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在素娥后院烧纸的不是万鑫,而是素娥从前的贴身丫头梅儿。
梅儿每年都要给素娥烧纸,否则她就没有继续活下去的勇气。
她至今清楚记得那个可怕的夜晚。大雪纷飞,奇寒无比。怀有身孕的素娥半夜醒了,想喝酸辣汤。孕妇的口味总是一日三变的。白天还猛吃甜糕果,此时又念起酸辣汤来。好在小厨房早已备下各类食材,做碗汤也是立时就得的事。
素娥半夜吵醒梅儿,有点歉意,说:“辛苦你了。”
梅儿虽是素娥丫头,却大素娥三岁。两人从小一起长大,情同姐妹。素娥天真单纯,梅儿一直把她当妹妹看护。自素娥怀孕以来,梅儿一直很小心,夜晚也比较警醒。这时见素娥吩咐,立即披衣起床:“小姐等着,奴才这就去厨房叫他们做了来。”
那夜暴雪,到小厨房路虽不远,却很难走。好不容易到了,梅儿叫醒厨子,监督着做好汤,用砂锅盛了,小心端着往回走。快到家的时候,猛然一个趔趄,脚下一滑,身子一歪,眼看就要摔倒。说时迟那时快,暗地里突然闪出个人来,稳稳扶住了梅儿。梅儿定睛一看,竟然是心怡的奶娘薛妈。薛妈是心怡从娘家带来,一直被心怡当母亲看,下人们对她也极为尊敬。但素娥进门的时间不长,梅儿和她的交道就不多,只是脸熟而已
薛妈接住汤锅,说:“小心把汤洒了!”又问:“炖什么好吃的?我看看!”边说边揭开盖子,脑袋伸过去嗅了嗅,叹道:“好香!”
梅儿发现自己的鞋带松了,低下头拴好带子,说:“谢谢薛妈。小姐醒了,想吃酸辣汤,我刚去小厨房做好,正准备给小姐端去呢。”
薛妈说:“你赶紧回去吧,这么大的雪,再晚汤就凉了。”
梅儿别了薛妈,急急进屋了。
这碗汤素娥喝得特别香,说是这辈子吃过最好的东西。吃完就安静地睡了。
谁知半个时辰不到,素娥突然大叫一声醒来,双手捧着肚子,哭喊道:“痛死我了,痛死我了!”
梅儿掀开被单一看,素娥下身全是鲜血。梅儿慌了,连忙叫人去请李大夫,又去通报心怡,于是就出现了开头的一幕。
梅儿无论如何不相信素娥会死。在梅儿眼里,素娥善良快乐,是永远长不大的小精灵。她本来应该在万鑫的娇宠呵护下养育子女,享受天伦,然后慢慢变老,寿终正寝。而非在最美好的青春年华,生命戛然而止于血污痛苦之中。
素娥留给梅儿的最后一句话是:“我不想死。”她永远忘不了素娥说这话时的眼神,那是对生命的渴望,努力挣扎的疲惫,以及无尽的哀怨。梅儿认为那哀怨是对自己的:她是素娥最信任的人,却亲手把催命的毒药端给了她。
梅儿想随素娥而去,来赎自己的罪。可是她知道,自己没有死的资格。
因为她坚信,素娥是吃了那碗酸辣汤被毒死的。之后李大夫的诊断也证实了她的猜测:素娥吃了不该吃的食材。梅儿还坚信,投毒之人就是薛妈。因为酸辣汤制作时自己一直看着,没人敢做手脚。唯一离开视线之时就是遇到薛妈。最可疑的是,薛妈怎么会深更半夜出现在素娥院子里?她后悔当时没有深想,害了素娥。
可是,梅儿没有任何证据。更不敢说这事和心怡有关。
梅儿坚持着活下来,就是为了看到真相浮出水面。她希望素娥托梦给自己,可素娥从不在她梦里出现。倒是去年忌日缠上了秋萍。梅儿百思不得其解。
让梅儿深感宽慰的是,素娥虽然死了,却永远活在了万鑫心中。心怡曾说过:“只有死亡才能让爱情永恒。”真是一语成谶。
素娥死后,梅儿给了艳茹。艳茹和素娥倒有几分相似之处:单纯。不过艳茹是个急性子,看梅儿太过安静,“八竿子打不出一个屁来”,以为她心里放不下素娥,感觉不爽,想把她放给别人。梅儿坚决不肯,哭着哀求道:“三太太是好人。奴才不懂事,该打该骂任由三太太,只求不要把奴才放出去。奴才这辈子绝不嫁人,要是三太太不嫌弃,就守着三太太过一辈子!”
艳茹叹气道:“守着我?你选错人了啊!你看我这个样子,像是有奔头的吗?不如去跟大娘她们,多少能给你一个好前程。”
梅儿再三不肯。环儿就劝艳茹:“难得梅儿有这份心,三太太就留下她吧。”
好在梅儿除了不爱说话,手脚倒是麻利,也十分机灵。艳茹见她执意不肯出去,只好收留了她。梅儿就这样暗揣仇恨,在赵宅呆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