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成在床上躺了足足半月有余。
艳茹心有愧疚,日日去陪他。心怡也去看了几次,叫子成不要操心孩子功课,养好病再说。徐恒见云雨三姐弟掺和其中,就把孩子接回去严加训诫。玉玺是主谋,被关进小房间几天不许出门。她也知道这次害得老师惨了,心下后悔,只好乖乖接受处罚,不敢哭闹。
在心怡看来,这些都不算什么,最郁结的还是艳茹在酒桌上说的那些话。不知道是真的喝醉了胡说,还是故意借酒试探。据她对艳茹的了解,试探的可能性小,她毕竟不是婉萍。而且,试探也没什么大不了,糟糕的是在那么多人的场合捅破这层窗户纸,实在让所有人都异常难堪。尤其是徐恒和肖淑惠,两人看上去不太恩爱,艳茹的这些话会不会影响他们夫妻感情?
艳茹也知自己出口不慎,于是专程去给心怡赔罪,说:“妹妹不会说话。还望大姐姐看在妹妹喝多了酒的份上,原谅妹妹。”
艳茹很少服软,但对心怡就不一样。艳茹对心怡交织了畏惧和敬佩。这次不小心触到了心怡痛处,不赔罪恐怕过不了关。心怡见她诚恳,火气便消了不少,嘴上却训斥道:“你那张嘴总是不知道安个把门儿的!我倒没啥,谁知人家徐恒两口子会怎么想!徐恒是老爷新结识的朋友,这次又这么爽快帮老爷忙。你把他们得罪了,看老爷回来怎么收拾你!还有,你一天到晚不管正事,把那玉玺放纵得像个野孩子,却有空来操心别人的闲事。我看你不把这个家搅得鸡飞狗跳是不得罢休了!”
停了一会儿,心怡又说:“我知道你好奇我和徐恒的关系。告诉你吧,人家肖淑惠说得对,过去的都过去了。我身正不怕影子歪。倒是你自己要小心些,我看那宋子成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要到时候偷鸡不成蚀把米,被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呢。”
艳茹追问道:“姐姐这话什么意思?”
心怡说:“什么意思你今后就明白了。”
艳茹早已习惯被心怡训斥,何况人家说得也有道理,便不再吭气。但是心怡提到了宋子成,还是让艳茹心里一惊:不要心怡的热闹没看成,自己倒成了别人看的对象。
其实心怡并没抓到艳茹和宋子成什么把柄,只是凭女人的直觉,感觉会有事。就像艳茹直觉心怡会和徐恒有染。也是,女人成堆的地方,故事就成堆,因为女人的联想能力往往丰富而准确。
话分两头。自那次赏桃之后,徐恒再没来过赵宅。俗曰:“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因了艳茹的那些话,赵徐两家的人都开始惦记起徐恒和心怡的关系来,仿佛他俩真有暧昧。性情憨直的肖淑惠,也减少了到这边的走动。加上子成受伤,孩子们暂时没老师教,便没了联络的必要。
再说宋子成,躺了有十多天,实在烦闷无聊。这天阳光灿烂,院子里桃花开到了极致,树枝上的粉红有一半变成了绿色。子成慢慢从床上爬起,拄着拐杖一步步朝门外走。不想门槛太高,子成使尽力气也无法抬腿跨过去。正挣扎之间,突然一阵香风袭来,一双纤细的手臂轻轻扶住了他的胳膊,子成抬头一看,是艳茹。
子成在艳茹的帮助下跨过门槛,额上已是冒出了汗珠。
艳茹心疼地说:“大夫不是说还要休养一阵才能下地吗?你看看,累了吧?”见屋里没人,又喊:“环儿,快去把茗儿叫来。”茗儿是服侍子成的小僮,说话间已慌慌张张跑了过来。
艳茹骂道:“大清早的,你死哪里去了?先生要是有什么闪失,看我不找你算帐!”
子成赶紧说:“三太太莫生气。茗儿也不知道我要起来,许是去上茅厕了。”
茗儿使劲点头:“对,对,我上茅厕了。”
艳茹呵斥道:“傻站在那儿干嘛?还不过来扶着先生?”
可是茗儿却直愣愣看着艳茹,没有上前的意思。艳茹这才发现自己正紧紧挽着子成的胳膊,像抱着一件心爱的宝贝,顿时飞红了脸,轻轻甩开手。
就在艳茹甩手的一瞬间,子成暗暗扯了扯艳茹的衣衫。仲春衣裙单薄,子成轻易就触到了艳茹嫩滑的肌肤。久违的女人香气让这个单身已久的男人心潮浮动。而艳茹呢,多年在男人堆摸爬滚打,按理说早就刀枪不入,坐怀不乱。可今日不知怎的,或许是孤单太久的缘故吧,脸上竟也潮红一片,幸好在桃花的映衬之下并不惹人注目。茗儿懵懂,并未察觉这两人的心事,只管上去扶了子成慢慢在院子里走动。环儿倒是乖觉,只在后面远远地跟着。
过了一会儿,子成走得累了,就和艳茹在一处凉亭坐下。艳茹叫茗儿进屋准备些茶水端过来。
艳茹见子成满脸是汗,就掏出手帕递过去。子成却突然抓住了艳茹的手。这个动作出乎意料之外,却在情理之中。艳茹避之不及,站起身来说:“先生想是误会了。小女子对先生只是仰慕,别无他意,还望先生自重。”说罢就要离开。
子成并不放手,抬头看着艳茹,已是满脸泪水,说:“在我眼里,三娘子就是亲人。从第一次见到你的那天起,我就喜欢你。但是老天无眼,没有让我早点遇到你,我认命了。现在子成没别的想法,只求能天天和三娘子在一起,看着你,守着你,则此生无憾也。”说完放开艳茹,默默转过身去。
子成坦率吐露对艳茹的爱慕,艳茹感动之余也很惊惶,说:“小女子已为人妇,倘若和先生相好,死罪不说,还污了先生清名。先生的情意小女子铭记在心,毕生难忘。还请先生和从前一样,不要有别的想法才好。”
子成哽咽道:“在下只是说出心声,如果冒犯了三娘子,还请赎罪。”
艳茹见子成背影落寞,肩膀颤动,不由心生疼爱,轻轻扶住了他的肩。子成也悄悄握住了她的手。阳光照着他们,温暖而舒服。
其实,艳茹对男人并非毫无经验。但子成与她接触过的所有男人,包括万鑫,都很不相同。在艳茹看来,子成不仅是博学俊朗的谦谦书生,还是痛失妻儿、经历悲惨的落难公子。因此在子成那里,有种她无论在“春满楼”的男人,还是在万鑫身上都很难见到的忧郁气质。她不知道,自己已经被这种气质深深吸引。
子成还想说什么,茗儿已端着茶壶过来了。于是子成转过头来和艳茹闲谈,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