其实环儿是想找借口让艳茹出去透透气。艳茹最近活动少,人就有些白胖发福,也不梳妆打扮,头发只是随便挽个结。虽然难掩妩媚,但还是有了和她个性不太相符的臃肿拖沓。出门活动活动,总会恢复一些元气来。
艳茹和秋萍不怎么投缘,听环儿说得在理,又看在心怡的面子上,不好拒绝,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跟着金桂去了。
艳茹进门的时候心怡婉萍正坐在秋萍床边苦劝。秋萍双眼通红,脸色煞白,眼泪像断线的珠子,止也止不住。艳茹找个椅子在旁边坐下,只听心怡对秋萍说:“你哭得再多,老爷也听不见,人家现在和瑶子干正事呢,哪里顾得了你我!你还这么年轻,以后的日子长得很,现在不养好身子,苦的还不是自己?···”秋萍却瞅着心怡,只管摇头。
艳茹听得不耐烦,嗵嗵嗵几步走上前去,拉开心怡和婉萍,大声说:“姐姐们甭劝了,要死让她去死好了!死了正好给瑶子腾位子!君豪没了亲娘,随便送别人养养,难不成就给养死了?你以为老爷会想念你?做梦吧!你以为你是谁啊?想死也得挑个好时候不是?素娥可把时候挑得好,正在老爷兴头上!老爷还痒痒的没玩够呢,‘哗’地一下,永远消失了,老爷那个想念啊,才是深入骨髓!你现在可好,老爷玩够了,厌弃了,你自觉自愿主动消失,岂不正中别人下怀?我要是你,就活得好好的,健健康康,漂漂亮亮的,养着我的亲儿子,陪着我的亲姐姐!那个人爱我也罢,不爱也罢,我照样过一辈子好日子!”
艳茹这一番连珠炮,直说得周围的人目瞪口呆。艳茹和秋萍不和是公开的秘密,谁也想不到她会说出如此肺腑之言,顿时都沉默不语。
秋萍却似乎听明白了,突然用细弱的声音说:“我饿了,要喝粥。”
婉萍心头一喜,赶紧吩咐厨房熬粥。
艳茹说了一大堆话,也累了,就在椅子上坐下,喝了一口茶。
心怡看了她一眼,说:“这些天你闷在屋里干什么?也不出来走走!说别人的时候头头是道,轮到自己就是另一回事了!”
艳茹说:“我有什么脸面出来走?在别人眼里,我就是个人人喊打的狐狸精!”
婉萍说:“老爷不也没把你怎样吗?那宋子成是自己病死的,又不是你害死的,你想那么多干嘛!”
秋萍怯生生问:“艳茹姐姐,是不是还没放下宋先生?”
艳茹顿时满眼含泪,说:“我放不下他?凭什么?他不一穷教书的吗,无钱无势,又孤身一人!咱家老爷是谁呀,丰阳名士,家大业大。我傻呀,我放不下他!我现在要做的事只有一件,就是好好检讨自己,认罪服罚。如果运气好的话,老爷能够回心转意,就算祖坟冒青烟保佑我;倘若不能,只好认命,孤苦过完下半辈子得了!”
心怡说:“孤苦什么?你不还有玉玺,还有我们姐妹嘛,真是!自己被宋子成那小子勾引,还抱怨这抱怨那。老爷也算对得起你了,知足吧你!换一个当家的,把你打死活埋不也没二话吗?还好,那姓宋的死了,要是不死,不知要闹出多大乱子来!我劝你还是早点收拾好心情,把日子过起来是正事!”
艳茹说:“大姐姐啊,你也是女人,平心而论,难道你就不被男人诱惑?老爷有那么多女人,我们只他一个男人,公平不公平哪?”
心怡看艳茹越说越离谱,赶紧制止道:“你胡说八道些什么?不好好吸取教训,还想出去野是不是?下次再这样,恐怕小命就保不住了!不信你试试看!”
这时秋萍的粥也端上来了。于是几个服侍秋萍喝粥,再没说话。
不过,艳茹那番话仿佛醍醐灌顶,彻底让秋萍清醒。自此之后,秋萍的身子竟慢慢好了起来,这时春天也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