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觉又到了春暖花开的季节。
这天晚上,万鑫对心怡说:“眼瞅着天气也转暖了,我想去南边进点货。你看如何?”
心怡赞同道:“你是一家之主,出门挣钱是理所应当的事。如今秋萍怀孕了,家里人口越来越多,要是没点进账,坐吃山空,能熬得过几日?家里有我在,你放心好了。”
其实万鑫最不放心的就是秋萍。他嘴上不说,心里很怕秋萍又变成第二个素娥。幸好秋萍怀孕已过了三月,又有婉萍日夜照看,应该危险不大。
万鑫说:“这次出门的时间恐怕要长些。南边盗匪多,我要多带些人马,争取多进点货回来。我不在的时候你辛苦些,把家给我看好。”
心怡知道他担心秋萍,就说:“你哪次出门家里不好好的?不要多想,好生把这趟生意做成才是。”
万鑫脱口而出道:“可是,上次我刚出门,素娥就出事了。”
心怡微微皱了皱眉,说:“难不成你是怪罪我没看好素娥?”
万鑫并无此意,不想话一出口就变了味,只好说:“不是你的错,都怨素娥命薄。”
心怡不想多纠缠,说:“咱们不要说她了,出门之前说死人不吉利的。”
于是夫妻两个又商量了些别的事情。
七日之后,万鑫带上一干家仆,洒泪和心怡她们告别,去南方进货了。
万鑫走后,心怡严加看管家小。每晚早早锁上大门及各处边门,守门家丁不得吃酒赌博,一经发现,立即遣散卖掉。白日里也是严加防范,家人出门须经她许可,不准在外晃荡,事情办好就得归家。婉萍艳茹几个也打起精神来。婉萍负责看好秋萍,艳茹负责监管孩子们的功课。好在平日心怡就把家里管得井井有条。万鑫出门后,上上下下不过更加警醒些,一切仍按部就班地运转。
虽如此,赵宅还是有了点微妙的变化。先是秋萍又搬回姐姐婉萍处,且日日烧香拜佛,还拐弯抹角向姐姐打听素娥的死,婉萍被缠得烦不胜烦,又无可奈何。之后心怡生母宛娘思念女儿,心怡就把她接过来暂住。肖淑惠见宛娘来了,时不时也过来凑凑热闹,一来二去的,竟和老太太聊得投机,成了好朋友。艳茹呢,下学后和宋子成闲聊的时间越来越长。而且,从前闲聊不避玉玺和环儿,内容也多是玉玺等几个孩子的功课。渐渐地,两个都觉得玉玺和环儿碍事,就找借口打发她们到别处去,让这温馨的独处只属于他们自己。
这样过了月余,心怡才收到万鑫一封家书,说是已到云南。因为不服水土,身上长了疥疮。又说这里的巡抚大人叫李泉,好像认得徐恒。恰巧肖淑惠正在这边和宛娘聊天。心怡就进去问,徐恒是不是和李泉有交道。
肖淑惠听说是李泉,就说:“岂止是交道!徐恒和他是生死之交呢!”原来李泉也是内地过去的官员。刚开始和徐恒一样,只是个芝麻县官,因为上任的地方和徐恒相临,就相互熟识起来。后来有人诬告当地官员谋反,李泉和徐恒都受到牵连下进大牢,成了狱友。幸好谋反罪名被昭雪,两人出狱后就成了生死之交。不过李泉为人处世比徐恒圆通许多,因此官也越做越大。即便如此,李泉究竟算得上是徐恒官场上为数不多的朋友。
心怡就请徐恒写封信给李泉,让他关照一下万鑫。肖淑惠回家给徐恒一说,徐恒痛快答应了,立即写了封信给田贵带走。心怡很是感激,正巧赵宅大花园的桃花开了,就请徐恒两口子过来看桃花。
这天阳光明媚,心怡吩咐下人在大花园的桃花林摆了几张八仙桌,两家人热热闹闹地坐着吃酒,喝茶,赏桃花。除了婉萍、秋萍、艳茹、宛娘几个,心怡还特意叫来宋子成作陪。
几个孩子好不容易得了机会不上学,便像脱缰的野马,在院子里尽情打闹嬉戏。尤其那玉玺,往日被她娘拘着,早就不耐烦;又见宋老师下学后只顾和她娘聊天,把自己打发到别处,更是不满。今日看大人们聊得兴起,没心思管他们,就思谋耍点鬼花招,叫老师出丑。
那玉玺虽只九岁,却已长出个美人模子来。这天她穿了身粉红纱裙,葱绿小衫,带着云雨几个穿梭在桃花林中,真个如美丽的花蝴蝶,给这热闹的聚会增添了无限情趣。君铭和玉珠并未参与他们的嬉闹,许是觉得已经长大了吧,各人捧了本书到桃林深处去读了。
徐恒心怡几个吃了不少酒,就不如先前那么拘束。尤其那肖淑惠,酒量不大,吃得却最多,就提议大家讲讲自己的故事。肖淑惠说:“真的是有缘分呐,你看我们相隔千里万里的,竟有机会在一起吃酒!讲讲吧,你们都有什么有趣的故事来着?”
艳茹也吃得有点醉了,就说:“哎呀,最有故事的恐怕是你家徐大人吧。听说从小就和大姐姐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可是真的?”
艳茹此话一出,满座的人惊得酒醒了一半。心怡见艳茹把持不住,赶紧喝道:“艳茹,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梅儿,还不快给你家奶奶弄点醒酒汤来。”
又对徐恒和肖淑惠说:“真不好意思,三妹妹一向口无遮拦,还望两位见谅。”
肖淑惠就说:“没什么没什么,三太太说的也是实情。我知道,我家相公对你这个表妹确实情有独钟。不过现在都为人夫为人妇了,过去的就让它过去好了,是不是?”
徐恒想不到肖淑惠能说出如此大度的话来,很是感激。想解释几句,又怕越描越黑,干脆低头吃酒,沉默不语。心怡恼怒艳茹说话造次,当着众人的面又不好训斥,只气得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婉萍秋萍更是不敢说话。气氛顿时降到冰点。
只那宋子成是个没什么关系的局外人。见艳茹闯祸,心中着急,成心要找点别的话题来打破僵局。就对肖淑惠说:“徐太太,我的故事可有趣了,想不想听?”
肖淑惠见宋子成提起话头,犹如抓到救命稻草,赶紧说:“好呀,早就听说宋先生经历坎坷,何不说来听听?”
于是子成便绘声绘色地讲起了那场让他终生难忘的洪灾。子成是个教书先生,早就练得一副好口才,加上是自己的亲身经历,更是讲得声情并茂,极富感染力。渐渐地,在座众人皆忘掉了徐恒和心怡这个敏感话题,沉浸进子成的悲惨遭遇中。当讲到当地官员灾难当头,只顾自己逃命,不顾百姓死活时,子成激愤地站起身,挥动手臂,声音也大了起来。艳茹劝道:“先生坐下说,不要光顾讲,还是吃点东西。”
子成重新坐下,只听“嗵”的一声闷响,竟一屁股坐到泥地上,身后是几个小孩的尖叫和哄笑。原来玉玺趁子成站起来的当口,悄悄抽掉了他的坐椅。子成跌倒不起,几个大人方才醒过神来。艳茹一边骂一边就要去揪玉玺。哪知玉玺几个早已跑得不见了踪影。
子成这一跤摔得不轻,一时半会竟难以爬起来。因为猝不及防,把全身的重量都用上了。而且泥地经过一个冬天的干冻,早已坚硬如铁,子成重重摔下,整个人似瘫了一般,动弹不得。心怡急忙叫人抬来轿子,众人费半天劲才把子成扶上去。心怡又吩咐赶紧去请大夫。
大人们忙着一团,远处却传来玉玺们的欢笑。
孩子们快乐的笑声给这场闹剧抹上了浓浓的喜剧色彩。
聚会就这样结束了。